总不能是真的在伤心吧。他乐观地想。 然而就在青宵考虑起这个天气尸体大概什么时候会开始腐烂时,一只手蓦的从后穿过来,用力一把扭过了袁无功的肩膀! “你要带他去哪里?” 袁无功毫无反抗地顺着这股力道转身,他的目光落在谢澄那张隐忍得有些可笑的面庞上,便真的轻轻笑出了声。 随后,袁无功用可叫融融春水重新凝结冰的声音,冷淡道:“和你有什么干系吗。” “放下他,他不属于你一个人,你没有资格擅自处理他的……”谢澄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微微抽搐着,他咬着牙说出那两个字,“后事,他有自己的归宿。” “你知道他的归宿是哪里?你确定那真的就是他的归宿?” “我没兴趣和你绕这些弯子!把人放下!不要逼我跟你动手!” 面对袁无功这弯弯绕绕的作风,压抑到尽头的谢澄登时彻底失控,他眼底一寸寸泛开血丝,像对待仇人那般缩紧了五指,几乎要将袁无功的肩膀捏出个骨裂来,而袁无功面上半点看不出痛楚之色,只是那样从容地注视着谢澄,唇边又带上了习以为常的笑意。 “小秋,你认为相公此刻是会愿意跟我走,还是留在你身边?”只见袁无功偏过头,轻飘飘发问道。 “……” 青年粗喘着气,泪水与热汗泅在眼角,额角青筋暴起,他狼狈得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分明在场众人,不,分明放眼天下,也难有人能真正与他匹敌,可谢澄自始至终都是最无能,最需要被悉心照顾的小秋。 天下第一也曾跪倒在地,垂下高傲的头颅,心甘情愿接受另一个人充满柔情的抚摸。 可那个人留给他的遗言却是——“我讨厌你。” 闻人钟讨厌谢澄啊。 感到肩上的力度正在渐渐减弱,袁无功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他轻松挣开谢澄的禁锢,立在原地,生怕气不死人那样态度十分诚恳地来了一句:“我很遗憾,但把人害死的,毕竟不是我。” 听闻此言,谢澄苍白双颊上再也不见最后的血色,五官仿佛顷刻有了自己的意志,尽力瞠大的双眼上眉毛耷拉着,嘴唇却怪异地拉开来,他得了突发恶疾那样簌簌抖着,拼尽全力惨然笑出声。 “你觉得你没有参与吗?”他道,“你最无辜,你最可怜,你就是我们中最心无旁骛爱着闻人钟的那一个,袁无功!你这些说辞我都快听吐了——好好想想吧!不论结果成败,我和姬宣至少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你动的那些手脚吗?!” 若非双手都叫闻人钟占着,袁无功此刻就该故作委屈地掩唇了,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他敞开了戏瘾,状似无限惊讶地抬起眉:“我动了什么手脚?快说给我听听,我太好奇了,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有被小秋指摘的一天,这可绝不能错——” “袁无功!他就在你怀里!你对着我发癫也就算了,对着闻人钟,你也死不肯低头吗?!” 死亡的味道在他怀中静悄悄弥漫开。 袁无功这一生见过无数死人,有的是他经手,有的不是,有的寿终正寝丧事喜办,有的……却像闻人钟这样,年纪轻轻,死于非命。 说来奇怪,最清楚生老病死稀松平常的大夫,偏在这件事上栽了大跟头。 【“而且说到底,相公能吐这么多血也有我的原因,让我负责是应该的。” “你有什么责任?” “哈哈,毕竟我这次也是有刻意拖着没给相公好好医治,我想看看相公到底会不会病死嘛!所以就算清楚相公是什么秉性,也任由你把脏血往下咽……”】 人皆有一死,为何在此前他那么笃定地认为,闻人钟不会成为众生中的一员? 是非爱恨,转头成空。 “……那又如何。”他听见自己漠然地说道,“不是他咎由自取,何至于沦落到今天。” 谢澄先是短暂怔住,紧接着他神情几乎是皮开肉绽那样狰狞地扭曲起来,青宵在一边都给吓得不行,生怕自己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正战战兢兢想着找点什么好话来替师兄圆场,可袁无功非但不需要圆场,他还不介意再亲自添把柴好让谢澄的野火烧得更旺些。 他双臂无意识更紧地环住闻人钟,口里却讥嘲道:“我算计过他那么多次,他还不是照样一口一个阿药,他在乎别人对他做什么吗?似相公这般人物,我无论是做什么,都不能真的动摇他半分。” “既是如此,那你就放下他吧。” 这回开口的不再是谢澄,袁无功面无表情,他朝着谢澄身后慢慢抬眼看去,姬宣脖颈无力地支在那里,他满是暗色血渍的盔甲未卸,浑身疲惫,即使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恶战,姬宣看起来也依旧如同特来人世受难的仙人,白肤墨发,那落魄的眉眼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清高气质,这也是闻人钟最为赞赏,袁无功最为厌憎的高洁之姿。 “放下他。”袁无功不知想到了什么,于最深的恶意中轻轻巧巧发起笑,“真有意思,将他害成这般模样的不正是殿下你么?你哪里来的资格——” “放下他。” 袁无功猝然噤声。 春风几万里,卷走游子的思念与不舍,徐英拖着脚步,从姬宣身后站了出来,少女纤细身形在这片血海中显得格外渺小,她佝偻着不肯轻易示弱的脊背,干裂的嘴唇沾着几滴泪水,而更多的泪意仍蓄在眼底,她的身侧是绪陵与熊瞎子等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只垂落于半空的手臂上。 颊边几缕碎发胡乱勾着,她直勾勾盯着袁无功怀中的尸体,寺庙里响彻群山的晨钟嗡鸣也不若她的话语有分量。徐英嗓音颤抖着,一字一句地道:“把我弟弟还给我。” 作者有话说: 下章换回闻人钟视角。
