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对下九界抱有揣测,哪怕是话本,也会极力描写底下暗无天日、满是奇形怪状的鬼魅。凌翌翻了两眼就不想再看了,随手找了本最新的话本,看了看,一下子还真看了进去,他又选了几本画册,心满意足地从书阁里走了出来。 路过街坊的摊头,青缨探着脑袋看了很久,凌翌给他买了块看得最久的灵玉小兔子,青缨眼睛一亮,欢欢喜喜收下,抱在怀里玩了很久,又问凌翌:“仙长,你再往前面走就远了,这里不是回去的路。” 凌翌等天边暮色渐黑,他低头本想把谢危楼给他的香囊解下,才拆了一会儿,莫名觉得好像他把人家的心意破坏了:“我也给谢危楼带点东西。” 街市口正好有个卖香囊的店,绣娘手艺精巧,香囊着色古朴,飞针走线灵动,落画栩栩如生。 凌翌认真挑了一个看得最顺眼的香囊,揣在手里。 他生得俊俏,本就是笑相,面庞如白玉,他的那双眼睛很是亮眼,杏衣在身,端得是风流倜傥的做派,低头弄那枚香囊却像是在弄一件爱物。 老板娘只以为他要送情人,又好心劝道:“公子,瞧你修为才到筑基,夜深以后,那片林子可就千万不要去了。那片林子深黑,灵气萦绕,生活了很多灵兽,水边自然有很多瘴气,夜里缠人得很,仔细吸干你修为。” 凌翌朝大娘莞尔笑了:“好嘞,多谢大娘。” 夜色渐浓,天色如泼墨。 巍峨高耸的树木摇晃,沙沙作响间,还有林豹跃动。 青缨看着凌翌在暮色深处,不免反问:“仙长,既是被旁人提醒过,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凌翌恍然不觉得害怕,伸出手,在掌心捉住了一只在半空飞舞的绿萤,他望了一会儿,开口道:“因为我想要给谢危楼带的东西就在这里。” 萤火虫在指尖飞舞了一会儿,又被凌翌收入了香囊中。 凌翌惯会找这个小东西,他抓捕时很轻柔,也知道这么用一点点灵力去吸引这些萤火虫飞来,不一会儿,他在芦苇地找来了好多只小虫子,又在溪边的石块上扑了好几只。 等把香囊装满,凌翌又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不过那点动静很小,只敢在他周围徘徊,又忽然靠近。 深林,溪水中易生精怪。 凌翌还听到了耳边嘻嘻哈哈的笑声,一团瘴气萦绕在他身边,通身乌黑,尾巴上下晃了晃。 瘴气笑眯眯地舔了舔嘴巴:“小郎君,你的胆子好大啊。” 凌翌随口道:“我是你爷爷,乱叫什么。” “啊!淦!!”瘴气的尾巴还没缠紧,一下子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分散成一团薄雾,那点笑声又变成了咒骂声,骂又不敢骂太大声,只能骂骂咧咧地滚远了。 青缨手中灵力才冒出,又速速收了,讶然道:“仙长,这瘴气竟不敢靠近?难道因为你是魔尊的缘故?” 凌翌像是听到了再忍不住的笑话:“我觉得白玉京一直对沧州有个误会,沧州这地方是叫下九界不错,又有个怨灵多得不得了的古战场,但这并不意味着沧州的人都是妖魔鬼怪,沧州的人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睛,只是出身不好的修士而已。” 那枚香囊发出淡绿色的荧光,和旁边谢危楼给他的香囊映衬着摆在一起。 “今天也多亏谢危楼。” 凌翌拍了拍自己的香囊,他在水边抓了很多萤火虫,坐在青缨驱使出的灵舟。灵力驱使的小舟可以顺着江流而上,速度也不比御剑慢。 凌翌托腮,他坐在船头,水流在他足下淌过,他有伸出手,触了触软柔的水流,偶尔,他还能看到鱼群和他并行,与乌篷船一起上流,穿梭过急流。 急流的水清澈,月照之下,凌翌望了一会儿,摘下了覆面的面具,临水照着,对水梳理一番,重新绑紧了发带,马尾随灵流而荡,他低下头,满意地对水笑了下,跨坐在舟头,用叶子吹起了江南的小调。 凌翌吹完一首,望着近在眼前的白玉京,忽然想到,此时要是谢危楼也在就好了。 此时的夜归像是载着月,带着少年时的桂花酒,乘兴而返。 他又靠在舟上,支着臂膀,望着白玉京的方向。 临到回去,凌翌指尖动了动,啧了一声。 路上的桂花酒忘记打了! 不过算了,凌翌又想,他这后背的伤还没长好呢,带酒回去喝,谢危楼指定说他。 凌翌下了飞舟,足尖轻点,落回了那栋高楼里,又对身后人道:“对了,青缨。我今日遇到的瘴气事要不要告诉谢首尊。” 青缨:“咦,仙长,这是为什么?” 凌翌才推着青缨进了屋子里,回头就看到谢危楼站在厅堂中央,他身边落了很多笔墨,手边批阅了很多宗卷,堆起如小山。 “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屋子里响起一道淳厚的嗓音。 凌翌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干哈哈道:“哈哈,谢首尊,好巧。” 谢危楼没抬头:“在我自己的楼阁里见到你,是挺巧的。” 青缨望了两人一眼,偷笑了声,抱着东西下去了。 谢危楼抬头,放下了手里批到一半的宗卷,站起身,朝凌翌面前迈了两步。他惯会搜身,抽了一缕灵气出来,残余的瘴气全然飞了出来,又被那道至纯的灵气刹那剿灭。 谢危楼不快:“跑哪儿去了?” 凌翌打哈哈道:“青缨修为在元婴,我又有你灵气傍身,怕什么呢?” 谢危楼:“就凭你那点筑基修为?” 凌翌低头拍了拍谢危楼给他的香囊:“我要东西就在水边,再说不是你的灵气吓唬人,旁的东西见我如见你,这不就吓跑了。” 谢危楼目光略略停滞。 凌翌朝谢危楼近了一步,轻笑声融在夜色里:“我是不是很聪明。” 谢危楼面色松了些。 凌翌从腰上解下了另一个香囊,这枚香囊绣工精巧,绣了云纹和飞鱼,配色古朴,很配谢危楼那枚莲花禁步。淡银色的香囊中焕发出若隐若现的绿光,像是把烛火和夜色隔开了。 谢危楼又颦眉:“这是做什么?” 凌翌不等谢危楼接过,握着香囊,落在了谢危楼手心:“说好的,借你灵气之后的利息。” ---- 买谢危楼还能一带二。 小凌:什么!亿万老婆买一送一?!
