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从此深陷,再也无法自拔。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丹郁一开始的抗拒轻而易举演变成了无法挽回的后遗症。 丹郁缠在余悸身上,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有些压迫的呼吸重重地打在余悸的颈侧。 余悸淡淡地垂着眸子,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漠然。 只有抚在丹郁后背的手,指尖很轻地压了一下,然后又压了一下。 压在丹郁的衣服上,也压在透过衣服传穿过来的体温上。 “我有点后悔了。” 余悸支起身子,头发散落下去,铺在丹郁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指尖下移,掀开衣角,忽然的冷意灌入,丹郁颤了一下,恍惚着睁开眼:“后悔什么……” “后悔给你自由了。” 丹郁迟钝地反应着这句话的意思,突然,更多的冷意从身下灌入,丹郁惊得一下清醒了过来。 可已经晚了。 丹郁浑身都在颤,那一抹轻微的拒意就这样被逐渐堆叠的酥麻给彻底抹去了,窸窸窣窣的碎片在耳边不停地响着,可又似乎尤其地安静。 安静到,只能听见那些被欲望所裹挟的不停歇的喘息。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一股不那么强的精神力迸发出来,坍塌的墙体被震得掀开了一道口子,浓烈的灰尘散开之后,黑雾中隐隐走出一道人影。 也不能说是一道人影,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从黑雾中悠悠走了出来。可走了没多久,就停下了。 丹郁趴在余悸的肩头,有些疲乏又吃痛地睁了睁眼睛,又很快闭上,“左边。” 余悸“嗯”了一声,转过身,朝左边缓慢地走了过去。 余悸目前的精神力只够支起一个小小的隔绝毒素的屏障,并不能延伸出去探索。眼前的一片黑暗比想象中更加有难度。 尤其是,从废墟出来的时候,丹郁的脚还被落石给砸到了。 没有伤及筋骨,可肿胀得有点严重,走起路来过于艰难。 从废墟上经过的异种体型越来越大,据丹郁的探测与预估,接下来会有更多的异种会经过这里,他们不得不先从底下出来,再不出来,那块三角区也会崩塌的。 现在是逃离这里的最佳机会,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得立刻找到一个可以紧急避险的地方。而他们的困境还远不止此,食物,水,在这毒素弥漫的地方,又完全失去了方向,前路一片迷茫。 丹郁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黑巧克力,掰成两半,给了余悸一半后,就捏着巧克力包装纸一点点吃了起来,可他越是吃,脸上的表情就垮得越厉害。 太苦了。 兜里还有几块巧克力,是先前跟助理一起安排民众转移的时候,有个小朋友塞给他的,没想到竟然帮上了大忙。 虽然帮了大忙,但还是好苦啊。 小朋友都吓得哭了起来,可是还是会哽咽着叫他一声“长官哥哥”,怪可爱的。丹郁只吃了一点点,就用包装纸把巧克力重新裹起来,装回了口袋里。 侧过头,视线落在余悸的后颈。 看着看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兜兜转转,好像还是回到了原点,他理不清思绪,也想不通。对余悸的情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加深到如此地步的,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他大概是完了。 彻底完了。 可是这个叫余悸的人,只是随便说了一句后悔给了他自由,然后就那么进去了,后来关于这件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再提起,也没有为此说点什么。 好过分的人。 好过分的余悸。 看着余悸光洁的脖颈,丹郁垂下眼睛,掀了掀自己的衣领,看到几处斑驳的痕迹后,眉头就拧了起来。他把衣服慢慢盖回去,再一次看向了余悸的脖子,看了好一会,突然—— 一口咬了上去。 余悸身形一顿。 “?” 脖颈间的痛感并不明显,很轻,轻得甚至不能算咬,倒像是用齿尖抵着皮肤轻轻地磨。余悸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慢慢悠悠地往前走去,等到脖颈上的力道开始散去了,才问道:“外面黑吗?” 长久不说话,一开口却在问外面黑不黑。 丹郁有些不悦地晃了下腿,“雾气很重,两米之内几乎看不到前面是什么。” 说着抬眼看了下天空,继续说道:“是白天,但也是黑的,只不过是像被漫天乌云压着的那种黑。” 形容倒是挺到位。余悸点了下头,“那你可以看看那张纸上写的什么了。” “哦对!” 紧接着,丹郁开始在衣服的口袋里摸索起来。 “那么,”余悸侧过头,“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对那个孤儿院的弟弟那么的在意了。” 其实余悸已经问过好几遍了,关于这个问题。 而余悸也是真的想知道。 系统想尽办法在提醒他一些事情,用删除别人记忆的方式来告诉他,他的记忆也是被删除过的。但也只是提醒,这样的提醒意味着,他的记忆是不可能恢复的。 删掉的记忆,没了就是没了,所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当初和限制系统的那个更高位存在的东西之间,究竟交易了些什么。 或许,答案就在丹郁这里。 如果丹郁足够聪明,就会从这张纸上找到想要的答案,那么与此对应,他也可以找到对应的答案。 