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日子过久了,他学会了用嘲讽去应对。 ——他命大得不得了,将来和谢危楼成了人物,这些事都能当真成名史,流传千古。现在所有的事迹都会成为过往的丰碑,眼下吃苦无意义,却一定会有人事后复刻模仿。 凌翌知道身边武器光有无悔刀还不够,他用精铁提纯,以沉钩为灵感,做了能从袖中出招的武器——无寂。 无寂甩动时,链条很细,在空中犹如银丝,叮铃作响,宛如清铃碰撞。 可惜这样好听的声音只是催命符。 无寂钩往何处,便意味着何处会与原主分离,收钩时,墨身上染血,出钩即伤。 谢危楼提醒过凌翌很多回,无寂实用但势必要压得住,最好别多用,否则来日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谢危楼不喜欢无寂,他与凌翌同行,无寂在凌翌袖中总是要颤上好一会儿,以示不满,似乎想发作脾气。 谢危楼劝凌翌:“这东西也有灵,它认主,你心神不定,不如不用。” 凌翌只含笑摸上无寂两把,安抚上好一会儿,答:“我会让你看到它在我手底下乖乖听话,永远不暴起,放心,我定得了神。” 谢危楼和凌翌就这样在外门过了很多年。 闯幻境极其恶劣糟糕,有一回他们拼杀得尤其凶险,道路崎岖,无从得知前路,事后又遇高阶修士抢宝器,那些人下刀杀人很快,泼了满地血污。 凌翌追踪到地上的残肢的血腥气,愤恼之余不免也会恶心,不得不和谢危楼一起躲在山洞后。 山洞后藤蔓缠绕,地上满是泥泞。 那群人灵气足,灵流压制,杀意环绕,让人不敢呼吸。 凌翌和谢危楼靠得很近,呼吸声也压得很低,心跳错频,却半点想不起旖旎心思,巧也巧得的是,这些人用的灵宠正好是条巨蛇,蛇的眉心有淡蓝色的灵识,瞳孔一竖,晃动尾巴,朝凌翌的方向游了过去。 凌翌和谢危楼几乎贴在一块儿,看到那条蛇,寒毛都竖了起来。无寂在他手底下堪堪催动,犹如铁蛇,凌翌还想起身用自己引开,谁想脚步还没挪动,腰上突然被揽着他的谢危楼反扣。 凌翌伸出手,在山洞上支撑片刻,抬眸,对上了垂眸扫了他一眼的人。 谢危楼反手扣紧,让凌翌结结实实地压在自己身上,他面色很沉,抬手催动灵流,竟给那条蛇送去了一个碧色的宝瓶。 灵蛇大喜,头顶了瓶子,也不顾两个人,邀功似地扭动蛇身,朝它的主人赶去。 它才消失没多久,山洞后,砰地一声爆出一圈极其凶悍的灵流。 气浪波及,炸开了半个山洞,眼前的一片都是白的。 凌翌感觉到自己被谢危楼抱在怀里,气浪中有碎石,他闭上眼睛,贴着身前人,在陡然的失重中,反手抱了回去。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凌翌的心跳很快,他从山洞口跃了下去,一路荡了很久,才被谢危楼带入了另一处山洞。他睁开眼,勘查过地形,确保这里安全,又抬头望了眼谢危楼。 谢危楼面上多了些沙土,弄得整张脸都惨淡的,鼻梁眉眼硬挺,刚巧还被抹开薄灰,英朗里多了分糙味,倒也俊。 凌翌走了会儿神,又发现谢危楼眼见带了红,定了定神道:“你面朝那群人,干嘛不避开那些砂石。” 谢危楼仍有不满,抬手抹了下,淡道:“瞎不了。” 凌翌嘁了声,不满道:“我没那么废,以后你可以告诉你想的办法。” “不急着指望你。”谢危楼说归说,蓦地倒抽一口气,他抬手抹了下眼角,像是把脏东西彻底揉了进去,颦眉闭上眼。 凌翌不打算和他斗嘴,一时着急,问道:“疼不疼。” 看也看出来了。 谢危楼这块“石头”大概也是挺疼的。 谢危楼不答话,只是在忍耐,动手揉一下,手背上却贴了凌翌的手,拉开了去。手上的温度让他很熟悉,不会过分热,温度刚好,引着他放下手。 谢危楼蓦地想到了刚才那一刻,悬崖边上,风呼啸而过,这里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可就在这短暂的瞬间,身后有崖风穿缝而来,撩过面上。 风是冷的,落在面上的呼吸是热的。 谢危楼朝后避了下,又听凌翌不满道:“你别避开,我刚才差点擦到你眼睛。” 谢危楼不动了,偏过头,朝着凌翌的方向寻去,又顺着凌翌一起坐下去。 凌翌的气息压得很低,先用巾帕沾上水,贴在谢危楼脸上,除去那些脏东西,他动手很快,下手动作也很小心。 谢危楼不睁眼也想得到凌翌的模样如何,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目的那一刻,他面上的人影很模糊。 巾帕贴在脸上,像是谁的手抚在自己脸上。 微光的山石后,绿草蔓蔓,他看清楚了凌翌的样子,目光没挪开,眸子眨动间,凌翌见他能看见了,嘴角勾了下,竟是轻笑出来。 凌翌的眼睛很清明,笑时很得意,耳坠上因此生出更浓的光,故作惋惜道:“还不指望我?谢危楼,我医术到家,你体验不成做瞎子的感觉了。” 谢危楼避开凌翌的视线:“你医术高明。” 凌翌又笑,笑完,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瞬间,不知道是谁医术不精,还是那粒沙石太可恶。 