第10章 巫山秋夜萤火飞 香囊的带子系得不是很紧。 谢危楼保持着姿势,低眉看去。 萤虫振了振翅膀从香囊中飞出,那一抹淡绿绕在两人身侧,不过楼阁内的光太亮了,它绿得若隐若现,很快飞出了两人的视线。 谢危楼抬头望去,目光追随,难得很久没有转动眼瞳。 他看了一会儿,落下视线,望在了凌翌的眼底。 那双眸子很定。 可惜这次跑出的萤火虫不太听话,尾光不是很亮,一出香囊就跑没了边。 凌翌揉了揉鼻子,呀了声:“不算,不算,这只表现得不好,我们重来。” 凌翌在夜色中的视力不好,又没有修为,只能看清眼楼阁模糊的轮廓。 谢危楼又打开了袋子,松开手,流萤环绕在两人身侧,无边的夜色下,萤火的光聚集在一起,时亮,时暗,碧绿得可爱。那些流萤也不急着分散,周围如同起舞,上下翩跹。 谢危楼抬头看去,伸出手,轻摁流萤的足底,他放在了凌翌面前:“你把手给我。” 凌翌本来保持着姿势没动,听谢危楼那么说,腕上的力气就放松了下来,让谢危楼牵了过去。 腕上触及了谢危楼的指节。 手腕点过的地方像是触上了一块玉,凉又滑。 那只小虫被点了灵,抱紧了凌翌,左右蹭了蹭,依靠过去,在他手背上贴了贴,尾部的绿光时明时暗。 谢危楼点了点凌翌的手背,微微收手:“你动手背试试。” 天边的流萤汇聚在一起,围绕成上下起伏的圈,同时往四下流动。 凌翌转动手腕,微微画了一个圈,周围流萤刹那流动了起来,像是把他揽入了一片绿色的水流中。 凌翌低头看着手背上的萤虫,笑了。 他背靠在楼阁的栏杆上,夜风荡荡,刮动了他半身的白袍,他又松开了手背上的那只萤火虫,微弱的荧光和灵流在他指尖跳动,随着他指尖拨动,漫天的萤火虫随着首虫跳跃,流动似浪花般的波纹。 绿光流动时,又吸引起了高阁附近的萤虫,无数萤虫如寻光般汇入其中,像涌成了一片墨绿的海浪。 凌翌心口起起落落了起来,他像是随着那群荧光,一起坠入了无边的夜色中,又从夜色中绕了出来。忽然间,他一回头,就看到了谢危楼注视着他的眼睛。 那双眸子看得很专注,好像从刚才开始就没有挪开过。 谢危楼三百年前的样子和如今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凌翌记得,很早以前,他和谢危楼还是同门。 谢危楼比他大了两岁,也就比凌翌早在应天学府里入学。 世上都说年纪大的很会照顾人,但对谢危楼来说不完全是,凌翌只知道这世上总有两个人很不对付。 谢危楼总是会在练剑的时候喝令他。他们在演武场上的时候,谢危楼也会盯着他,让他半点没有喘息的时候。 他和谢危楼也总是一起会夜读到很晚,灯火对照,好像就能看到对面在书桌前的可憎模样。 两个人天赋都很高,从来没有谁占谁上风的说法。 到了演武场,他刺了谢危楼一刀,谢危楼捅他一剑,也从来不会点到为止。 现在谢危楼倒是会照顾人了。 凌翌靠在栏杆前,夜里他换了发式,穿着依旧是那袭滚金色的袍子,闲闲地靠在栏杆上,那模样意气如少年时,好像从来就没有变过,他开口时凑在谢危楼身前,低头拨弄着手里的小虫。 谢危楼点了点凌翌手背:“它认主了。” 凌翌轻笑道:“谢危楼,你有没有问过人家的意思。” 谢危楼顺着他话道:“有你养着白吃白住,留着就留着。” 送谢危楼离去后,凌翌望着零星停留在屋前的萤虫前,他没有急着入睡,伸出手,又让萤虫停了上去。 他在下九界闲来的时候就会这样坐在空地上,那个时候,他算是个鬼了,“白天”他抢够了地盘,夜里他不用休息,就喜欢一个人在那片空地上,亲手堆起那些砖块。 天南殿的构造和一百年前一样,每一砖每一瓦都是凌翌在当时的下九界亲自造的。水榭下清流汩汩,浮萍草还没有到生长的时候,满池还有见底的清潭。 从前的下九界暗无天日,没有石砌的房屋,没有集市,底下人每天除了打打杀杀,只会随便找个地方草草休息。 凌翌数不清在下面杀了多少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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