第213章 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我:咕噜噜吐泡泡。 躺在幽蓝水底,我麻木地望着遥远的泛着天光的水面,想说什么,张嘴,又是一串泡泡。 我:咕噜噜噜噜吐泡泡中勿扰谢谢。 我这是来到阴曹地府了吗,根据我有限的死亡经验来说,死后该去的地方得是一片人满为患的温泉,里头泡澡老大爷失足小少女多如牛毛,左手搂对白骨右手抱个婴灵,彼岸花一丛又一丛盛开,那才算得上接地府的阴间排面,哪能像我这样独享一整片水域的奢华单人套间,君不知若非我被主神招去当007打工人,现下也得老老实实在黄泉路上摇号等投胎呢。 所以……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尽管可能性连亿万分之一都不到,但我还是不由得生出了微弱的希冀——我这是被认定完成任务,让主神送回家了吗? “……” 半晌,我抬起了右手。 线索一:原本失去的右手又长回来了。 线索二:右手掌心的伤疤依然在。 初步推定我依然在闻人钟的身体里。 片刻后,我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怀里抱着的物什。 线索三:这是个半透明的蛋。 线索四:蛋里面睡着一只雏鸟。 进一步推定玄凤大领导正无比安详地在补觉。 结合推导可得,我这是假死后连同玄凤被主神一起传送来水底带薪疗养了。 本能想喊领导,结果张口的瞬间又咕噜吐了一个泡泡,一条银色的小鱼被凤凰散发的辉光所吸引,好奇地游过来想碰一碰,被我用手指轻轻赶开了。 凤凰为烈火灼烧至死的场面历历在目,我是使用无双过度,不得不面临假死,可你为什么也会跟着我走向毁灭。 这么想着,我将掌心贴在那温暖的蛋壳上,越来越多的鱼群聚集在我们周围,大大小小五彩斑斓,只要它们不去打扰玄凤,来打扰我倒无所谓,不一会儿,连我鬓边飘舞的头发里都穿梭着它们的身影了。 右臂的确是长回来了,可身体依然感到沉重也是事实,渐渐的,我闭上眼,收紧了双臂的同时便再度陷入没有尽头的沉睡中。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等再度醒来时,我本能垂首去观察怀里的蛋,却透过蛋壳,先对上一双清凌凌乌黑的眼睛。 玄凤:“……” 我:“……” 我试图打招呼:“咕噜。” 玄凤那张鸟脸分明面无表情,我却莫名从那上面窥见了一丝儿大不由娘恨铁不成钢的复杂之色。 “咕噜……咕噜……噗噗噗……” 显然,我的柔情小意好言相劝起了相当的反作用,那雏鸟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我们所处位置,便在我讨好的目光下不急不迫活动着新生的翅膀,就在下一刻,只见玄凤一百八十度彪悍大甩头,尖利鸟喙猛的扎进蛋壳里! 咔嚓—— 在水底深处,我无法听见凤凰破壳的声响,但以鸟喙为中心蛋壳上裂开的缝隙我却看得清清楚楚,我顿时瞪大了眼,凤凰重新现世伴随着极盛的光芒,无形的强悍气浪以排山倒海之势遍布开来,就连周围原本拿我的身体当水底乐园的嚣张鱼群,也给这阵势吓得东逃西散。 凤凰浴火,堂堂出道! 然而紧接着,玄凤:“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脚一蹬翅膀一摆,白眼上翻,离当场淹死就差那么丁点的距离了。 合着领导你看起来架势十足,结果出壳之前根本没考虑过水克火,你作为一只飞鸟被克得死死的这件事啊! 白费了我方才那么多汹涌澎湃的感情! 我再不犹豫,一把将凤凰拢进手心,向着水面快速游去。 从水底到水面,仿佛经过了一整个世界的距离,幸而赶在玄凤二次死亡前,我成功地将它送回了大地,一人一鸟湿淋淋地倒在了岸边。 这回我总指望着千辛万苦能得来一句感谢的话,玄凤羽毛都还是蔫巴巴,整只鸟瑟瑟发抖看起来可怜得要命,可它张口就来:“蠢货!” “说多少次了,不要喜欢!不要喜欢!这下好了!假死开心吗?你满意吗?!”它翅膀啪啪扇得能当小型电风扇使,怒发冲冠也难以形容玄凤半分表现,“蠢货!缺心眼!死外面得了!” 我顺手把湿透了的头发往脑后梳去,拧干了衣摆,将一条被我裹挟上岸的小鱼扔回河里,刚想去替玄凤擦毛,毫无悬念地得到虎口新鲜出炉的伤口一枚。 玄凤:“莫,挨,我!” 我默默缩回手,抓着自己的手腕,宛若受气小媳妇那样背过了身去。 “呜呜……呜呜呜……可怜我去鬼门关前走一遭,好不容易回人间,也得不到一句暖心话,我……呜呜,我活着做什么,没人疼没人爱……”我双手捂脸,嗷的哭出声,“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啊,没了领导……我看我还是再回水里泡着算了……” 玄凤立刻安静下来,很快,我就听见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它灵巧地跳过来,立在我膝头,湿哒哒的脑袋开始一个劲儿蹭我的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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