谢危楼不得不继续闭上眼睛,眼底弄得很疼,他想抬手,手被凌翌摁着手腕,想嘲弄,也没了脾气,只是闭了眼,随口道:“凌大夫,我好像真要瞎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凌翌用巾帕轻轻擦了谢危楼的眼睛,低头时,仔细看清楚落在对方眼皮上的薄灰,缓声道,“我得给你吹一下,这回别动了。” 谢危楼的脸被凌翌捧了起来,他动了下眉头,只道:“你弄。” 凌翌提了口气,凑上去,本来平静下去的心跳又加快起来,他发觉自己和谢危楼好像贴得特别近,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吹,薄灰不知怎么的竟落了下去。 其实谢危楼可以睁眼了。 但凌翌想没说话,捧着谢危楼,低下头。 谢危楼也由着他闹,在短暂的安静中,明明天色很凉,空气里好像有了打火花的声响。两个人的体温都攀升上去,互相贴着的面颊和掌心都热了起来。 凌翌明知该放开,却压下心虚,回答道:“医术不精,你见谅。” “……” “好。”谢危楼的回答如常。 凌翌的心跳因为那句话变得快了起来,后来,他悄悄吸了口气,朝谢危楼眼皮上吹了一下,气息浮动。 那股温而暖的气息还在,好像在谁的眼皮上落下一个吻。 明目张胆,不再珍藏密敛。 谢危楼慢慢睁开眼睛,长睫撩动,对上了他的视线。 凌翌脑子里出现了片刻的混沌,他觉得自己真混蛋,还想自己该怎么收场,谢危楼却接过他手里的帕子,抬起手,什么也没说。 谢危楼低头收起那块帕子,起身道:“好了就走吧。” 凌翌还想和谢危楼调侃一会儿,他小凌大夫初次问诊,应该很有提升之处。不过这次出来实在太累,他累到没力气和谢危楼讲话,只是互相扶着对方沉默地往前走。 幻境内,谢危楼替他拦下一刀,硬生生用扶生截断元婴期修士砍来的剑,他们的修为不过是逼近元婴,灵流相撞,两人几乎远远弹开,剑意汹涌,竟不比对方差上分毫。 凌翌都能感觉到那道剑光有多少骇人的分量,可谢危楼挡下了。 幻境后下雨有时是人为的,因为内门人觉得外门人带着一身血出去,不仅会弄脏幻境,更会弄脏白玉京的大道。 谢危楼和凌翌的伞破了,漏过雨水进来,雨水漏进领口。 凌翌身上很冷,冻得浑身僵硬,他路上旁的什么也不看,只知道雨水不断地漏下来,脊背不能弯,还记得要扶住谢危楼。 他还想,光只是在幻境还不够。将来,他一定要成为别人无法撼动的那个人。 哪怕眼下仍然遥遥无期,他知道,这件事,有朝一日,他和谢危楼势必会做到。 “有酒有茶。” “客官往里面坐。” 凌翌听到前面的吆喝声,还没等他入座,他便看到摊头的小厮似乎嫌他脏,站得离他十步远。 凌翌不恼:“我身上有灵石,和朋友来讨一碗水吃。” 小厮扯了嘴角,报了个夸张无比的数,道:“入座加费十个灵石,两个人算二十个。” 在外门如此势利冷情的人并不少见,凌翌也明白他和渣滓在一起计较只会惹得一身脏污,便道:“有粥么?” 小厮答:“粥没有,不喝茶就别挡着道。” “晦气。” “嘴巴放干净点。”谢危楼不计较并非忍气吞声,他很能藏锋,脾气敛着日复一日地打磨,可到了这时候却从来没忍过。 小厮看人下菜碟,踢到钢板也会害怕,便远远躲开了。 凌翌:“你干嘛为了这种人开口。” 谢危楼回答:“不用给这种人脸,嘴长了不是没用处。” 灵流耗尽后,凌翌也是真的饿了,他想找个地方好好解决一下,好不容易,他们走过五里路,又看到了一处施粥的摊头。不过粥水仅剩下最后一口,堪堪分给人最后的半碗。 凌翌浑身没了力气,骨头也像散架,谢危楼把那碗粥让给了他,他捧着那半碗热粥,送到了谢危楼手边。 谢危楼又推了推那碗粥,送了回去,道:“我不用。” 凌翌回答:“好兄弟什么东西都是分一半的。哪有一个人独吞的道理。” 谢危楼睨了凌翌一眼:“半碗粥你还想怎么分?” 凌翌不忘开玩笑:“谢公子,现在不是讲孔融让梨的时候。” 他从幻境内拼杀出来实在太累,捧着那碗残粥,手都是在微微发抖,哆嗦半天,压根拿不稳。 凌翌勉强低下头,往嘴里送了一口,入腹的暖流给了他强烈的热意,脑子还没转过弯,忍住还要喝一口的冲动,把粥推了过去。 凌翌:“我都先喝了。你要是不喝,我就洒光。” 他说得正儿八经,手腕斜了斜,倒过小粥,好像真就打算这么做。 谢危楼抬手接过碗盏,一点也不嫌恶,贴上凌翌原来喝过的地方,喉头动了两下,咽下最后一口粥。 凌翌盯着碗上的水光愣了神,可一个碗有掌心那么大,谢危楼就选中了自己喝过的位置。 粥碗错位之后,更像是谢危楼故意给他来了个吻。 凌翌恼了自己一刻,他真是在谢危楼身上有犯不完的魔怔。 想什么呢。 ---- 上一章看到大家的热情答复真的非常感动(鸭鸭大哭)因为不管什么理由,鸽人不好,但大家真的在认真地喜欢谢凌。每条我都有认真地看,好高兴你们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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