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服也不拍了。 谢危楼站在他身侧,扫了他一眼,不再开口,在集市口,他尤其沉默,可能他即将面临的一切正是他过去所熟悉的一切,他守了两界的古战场很多年,重归故地,心境必然不同。 凌翌察觉到谢危楼有一份微妙的不快。他路上找了什么好玩的,就和谢危楼开玩笑。大到说到募集口躺着的那条黄狗,小到聊给募集登记的那个修士脸上有几颗麻子。 谢危楼面色一直很沉,可能凌翌讲的东西实在太没谱,身后人群嘈杂,声音嗡嗡,只有凌翌的声音是清晰的,似乎带着笑,滔滔不绝,永远有力气。他面色也没那么沉了,趁凌翌讲话,就低头帮凌翌看着路。 “哟,这不是谢家的吗?你莲花纹呢?” …… “还以为这地方他都不敢回来了。” 身边还有认得出谢危楼的修士,他们目光揶揄,当然较之从前,也不过仅仅逞一口舌之快,因为修为拉开差距之后,存在不可估量的差异。有些人去了外门,哪怕是出身的天堑也拦不住他,可能世上真正的天堑是人心,而绝非天赋。 凌翌停下笑闹,骂了回去:“和你八竿子打不着,关你什么事。” 他说时面上带着淡淡的笑,袖中无寂催动,轮转时叮当作响,那条墨色的细链从袖口冒出,所有人都变了面色,纷纷从原地四散,谢危楼却抬手把无寂收了回去。 谢危楼回答他:“没必要回答。对这种东西动手只会脏了手里的刀。” 无寂在袖中不断挣脱,似要冲破阻碍。 凌翌那股气还没消下去,只能拼命咽了下去,他还在恼,又听谢危楼道:“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让我给你取个花名。” 凌翌不领情:“你还记得这事呢。” 谢危楼:“想给你取个不一样的。” 哪怕明知谢危楼是在岔开话,凌翌那股无名火消了下去,他的确很想知道谢危楼会给他取什么样的名字。 像他叫危危楼一样特殊吗? ---- 大家情人节快乐,希望你们终有所爱。年初五再发大财!
第78章 卷二似一对道侣,举世无双 “前面的!” “好了就下一个!”记名的修士念叨了声,他做的纯粹是流水的活,也不管牌子写得对还是错,低头写着上一块木牌子的名字。 谢危楼道:“你先过去。” 凌翌站在谢危楼身前,才侧过身,背上却被推了一下。 凌翌失笑:“你谦让不完了是吧。” 谢危楼有讲不完的道理,他身上道德感也很强,真被他当成自己人了,凌翌只觉得自己尽在占谢危楼的便宜。 他从前老在心底算账,后来这账算不平了就干脆不算了,只把谢危楼对他的好记下来。 凌翌又对谢危楼笑了一下。 麻子修士问他:“叫什么名。” 凌翌道:“我姓凌,凌日当空的凌。单名——” 麻子修士落笔痛快,凌翌才报了半句,对面大笔一挥,已经写成了双木的林。 凌翌面色旋即没那么好看,淡道:“名字你写错了,凌是凌波的凌,翌是上面一个羽,下面一个立。”他怕这修士没脑子,说翌日的翌还能写错。 那名修士连姓改也不改,将错就错,那个“翌”被他写得奇大无比,拆字成了两半,牌子被递交了过去,一块木牌会分做成灵识,灵识落在牌子上,淡白色荧光一闪,募集口便多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林羽立。 写错了就算了。 对面还嚷嚷了一声:“林羽立!取牌子!” 凌翌反应过来这是叫自己,眼底满是不可思议,霎时恼道:“我不叫这个名字。” 麻子修士还嫌他烦,瞅了他一眼,视线又扫到谢危楼身上,更加朗声道:“下一位!” 刻灵识的修士拖了凌翌的袖子,把他拽出了木桌前。半路却伸出一双手,截断了修士的动作。 “谢危楼。”谢危楼很快报了自己的名字,扫了眼两块木牌子,摁回了凌翌的无寂,问道,“名字还能不能改?” 修士答:“这玩意儿一人一块,改不了。” 谢危楼:“把我的改成他的名字。” 凌翌旋即拒绝:“不要。” 修士抬眉扫了两人一眼,扯扯嘴角。 牌子被递回去。 凌翌别过头,含恨收下“林羽立”的木牌:“谢危楼,你刚拦我做什么。” “长短争了又怎么样,你去打一架?”谢危楼指尖抚过半干的墨迹,视线在名字上停留一刻,宽慰道,“我总觉得你用真名在外门走动不大适合。有假名,不至于过分出挑,也不会让别人想到你是谁。白玉京的人都知道琼州的人在慈悲天山,只留你一人在外门,这事到底犯忌。” 凌翌顺着话头接了下去:“要抓我早抓了,抓过去早团圆。他们就这么不把人当人看。” 谢危楼不意外地看到了凌翌更加炸毛的反应,这名字是不好,可古战场内的记名是无所谓的,只要能用牌子证明生死,杀了多少怨灵就行。 谢危楼干脆话锋一转道:“你这不是有花名了?” 凌翌几乎忘记要说什么了,脱口道:“合计想半天,谢危楼你就拿这个名字搪塞我?” 这声听起来多少有些嘟囔的意思在。 谢危楼淡道:“你为什么不和我换?” 事实确实无法改变。 凌翌他低头,踢了一会儿地上的碎屑,敛了笑道:“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更无人敢提错一字。” 哪怕只是写错字了而已,他却想较真,因为来日他想让所有人的知道,他姓甚名谁,是何许人也。 