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楼驭使在高空,比任何一个修士的速度都快,他化作天际的一道银光,稳稳地带凌翌飞向了一处高阁。 那座高楼是白玉京最高的地方。 凌翌在半空朝下望去,粗略数了数,约莫算出这高楼大概有八十八层之高,它像是一处哨塔,周围全是结界,落进去的时候,居然都没有修士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凌翌落进去时,低头望了眼,底下的人小如米粒,随后,他看见了高塔内极其简单的陈设,四周挂了兵器,屋子里面只有乌木架,还有一张铺了白褥的床。 他站在里面,左右望了会儿,不一会儿,又看见很多仙人从底下飞了上来,朝他作了作揖,还有仙子对他福了一福。 凌翌看到回了一礼,随后,他抬头看向谢危楼:“你这么细心,连人手都替我安排好了?” 底下人已然抬了如山的药上来。 谢危楼又丢了个药瓶过去。 凌翌拨弄那个瓶子,又问:“两百年过去,如今灵石还是我们当年的价么?” 谢危楼耐着性子道:“这瓶药现在值三万个灵石。” 凌翌被噎了下:“是东西贵呢,还是说,如今仙门市价如此。” 谢危楼:“洗髓丹,从前一百万一颗也不卖,如今三万一瓶,你觉得贵不贵。” 凌翌凭感觉捏着瓶子数了药的数量,又问:“那……稳保金丹筑基的药呢。” 谢危楼:“五十个灵石一颗。” 凌翌懵了一下:“从前我们一个月拿灵石两千,如今有多少。” 谢危楼瞥过去,淡淡道:“两万。” 凌翌撇了撇嘴,握着瓶子,在指节上转了两个圈。 这行价还变化得挺快啊。 不过一百年过去了,什么东西都会变。 凌翌打开瓶塞,闻了下味道,又放下瓶子:“谢危楼,照顾我也不带这么周全的。你还是别给我了,我用不着。” 谢危楼没动:“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来日发达,灵石药丸取之不竭,用之不竭。” …… 谢危楼以后灵药我要一箩筐一箩筐地吃,还要抛着玩。 吃不完,我要倒进河里头,还能在里面游。 他们还真有过这样的对话。 凌翌眉头一动,瓶子在手里分量突然就变得重了起来。 在外门的时候,他想在路上讨一口水喝,却从来没有人会给他半口水。有时候他们在幻境里寻来的东西还会被路上的人抢走。 每一次凌翌那么说,谢危楼都没有开口接话,只是沉默地听着。天逢下雨,他们在路边找到了一把破旧的雨伞,撑开之后,互相扶着对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路上总是很压抑,凌翌就想着法子给谢危楼讲话,把谢危楼的脾气都逗起来。 “我路上肯定不愿意找个闷葫芦一起走的啊。你要是说说话,这路都会显得短。” “谢危楼,你想是想开了,这世上就没那么多苦大仇深的事情了。” “你说,我们的修为什么时候可以突破巅峰,让所有人闻风丧胆呢?” “嗓子还不嫌渴,你可以把‘长生经’背十遍。有本事你再倒着背,顺便在路上找个人给你传教。”谢危楼回道,“有时候我真的很后悔路上带了你。” “好啊,你找,有本事别扶着我。” “……有病。”谢危楼骂归骂,手仍然扶着,好像真的怕对面支撑不住。 凌翌从来都以为谢危楼是不屑听那些话的。 毕竟只是笑谈,他讲出来也是开玩笑的。 谁知道谢危楼都听到了。 谢危楼又给他丢了一袋子灵石。 灵石和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里头谢危楼大概粗粗给他备了十万的数。 “钱就不用给我了,花不光。”凌翌把那堆灵石推了回去,“如今我也不算是什么公子了,人你也请回去,从前小姑娘在我身边多,其实我就是喜欢看姑娘莺莺燕燕地绕着,但我不喜欢她们替我做事。” “你自己安排。”谢危楼又拆下了自己腰带上的莲花禁步,放在了凌翌手里,“夜里我还有事。你去别的地方不方便,你就用它。” 凌翌失语,莲花禁步仍然带着余温。 他还没从座位上起身,谢危楼已然走了。 周围仙侍也从屋子里头下去了。 只有一个男孩子站在门前,他朝门里望着,动了动自己的足尖。 凌翌挪开了目光,将注意力投到了面前的少年身上。 他望了少年好一会儿。 仙侍在修真界的地位不高,这些人修为最多也就在筑基,再往上突破金丹后也很难。 修真界表面仙气飘飘,实则很多人从来不把仙侍当修士看,绝大多数的仙侍也不过一辈子筑基到死,等寿数到了极限,他们又会把人换成下一波。 真是难为谢危楼花心思了。 现在仙侍的情况比以前也大有不同。 凌翌支着胳膊,对少年问道:“我说了不用人在这里伺候,你还等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没想到凌翌会对自己说话,人有些木木的,他先眨了眨眼,对凌翌笑了下,缓缓道:“谢首尊把我拨过来,要我做仙长的内侍。” 凌翌挑了挑眉,反问:“谢首尊说什么就是什么?” 少年摆了摆手又答:“不是,不是。