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翌自己也没当一回事。 谢危楼同样望着他,反应没由来地极其镇定,他叹了声道:“你想做朋友,以后我们就是朋友。” 铛——铛—— 夜市的钟楼声上传来了敲钟的声响,一声声荡开去,浑厚的钟声撞在耳朵里,远处灯火葳蕤,人群涌动间,在他们足底下汇聚成了一片光海。 钟声尤在。 每一声钟声都像在撞走尘世间的烦恼。 真答应他了? 凌翌不太信命,他更不相信敲了钟真的能把什么东西带走,可就在刚才,凌翌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抛下了什么沉重的烦恼,他之前想和谢危楼做朋友,虽然谢危楼不怎么回答他,等他真的得到了谢危楼的承诺,心底却突然有了切实的感受。 ——朋友。 那么以后他和谢危楼之间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整个应天学府里,只有他一个人最早成为了谢危楼的朋友。 往后,他还会和谢危楼一起进学、突破境界,一起去更高更远的地方。 凌翌突然开始变得期待起来,大道朝天,长路漫漫,他竟然有了一个和他那么像的同行人。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运气能遇到这样的朋友。 谢危楼许是不太习惯和别人这样讲话,不自在地颦了颦眉:“你在想什么?” 凌翌跑到谢危楼身后,推着他的后背,一边推,一边朝钟楼的方向上走去,朗声道:“走走走,这么重要的事,我们去撞个钟纪念一下。” 他们跑到了楼阁下,祈福的钟就放在最上层,从下往上看去,竟要爬九层台阶,这点路还是犯不着御剑。 凌翌在台阶上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走的时候也不太老实,一次跨个三步两步,拍着扶手,只知道回头逗弄谢危楼玩。 今天真是有意思极了。 无论他怎么折腾谢危楼,谢危楼半分不恼。长梯上,谢危楼一步步朝前,凌翌围着他在身边转。一人上,一人下,前后进退,宛如一场追逐的游戏。 “到了。”凌翌爬得累了,倚靠在栏杆上,朝下吹着冷风,他突然开始对往后的日子有了向往,好像给那漫长无边的岁月做下了注脚,底下灯火辉煌,如同他们的来日,那么明亮璀璨。 “怎么来了就忘记要做什么?”沉稳脚步声靠近,谢危楼也走了过去,随着凌翌往下看,“不撞钟了?” 祈福阁内,宛如两人高的铜钟附近挂满了红带、木牌,连同两个人身下的栏杆都挂满了新旧不同的红线。 凌翌低头看了会儿,问:“谢危楼,你要不要写点什么?” 谢危楼:“我不用写。” 他察觉出了凌翌的意思,想了会儿又道:“你想写什么。” 凌翌笑了,他从旁边拿了一块木牌子,低头写了一行。凌翌写的字很张扬,落笔像飞刀,舞起来如鱼龙起,都说字如其人,他肆意挥洒着,写完,还认真看了两眼,似乎觉得极其满意。 谢危楼也看了过去。 木牌上写到——来日登顶,顶峰相见。 只有这么一句简单的话。 凌翌:“名字的落款写谁呢?我想把我们都写进去。” 谢危楼以为凌翌会许诺往后学府内少些烦恼,是不是能过得更舒服些,他浏览了一会儿,淡淡道:“你把你名字写在前面吧。” 凌翌之前一直记得在学府里,无论做什么事,他和谢危楼的位次一样,但名字总是在谢危楼后面,为了这事,他还和玉生烟理论了一番,谁想学府内的名字是按照入学顺序来的,谢危楼比他来的早,自然就在前头。 现在真是求仁得仁。 凌翌大笔一挥写了自己的名字,又写了谢危楼的名字,找了最显眼的位置,把这块牌子挂了起来。他挂完还半分舍不得地拿流影石留念,一边流影,一边问谢危楼:“谢危楼,这是不是很别致?” 流影白光闪过两下。 凌翌拿流影石还是从前的习惯,他架不稳东西,朝后退两步,就像要摔倒,这一次,他的臂膀却被身后人稳稳地托住,身后突然被人架住,再不会朝后倾倒半分。 谢危楼低头,顺势看到流影石上的画像,他觉得那张影好像还差点什么,定了定神,摆正了位置。 凌翌一不留神,手底流影石险些拿不稳,又是谢危楼低头睨了他一眼,托起他的手。 谢危楼很有边界,没碰到别的位置,只让凌翌站稳,重新给他调整好了流影石的画像。 凌翌无从反驳,指尖的热意顺着袖口攀了上来,无形中攀住了他。从后面的角度看过去,就像谢危楼给了他一个拥抱。 谢危楼示意他看流影石:“看我做什么,你看石头。”他很快松开了握住凌翌的手。 谢危楼是正人君子。 