谢危楼点了点头,竟应答了声:“会有这么一天。” 凌翌见他说好,又道:“美衣华服、灵丹妙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灵药我要一箩筐一箩筐地吃,还要就抛着玩,吃不完,我要倒河里,还能在里面游。” 谢危楼点了点头。 凌翌说的是气话,但谢危楼给他的答复却好像时刻相信他说的不是笑谈,如同他坚定无比地相信着他。 谢危楼:“想用多少用多少。” 他又提醒道:“凌翌。在想到这些之前,先擦亮你的刀。” 古战场暗无天日,浓黑的红云遮蔽了一切,时间仿佛也停止流逝。 这里离下九界非常近,据说下九界是处白骨成堆,血肉为林的地方。 古战场如此,下九界更为阴森可怖。 谢家很早以前就一直守着这片地方,护了这片寂土数百年,从来没有让这里出过任何意外。 凌翌踏足那片焦土上,头顶上像是墨红色跳动的心脏,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大地的心跳在震动,呼吸间都是充满腥风,如同来到了一条血肉做成的大道。 谢危楼给他抛来了清心丸,要他含在嘴里。 凌翌咬了那枚清心丸,尽可能口齿清晰地回答:“你从前就这样守着这片鬼地方?” 谢危楼答:“白玉京建立之初,上下九界就从未并立,两界之人厮打,徒留三百年后的这一片古战场。它留了多久,我们就守了多久。” 上古的凶兽有裂天兕、金猊兽,那些凶兽像犀牛、狮子,出没如鬼魅,肚子里面白骨成堆,吃下去的人不计其数。 死去的怨灵无法镇压,只能被砍断头颅。 凌翌停顿了一会儿,问道:“谢危楼,怎么突然那么安静?” 谢危楼面色不改,言简意赅答:“握好你的刀。” 凌翌盯着前路,大地震动,残肢汇聚如士兵,穿甲胄、持刀而来,如千军万马涌来。 那片墨红色的浓雾后,渐渐露出了一双巨大无比的眼睛,喷出的鼻息正是腥风。 凌翌定神。 扶生剑破开剑光,像白日当空,无悔旋即与它并行,催动无寂在袖中叮铃作响,流转着抽索而出,缠向了四个方向侵袭而来的残肢,绞紧后,血肉崩裂。 那些握着兵器的残肢若是没碎得厉害,倒地后,竟然能重新起来。 凌翌从手中拿出烈焰符,口中振振有词,火光映照了他的眼睛,衣袂翩跹,长条的金光以圈做形,金光汇合,刹那迸发出一阵汹涌的烈焰,元婴修士修为如江河汇聚,火光长久不灭。 …… 凌翌杀到最后,只记得身上都沾满了血,他鹅黄色的衣衫变成了红褐色,面上洒满了血迹,他记得谢危楼说过不要让血迹入眼,可其余的他没再管了。黑红色爬满了他半张脸,眼底杀意思路,手中的无寂喂了血,更加亢奋地四下钩人。 血…… 铺天盖地都是血…… 杀到最后,凌翌也开始觉得恶心,清心丸化了,他才觉得不动脑子地砍杀有多吓人,他几乎不能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脑子里只有杀戮。 无悔的刀性至淳,凌翌用心性压住了它,刀尖上血迹滴落,刀性不改,凶也有它的道。 可无寂不是,它被凌翌造出来的时候就没有太强的灵识,性子恶还是善全靠它遭遇的一切而定,哪怕不需要它的时候,它也会对远处的残肢出手,上下晃动,好像发出恶意的欢笑声。 杀过了一阵,凌翌产生了一瞬间想吐的冲动,肠胃翻滚,他听到了地面颤动的声音,随后,谢危楼喝了他一声:“拿紧你的刀,闭起你的眼睛,不行就退下!” 退谁的身后? 凌翌不愿意站在谢危楼的身后,他听从谢危楼的指令,真的袖中取出了黑带,系在自己的眼睛上,挥刀时,他全凭直觉,剑啸声时时传来,如清音入耳,他朝扶生剑劈砍的方向砍去,与谢危楼往同一个方向进攻。 他们从彼此背对背的状态,朝向同一处方向。 站在远处观看,便能看到如行云流水的两人,上下起伏,像是站立在白云之端,无寂钩沉,上下掀动,刀剑共鸣。 那不仅仅是一对挚友。 更像是一对道侣,举世无双,百无一二。 自他身后,谢危楼持的重剑从他掌心凌空,剑意四流,灌入了灵力,撩动身上的墨袍,只有剑主的目光不改,长久的蓄力之后,汹涌而强悍的剑光在刹那迸发开,在这一瞬间,凌翌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他只感觉到剑风四起。后背上靠着的人给他唯一的支持,也给了他绝对的安全感。 在这一刻,他竟丝毫不畏惧什么,也不害怕什么。 古战场暂时变得平静,凌翌揉了揉发烫的脑袋,他回头,望见了收起扶生剑的谢危楼。 两个人明明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各自愣了下神。 滴满血迹的焦土上,凌翌发觉谢危楼身上很干净,压根不像他狼狈,但他也才意识到墨泽的人喜欢穿墨色,不仅是因为要讲规矩,而是这地方经常要染血,血色染在黑色上,才能不被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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