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必须放在烟斗里抽,最大的效用是镇痛,抽它的时候能短暂地产生出一段幻象。幻象这效用因人而异,日思夜想久了,幻象扎根越深,所以在修真界它也成为了部分人的禁药。 镜花水月不好抽,入口的时候也呛得很,嗓子里就像被塞满了稻草,入口除了镇痛的效果,压根就不想再来第二口。 他和谢危楼从幻境中摔打出来总是很疼,没有额外的灵石买外伤药,只能靠镜花水月硬撑过去。 只是在那个雨夜,他实在太没有经验,在毒株上的蛊虫不能碰,他为了拔一株仙草,直接用手拿了虫子,结果那只蛊虫咬了他。刹那间,满身忍不住的刺痛和热意就发作了起来。 一开始,他还能忍,假装没什么事地找谢危楼去汇合,但那股跗骨难耐的热像入了骨髓,让他差点要发疯。 最后,他和谢危楼被迫草草找了一个山洞。 凌翌抗拒了很多次,他拒绝谢危楼为了他做这样的事。谢危楼有他的骄傲,而他也有自己的自尊。 他先是让谢危楼走,谢危楼都掰过他的手,让他不要乱动,每一次肢体上的接触都让凌翌觉得渴,让那股跗骨的痒意难受到了巅峰。 “谢、危楼,你你放开我好不好,让我用一口镜花水月,我、自己、熬过去就好了。” “你不要用它……” 凌翌眼睛闭得死紧,所有的声音被他堵在了喉头,谢危楼压在他身上,呼吸喷在脖子上,沉而热。 再后来。 重石撞破了瓶口。 凌翌记得自己落了几行泪,咬着牙,下巴好像脱了臼,他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的,天旋地转间,他抱着谢危楼,好像落在一艘乌篷船上,他在起起落落地晃。 船底下湍流涌动,几乎要把船身撞翻。 他想开口说几句,起码能让眼前的一切没那么尴尬。 可一开口,凌翌就后悔自己发出了声音,他只能抓着谢危楼的衣襟,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在起起落落间,凌翌慢慢恢复了理智。心脏在心口跳动,好像快得要撞出自己的胸膛,他哭得有点懵,一口气没接上来。 谢危楼就是这样碰过他的手臂。 他伸出手,那段带着薄茧的指节在后颈、喉头流连过,又顺着臂膀往下。 那像是某种告慰,又像是某种纠缠。 刹那就抚平了凌翌身上所有的尴尬和恐惧。 ……谢危楼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找到他。 凌翌泡的水彻底冷了下去。 哗啦。 他从水底起了身,水声哗然间,从木桶里踏了出去。松软的巾帕就放在旁边的木架上,凌翌拿了一块,擦过自己的头发,若无其事道:“你是要兴师问罪,还是要问别的。” 谢危楼:“别的。” 谢危楼问得很直接,他很少这样直接,好像急于去得到一个等待很久很久的答复。 凌翌擦着头发,低头望着天南殿的门外,停顿了会儿,又擦了起来。心在他胸膛里又缓缓地跳了起来,随着他擦头发的动作,时而快,时而慢,他呼吸急促了起来,只能偶尔屏息,获得一些容他喘息的从容。 凌翌展开了一件新袍,系上了衣带,他咬着发带,拂去了发丝间的水珠,草草绑了系带,又把头发束起,道:“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凌翌系衣服的结绑在了自己的手上,衣扣没系好,他低头望着手里空开的结,心底没由来地烦躁。他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半依靠在屏面上,靛蓝色的衣服很衬凌翌的肤色,像是美人出了画,何况还是沐浴后的美人。 凌翌头发梳理顺了,用一根细带松松地捆了起来。 谢危楼就在这个时候抬起了眸子。 他的眸子顿住了,停留在屏风后的影子上。 凌翌从前就很喜欢披发,他不爱束冠,也不喜欢把头发高高扎起来。他成日里都爱披散头发,身上的衣衫也是一件一件地换。衣裳就像是一件鉴赏品,鲛纱、云锦、蜀锦都要用来裁衣,凌翌喜欢自己身上穿上不同的颜色,活得张扬又肆意,就像一抹亮色。 如今,屏风后的影子重合,就和一百年前的人一模一样。 ---- 时间轴: 小凌和老谢同门100年。 小凌和老谢在第100年分开,第200年,时间成为分界线,两界开战,小凌死去。 现在是第300年,小凌和老谢之前有过200年的经历。
第4章 睡过你就把它忘了 凌翌半侧过头,整理着刚才弄脏的衣服,衣服在地上滚过一圈,皱得不成样子。 里衣穿了上来,牵扯到了伤处。 他努力地把衣服捆平了,低着头,一直没看谢危楼:“谢危楼,你记得的事情,我也记得。 凌翌从屏风后走了过去,腰脊挺了起来,坐在谢危楼身侧,侧过头,静静望着他:“不过人死之前能看到很多的幻象。我死过一回后,分辨不清真假。” 谢危楼眉头颦了起来。 说起以前的种种,凌翌倒也不觉得难为情,坦然道:“我只记得,我们很早以前是睡过。” “不过睡过也无所谓了。”凌翌的声音依旧很平静,“现在就不是讲旧情的时候。” 谢危楼的视线停在凌翌面上,眉心颦紧:“你在说什么。” 凌翌错开视线,又道:“谢危楼,一个下九界的魔头和修真界那么多门派的人都有仇,再怎么样你也不该与我泾渭不分。我堕魔这件是真的,杀了修真界门派那么多人的事情也是真的。洗白也没地方去洗。” 谢危楼声音沉了几分:“你不打算和我回去?” 凌翌微微颦眉,哑然失笑,他一笑就停不下来:“修真界这地方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也瞧不上这地方。这里那么多人都恨我,那么多人都把莫须有的罪名扣我头上。