前提是,丹郁会告诉他。 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纸张缓缓打开,这张纸的抬头写着一家精神病医院的名字,似乎是只取了存档记录的其中一页,信息栏里标注着病患由禁闭区ABO专项转入,禁闭区案例标码为A-1-00314。 这些信息的出现,意味着这份病历的确是那位314号的。 丹郁有些吃力地看着上面的字,一点点往下看去,目光落在某段病症记录的自述上后,拧了拧眉。纸张在那个位置被戳破了,看不清写了什么。 他伸出手,将破损的褶皱位置一点点抹平,尽量还原。 还好只是戳破了,该在的还是在的,只是揉在了一起而已。等把破损的位置抹平后,他费力地看了起来。 他看到这段自述里写着一段看起来病得不清的话: “我被系统挑中了,我们做了交易,我用此后余生换取我家人重来一次的机会,但是事与愿违,我的任务总是失败。我被放弃了,家人的悲剧终究还是重演了,不过没关系,这次我就陪着一起好了。” 可看完这些字,丹郁的眼皮突然猛地跳了一下。 指腹压在“我用此后余生换取我家人重来一次的机会”的“换取”二字上,丹郁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沉重,身体也开始细细密密地发抖。 他的异样引起了余悸的注意,余悸问他:“怎么了?” 丹郁一点点抬起手,颤抖地抚向眼尾红痕的位置,然后深深地闭了下眼睛。 他想他知道了,弟弟消失的理由。 在所有人都说那个弟弟不存在,甚至医生说他生病了的时候,只有他始终坚定地认为弟弟是存在过的,他知道的,他就是知道。哪怕被当做精神病也没关系,一直以来都没有朋友也没关系,七十九区的所有人都因此排挤他疏远他也没有关系…… 全都没有关系。 弟弟就是存在的,没人比他更知道。 他当然无比确信这件事了。 丹郁说:“我告诉你为什么……” 为什么会执着于此,始终都没办法放下的理由。 “因为我死过一次。”
第64章 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一天,他们捡到了一只受伤的猫,弟弟出去找药和绷带,让他等着他回来,猫的名字,要留给弟弟来起。 这是约定。 他仍然记得那一天,他站在屋外等着,看见弟弟从遥远的地平线向他跑来,跟在弟弟身后一起逼近的,是漫天的黑暗,和黑雾中不断往外延伸的枯枝。 世界颠覆了。 他们生活的七十九区就这样没有了。 一下子就没有了。 之后的一切开始变得慌乱,急迫,他和弟弟几经辗转逃窜,躲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狭小地缝中。在那个黑暗至极的地方,只有听到外面完全陷入安静了,他们才敢小心翼翼地点亮蜡烛,吃点从土里刨出来的剩得不多的红薯。 听说只要熬过最危险的那段时间,就会等来军方的救援,可是他们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最后,等来的不是军方,而是探进地缝的一节枯枝。 就这样,丹郁跑了出去。 他把弟弟一个人留在了那片黑暗之地。 枯枝一直跟着他追,很快就追上他了。他在最后一刻回过头,在死亡到来时的那段短暂而又漫长的时间里,远远地望着终于脱离危险的那处地缝,视线开始朦胧,意识逐渐消失。 再然后,他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他平时睡的那张简单又陈旧的木板床上,一只猫趴在床头的猫窝里,猫窝是用破旧衣服团起来的,他看着猫身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位置发呆。 一切变回了原有的样子,七十九区没有沦陷,那些异种也没有入侵过。 可是弟弟不见了。 弟弟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 只有他还记得。 带着这段记忆,他无比迫切,四处找寻,四处询问,最后换来的,是院长奶奶无力的摇头,以及交在一位医生手中的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几枚硬币。 最后的最后,他得到了一张诊断单。 “我没有病!” “你们才是有病!” “为什么不相信我!” “……” 他也叛逆过一段时间。 叛逆得整个孤儿院的人都知道他疯了,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们也全都听说他精神不正常了。但这样的叛逆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他看到院长奶奶的白发比以前更多了的那一刻,他就消停了。 不再叛逆,不再吵闹。 他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懂事了。 他后来努力打工,一个人孤单地成长,帮着院长奶奶分担起孤儿院的重担。 他不再提那个弟弟了。 可他只是不提了,不是放弃了,也不是不在意了。 正是因为如此,才会一直以来,都想进禁闭区,想在那里面查到一点关于弟弟的消息。哪怕只是有一丁点相似的存档,对他来说也是可以的。 他想知道他的弟弟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有没有受什么伤害,过得还好不好。 他只是想知道而已。 捏着这张314号的病历单,丹郁渐渐收回心绪,把这张纸好好折叠起来,捻在手中摸了又摸,才放回口袋里,然后问道:“你信吗?会觉得我是精神病吗?” 对于他说他死过一次,这种一听就像胡言乱语的话,会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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