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自己要是连聂如稷都不像了,连姜偃都要离他而去,他不能想象鲛人有一天跟其他人站在一起,满脸嫌恶,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看着他,骂他是走到哪都只会带来不幸的瘟星,叫他快点去死,转头又去对聂如稷笑脸相迎。 光是想想那副场景就叫人无比抓狂崩溃。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他绝不可能再让事情的结局变成这样。 就算是魔头,也不能这么彻底剥夺他身边一切温暖,他还得做魔头许多年,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活多少年才能被允许死。 成魔是条血路,想做成世间无一的魔头,更是要一次次撕碎自我再在残灰里将自己拼接起来,拖着满是孔洞的残破身躯前行,他知晓自己不配留下什么在身边,但他怕自己坚持不到被屠的那一天。 鲛人......鲛人是他长这么大,唯一选择他的人。 他不会知道,当他说自己是他命定伴侣,他从深海上岸来到人类世界,又溜进宫里是为他而来时,他有多欣喜。 鲛人在路上,肯定听说过他的名声,民间如何说他,聂朝栖心里有数,他如此不好,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找他,一点都不嫌弃他是个魔头,还许他陪他度过情热,许他亲近触碰,说要带他回深海,聂朝栖欢喜至极。 唯一为了他,奔着他来,在乎他的人......他绝不能再失去。 就算骗骗自己也好。 他可以装作不知道他心里还住着聂如稷,只当一切还像之前那样。 他堵住耳朵,什么都不想听,生怕听见的是辱骂他不知好歹,果真心性歹毒比不上聂如稷一根指头之类的话,看见的,是因为他叫穿聂如稷的事,而瞬间变了面孔对他恶脸相向的鲛人。 “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他眼神晦暗,垂着眼睫,转身狼狈离去。 留下傻眼的姜偃伸出手僵在半空。 “他......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翻脸了?” 扯了扯拴在脖子上的锁链,他就是想去追也没办法。 急了一会,姜偃忽然冷静下来。 其实他没有解释的必要。 这里只是幻境,误会就让他误会着去,他走了不就没事了? 他一拍脑门,差点被聂朝栖带跑偏了。 想到聂朝栖离开时的表情,姜偃默默想到,不行,他得尽快离开。 聂朝栖真有点不正常。 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他心结,还是得尽快跑路为上。 等不及三天,第二天他就借着宫内探子之口,向宋岐传信,说他已经想好了,自愿献出血肉,解决王城祸瘟。 宋岐动作很快,知道他被聂朝栖锁起来了,又花了一天时间想办法借着言官狗腿子之口,将聂朝栖从王宫内支出去。 走之前,聂朝栖还来跟姜偃说了话。 那时姜偃百无聊赖的睡着,忽感脸颊贴上一抹凉意。 “鲛人,等我回来,我就不做魔头,不管世间其他人,随你回深海可好?” 姜偃闭着眼睛装作没听见。 聂朝栖也不在意,他起身离去,不知去往何处。 等他一走,宋岐的人就来将姜偃接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脖子上的锁链给拆掉,还险些被人发现。 前来接应的人看看姜偃,再看看床榻上的锁链,表情诡异中还带着点同情。 姜偃咳了两嗓子,被看得老脸一红。 “你别乱想。” 聂如稷心血来潮锁他,肯定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样子!只是不巧吵架的时候在床上而已。 对方低头,信誓旦旦保证:“公子放心,此事,我定不会说与第二个人知晓。” 姜偃无奈笑笑,又想起一件事。 拉过对方,低声问:“关于解祸瘟......有没有止疼药可吃啊。” 他、他不会真要被活刮了吧? 对方为难:“怕会影响鲛人血肉的效力,所以......” 姜偃额头青筋跳了跳。 行,他忍了。 每日一骂歹毒幻境,阴险恶毒薛雾酒! 他忍不住喃喃:“那你们,可要选个快点的刀啊......” 长痛不如短痛,咬咬牙也就过了,可别让他一直醒着才好。 ...... 聂家。 一道身影仓皇逃窜,身后一人踏过满地尸体,不紧不慢追在身后。 身上的法宝用尽了,使尽浑身解数,还是被追上。 身穿聂家道袍的男子惊恐跌坐在地上,手边摸到一冰冷湿滑之物,却实一截猩红的舌头。 一具尸体就倒在他手边。 “啊啊啊!!!” 他惊叫一声甩开,身下已被满堂鲜血浸透。 他指着面前之人,面貌狰狞大喊:“我......我是你亲叔叔!聂朝栖,你敢杀我,这等背亲之人,世人绝对再也容不下你!!” 聂朝栖没有心情跟他多废话,飘散着魔气的利爪直接穿过心脏噗地捏碎。 “早就容不下我了。” 杀了这最后一个,聂家就再没有一个活物了。 他皱着眉四下寻觅,“不对,母亲不在,聂如稷也不在。他们去哪了?” 远处山坡上,一蒙面妇人高高注视着一切,看着满族亲眷被亲儿子屠杀,也没有丝毫下去阻止的意思。 侍女心有余悸的看着聂氏宗门之内翻滚的魔气,忍不住道:“没想到竟被夫人说中,二公子当真会回来杀尽聂氏满门!” 魏凝:“朝栖性情温顺,本性纯良,向来听我的话,但再没脾气的人,被逼到尽头,也总会有想要挣脱我们操控的一天;这一日迟早会发生,或早或晚,只是这一天来得比我预料的还早,不知又发生什么刺激到了他。