任何一个人抓到了我都恨不得把我钉在祭坛前,让所有人目睹我灰飞烟灭的过程。” 谢危楼道:“我说过你是白玉京的人,生死都由白玉京来定夺。” 凌翌敛起下巴:“你我之间本就天差地别。一个仙尊,一个魔尊,就凭我们前两百年的交情?” 谢危楼这个人在气恼的时候,什么话都不会说,只是气到了极点,额角抽动,还会发青,很多时候,谢危楼并不像所有人眼中所见的那样霁月光风。 谢危楼脾气不好,心事藏心底,偶尔面上才看得出脾气。 凌翌知道谢危楼不想讲话的时候是在消化情绪,愤怒的情绪他绝对不会内化,别的情绪都被他收敛起来。 ——只是他不知道,刚才谢危楼揣起了什么。 凌翌缓缓放下了手,一时也不知道该把手放哪里。他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故作轻松道:“睡了就睡了,以后,我们也就比朋友多一层关系,睡过你就把它忘了,谁也不欠谁的。” 咚地一声,室内一道灵流撞到了身后的水盆,盆里的水左右晃动,飞溅出许多。 凌翌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倒,几乎摔在榻上,胸前衣领抓得死紧,让他喘不过气来。抓着他的手背青筋凸起,摁在了锁骨上,力道之大让凌翌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只手要是掐在他脖子上,足能让他当场毙命。 凌翌粗粗喘了两口气,看向谢危楼。 谢危楼垂眸扫了那水渍一眼,沉沉吸了口气,松开了攥住凌翌衣襟的手。 这一刻,谢危楼几乎失语到了极点,他几步上前,一手提在了凌翌的衣领上。 凌翌明知道谢危楼不会伤害他,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靠去,这反应太快,谢危楼又松开手。 那双手背擦过凌翌的下巴。 谢危楼掌心的温度很高,像是一个火炉,他掌心很宽厚,并不粗糙,指节也是修长的。 这双手天生就是用重剑的手,适合握剑斩百鬼,守苍生。 凌翌又听到谢危楼的声音放轻了。 “你真有种。” 这一刻,凌翌身上又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刺骨的寒意一下子把他弄清醒。 毕竟做同门太久了,一起并肩走过的路也很多。 谢危楼只要动一下眉头,他就能知道谢危楼在想什么。 谢危楼生气了。 凌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惹了谢危楼生气,就像他们年少时那样,从前见到对方就一直在吵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谢危楼那么不喜欢自己。 凌翌指节动了动,收了回去,悄然动了动喉结。 这让他又想起了那场雨夜。 修真界的事到处都是弱肉强食,弱者被掠夺,被瓜分蚕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修真界大家弟子的路都会比寻常人好走很多,留给寻常人的资源不多。可一旦除了名,他们只能在底下争来夺取的抢,压根就没什么时间伤春悲秋。 其实他就和谢危楼半推半就地睡过一回,在此之前,他们甚至都没有接过吻。 读书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他们私下里做过很多出格的事情。 毕竟从前这两个人相看两相厌,后来居然也会同榻而卧,同桌而食,想想其中就会有很多暧昧的东西。 凌翌很清楚,他一开始和谢危楼一起住,纯粹就是为了恼他。 谢危楼讨厌他夜归,他就卷过被褥,硬生生和骂他的谢危楼挤在一起,谢危楼不想当面看到他,他就连吃饭都和谢危楼对桌一起坐。 再后来他们关系没那么糟糕了,他也习惯和谢危楼一起住、一起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换衣服都是隔着屏风换,夜里聊得最多的也是“你修为什么时候突破下一个境界?” 他们在暴雨天的那次纯粹是一场意外。 他和谢危楼的关系一直如此,只是能好到愿意为了对方在那种时候以身相伺。 凌翌从来都不是会对人低头的性子,不过眼前他受不了谢危楼因为他生气,两个人吵吵吵个不停,一想起这件事,心口就会像被薄刃划了一刀。脑海里,他也隐约察觉到了某种钝痛,好像是他忘却的那部分记忆,一触即就会让他浑身不适。 “对不住谢危楼,我不想和你吵的。” “你这个人做事从来都很负责,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凌翌抬眸,对上了谢危楼的眼睛,他才重生回来,面容保持在了两百年前,那双眼睛还是不变的风流眼。 从前谢危楼的年岁和凌翌差不多,他们在同一个时间结丹,在同一个时间结婴,结婴之后的面容很难老去,除非经历过百年,面容才会出现细微的变化。 如今一百年过去了,凌翌还是以前的那张青年面庞,可谢危楼看上去明显比他大上了很多。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你,我认识了你两百年,无论你做过什么,去过哪些地方,我自己心里对你有数。”谢危楼只道,“你忘性再大也该记得你自己当初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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