修真界的人都觉得做仙侍这件事不好,我却只想追随一个人。” 人不分高低贵贱,却按品性分三六九等。 凌翌做公子的时候,陪他最久的是一个叫“青黛”的姑娘。 青黛也说过,她要追随公子,等有朝一日,她也想不做仙侍,学自己的剑法。 等凌翌到了下九界,身边也有一个小白骨,白骨样貌生得可爱憨厚,很喜欢坐在他身边陪他说话。 只是后来,下九界的一切都覆灭了。 小白骨在他赴战之前死死抓着他肩膀,那双眼睛里哭不出东西,想流泪又不能,几乎要崩溃,他把白骨送去了最安全的结界,又把它所有的记忆全然抹去。 如果骨头还在的话大概和眼前的少年很像。 凌翌想到这件事,眉心抽动了两下。 原来消磨的记忆也会复现,他也没想到自己也没忘记很多事。 凌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行了一礼,答:“青缨。” 凌翌颔首,应了一声:“青缨。” 青缨对他笑了笑,绕着凌翌转了两圈,旋即掰着手指头,给凌翌报了一串菜名,问道:“仙长你想吃什么呢?谢首尊说过,仙长回来之后,想吃什么用什么提了便是……” 凌翌蹲坐在地上,支起一条腿,他托着下巴,侧头望着青缨,难得心情稍微好了起来。 “青缨,小粥有么?”凌翌脑中灵光一现,“顺便,你再给我讲讲你们谢首尊的事?” ---- 你以前投资的“谢危楼”原始股翻50倍了。@凌翌 不好意思各位!!我周五加班太晚了,一回家就倒头睡了13个小时,周六也加班(爆哭)现在写出来了。
第7章 小凌回家的第一天 青缨端着托盘上来,粥水特有的米香浓郁,还用荷叶青瓷盏盛着。凌翌低头扫了眼青缨带上来的托盘,不意外地发现了托盘底部的莲花纹。 谢危楼真是活得越发精致了。 凌翌挑挑眉,接过了碗盏,往嘴里送了一口。他饿过了头,一口下去,他都八百年不知道胃疼是种什么感觉了。 粥水很热,凌翌吃得很慢,他一口一口嚼着,尝出了粥水的清甜味。那股子热意下了肚才渐渐止了隐隐的钝痛。 凌翌坐在楼阁的最高处,极目远眺,周围结界林立,白玉京宁静祥和,晚风吹来时,他才很恍惚有一种重生后的畅快感。 青缨:“仙长,你想听谢首尊的什么事呢?” 凌翌:“有什么你都给我讲讲吧。”他一口小粥,一口谢危楼的轶事听得挺有趣,好像给他佐餐下饭。 青缨:“呀……这倒是让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起了。” 凌翌笑笑:“怎么,你害怕他?” 青缨:“修真界应该没有不害怕谢首尊的吧……” 凌翌嗯了一声,舀了舀剩下的粥,又问:“这些年……他可还好?” 他也没意识到自己脱口出了这个问题,一百年过去了,谢危楼是好、是坏,他又能做什么。 青缨沉吟一会儿:“谢首尊也算好。只是这些年他身边多了位医师,所以修真界内揣测甚多。之前他一直在闭关,闭关出来之后,还是会陆陆续续去白玉京别处,又把学府翻建过了,也经常去沧州。” 谢危楼都把他带回来了,还怕什么揣测。 凌翌含着调羹,尝出了小粥的回甘,咽下了最后一口粥,胃里的翻滚好了很多,他身上力气恢复了些许,便放下碗筷。 凌翌点头:“吃完了东西,你陪我走走吧。” 这座楼阁没有名字,凌翌从下望去,数了楼层,按照他现在的体力,他大概是不能爬完的。 青缨蓦地探头:“仙长,可要我带你一起御剑下去?” 凌翌婉拒了他,自己走了下去。 他从前的体力是相当好的,一口气能爬上应天学府八百多层台阶还不带喘。 他和谢危楼一起在天阶深夜罚扫的时候,还能一边扫,一边和对面打起来。最后地也不扫了,灰尘全被灵气震得干干净净。 这才爬了多少层? 凌翌啧了声,只能顺着楼梯望了下去,一层层走下去,他才发觉整栋楼除了最高层,底下很黑,压根就没有让人想看的想法。 凌翌无趣地走了回去,末了,他回头望了一眼,回到了那片看台上,抱着臂膀坐了一会儿。 这片地方结界很厚,修为不到化神压根破不开,天地间只有他和夜风的声音,安静到不可思议,也是他很久没有体会过的平静。 在下九界的时候,凌翌很喜欢和骨头贴在一起。 沧州从前没有天色的变化,只有亘古不变的漆黑,凌翌燃烧了自己的灵力,做了一个会东升西落的太阳。看着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也总会有一种难得的平静。 想来谢危楼带他回来这件事动静不小,凌翌完全可以想象白玉京那帮人的嘴脸。 这帮子人不敢对谢危楼口诛笔伐,肯定在背后拼命唾骂他。 可是那又怎么样? 凌翌想想也觉得好笑。 不过有趣之余,他其实也不太相信谢危楼和自己只是因为交情能够让他把自己带回来。 谢危楼干嘛要养他。 “仙长,要喝牛乳茶么?这里还有宵夜呢。”青缨在凌翌身后道。 “谢首尊弄这么周到啊。”凌翌回首望去,夜风吹开他的额发,对青缨笑了笑,又问,“你去书阁是不是什么书都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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