幸好我早有准备,刚才发生的一切,你都用显影符记下了?” 侍女:“是,夫人。” 魏凝:“很好,那就尽快,让聂朝栖丧失人性,弑杀亲缘的消息传遍天下吧。” 她闭了闭眼,睁开时,已然恢复冷静:“不,聂朝栖犯下此等恶行,从现在起,就收回宗册与名字,将他......除名吧,往后,再不许他以聂家人,以聂朝栖之名行走世间,对外说,聂家和他从此势不两立,见之杀之。” 侍女心中一跳,不由望向魏凝,迟疑道:“夫人,这样是不是太狠了些,聂家人身份也不承认了,连名字都要不许二公子用,二公子他毕竟......”是您亲子啊! 魏凝转身,不再看聂氏宗门内的惨状。 “从今天起,我没有聂朝栖这个儿子了。我只有一子,名为聂如稷。” ...... 姜偃躺在了一个祭台上,莫名觉得自己真像菜市口杀鱼老板刀下的鱼。 他伸了伸腿,变出鱼尾甩了甩,百无聊赖,忍不住问一边磨刀的人:“你知道,宋将军是用什么借口支开的国师大人吗?” 对方对他这条砧板上的鱼态度倒和蔼,思索了下,道:“据说这几日国师在寻一个药方,好像就是你们鲛人一族的药方,他找到那药方,却还缺几味生长环境极为险峻的药材才能配成,将军遣人说他寻到了药材的踪迹,将人骗了出去,现在,估计不知道在哪个深山老林寻药,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姜偃瞬间想到了聂朝栖之前说过的,那种鲛人所用的忘情之药。 他不会是想制成那药给他服下,好让他忘记聂如稷吧? 姜偃干笑了一声,又觉得聂朝栖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药方这么执着。 “姜公子,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开始了。” 姜偃把手背塞进嘴里,眼睛一闭,心一横:“你们来吧,动作快点,切的时候落刀干净点。” 屠夫严肃点头:“放心,不会让您痛苦太久。”
第五十五章 姜偃想骂人了。 疼疼疼疼死了!!! 刀割血肉,又怪异,又疼得他想杀人。 还不如头一回变成猫妖的时候死得干净利落。 只是他要走,要过幻境,就得解了这个结。 他牺牲一下,总归也只是幻境里的鲛人身体,不是他自己真实的身体,是最快捷的法子。 姜偃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疼。 幻境的原理大致和梦境等同,按道理,在梦里应该是不会痛的才对。 他出神望着天空,不想让自己喊出声显得太过狼狈难看,凭着一股气忍着,竟是当真一动都没有动。 血很快就浸透了他身下的衣物,隐约听见周围有喜悦的欢呼,也有不忍的抽气声。 不试一回,都不知道人的忍耐力竟然能变得这么高。 迷迷糊糊地,姜偃又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的事,跟他喝酒撸串的室友,学校食堂门口瘸腿的小猫,没来得及交上去的开题报告,炉灶咕嘟咕嘟飘出的香气......桩桩件件都与这个世界无关。 他有些想家了。 “姜公子,所有人都会记得你的牺牲,”宋岐来到他身边,看着鲛人白骨累累的下身,鲜血与头发缠在一起,使得鲛人看起来不如初见时美貌动人,却又像是濒临腐败开到艳及的花朵,荼蘼妖娆,宋岐不忍再看,撇开头去,道,“等一切安顿下来,我一定叫人为公子立长生碑,建千座庙宇,日日香火不断,不让人忘记你的付出。” 姜偃胸口像个破风箱,断断续续笑道:“别,你要是......咳咳,你要是哈......要是想感激我,等......等聂朝栖来了,就说......说我回海里去了。” 想了想,虽然这里是幻境,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等他一走,说不准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也不必太记挂他死后会怎样。 只是姜偃想到聂朝栖走前那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到底有些心软,也有些放不下。 万一幻境崩塌得不够快,他是走了,又有谁可以回护聂朝栖? 就算祸瘟解了,死去之人却不能再复生,还有民愤未平。 长公主还可说是被聂朝栖威逼利用,弱女子一个,反抗不得,借此引发同情,逃过一劫。 聂朝栖,却是必死无疑。 便努力叫来宋岐道:“宋将军,别让他,看我这副模样。一切由我......结束,他犯下的过错,全算在我头上,我这样......也算代他赎了罪,别再叫人骂他打他了......杀了我,就别杀他了吧......” “将军......放他走......” 姜偃断断续续笑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可就......不自愿献出血肉,马上有毒......你信不信......” 宋岐知道他不是认真的,鲛人心善,若想以此和他交易早先就可以说,不用到现在再说。现在,已经威胁不到他了。 但他还是应道:“好,我答应你。朝栖也是我朋友,我就是自己去死,也会保他性命无舆。” “那就好......我累了,且先......睡了。” 鲛人缓缓合上眼睛,渐渐没了动静。 宋岐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股难言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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