凌翌的魂却像跑到了天外,刚才那一下接近弄得他有点热,身后就像被热流环绕过,之前他和谢危楼起过那么多回争执,碰也碰过几次,没有哪回像在他心口上拂了片羽毛,闹得他心痒。 他又怕谢危楼发现他在走神,举起流影石,第二张流影就这样草草流下了。 凌翌收了手里的流影石,问谢危楼:“回去怎么办?” 谢危楼:“你可以和我一起走,今晚我回迟了无妨。” 凌翌做事全凭心性,反正谢危楼很有底气,回了卧寝,他不急着像谢危楼一样地去洗漱,躺在榻上玩那块流光石。他起初还没觉得不对劲,后来,等他收回那枚流光石,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谢危楼有点太过沉默。 谢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凌翌玩了一天也有点困,他翻过身,用传音镜给陆文竺留了言,等对面回复的时候,眼皮竟沉了起来。传音镜上没什么话,凌翌眯起酥麻的眼,双目失去聚焦,好像下一刻就要合起来。 陆文竺没发来信。 凌翌强撑着等了很久,他合着眼睛想,最好陆文竺就告诉他没有这回事。 等谢危楼回来的时候,凌翌躺在榻上,抱着怀中传音镜睡着了。夜风扫过青年脖颈上的璎珞,碧玉微晃,像是枕了一场好梦。 这人平时也没什么谱,做事情想一出是一出。 夜里睡榻上很可能会着凉,谢危楼走上前,坐在木榻边上,拍了拍凌翌的肩膀:“该起了。” 谢危楼又耐着性子坐在榻上等了他一会儿。人实在是喊不醒了,谢危楼抬手,收了凌翌手里的传音镜,也没看凌翌到底在和谁说话。 凌翌靠在谢危楼膝头,朝着有热源的地方,缓缓枕了过去。指节触碰在了谢危楼的膝上,如同触过一匹丝绢,停在谢危楼腿侧,把体温都熨了过去。 谢危楼垂着眼,没把凌翌的手挪开,他就让凌翌靠在那里,低头看着对方睡觉的模样。 夜色浓如墨,屋外只有一片林音。 他听见凌翌轻轻唤了一声:“危危楼。” 这声唤得很随意,但却是上口极了。 树声响起,风过不止。 树动,影动,独独人未动。 谢危楼轻轻拍了拍凌翌的肩膀,扶起他,缓声道:“夜里着凉,别在这里睡。” ---- 以后谢危楼想起这句话就会无比地悔恨。 凌:早知道就让谢危楼做我老婆算了。
第56章 卷一你好像很喜欢压我 如今正是学府内春花开遍的时节,学子们大多要去踏青,蹴鞠赏游,共荡秋千,同门听到那个词的时候,正巧看到从来很少出现在一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 凌翌在谢危楼身边笑,他从来都是副风流潇洒的模样,这些时日他似乎添了些高兴的事,面上的笑就没停过。白衣飘荡,他走在谢危楼身前,背着手,还能平平稳稳地倒走,一边有说有笑,一口一个“危危楼。” 谢危楼半分没拒绝,墨色劲装穿在他身上,腰上禁步有条不紊地撞着,他由着凌翌这样叫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默许,偶尔凌翌说了一些话,他也会应答上。 这些时日,应天学府内多了一个新的称呼。 师兄弟看得咋舌。 这两人是打赌输了,还是凌翌又想了个损人的怪招??怎么就那样叫他了。 踏青这日,学府内的同门都很松快,凌翌穿梭在柳树下,碰擦过细条条的柳枝,问谢危楼:“危危楼,今天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谢危楼第一反应是拒绝,避重就轻道:“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走?” 绿柳环绕,底下流水潺潺,白砌的堤岸上映出两人的影子。 凌翌轻笑了声,撩过绿柳,随手扯了一根,在指节上绕着玩:“我是说你踏青真的不考虑和我一起去么?我身边师兄弟很多的,一起蹴鞠会有趣很多。” 谢危楼望了过去,保持着转头的姿势道:“不去。” 凌翌草草裹了两圈柳条,抛回水里,抱起了臂膀,眼底悻悻。 谢危楼忽然嘴角勾了下,勾起时很淡,很快转瞬即逝。 凌翌睨了谢危楼一眼,眼底悻悻变成了不满。 谢危楼回答他道:“是我本身不想去。” 凌翌淡淡地收回视线:“谢危楼,你这样会少了很多乐趣。” 谢危楼收回那一眼答道:“不劳烦凌公子挂心。我乐趣足够多了。” 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喜欢气他? 凌翌赌气似地回头,转动间,两人之间响起了轻微的玉响,像是玉环撞在一起,但这么细小的声音又不是玉佩特有的。他和谢危楼分开一些距离,低头走着,又听到远处有些人指着他和谢危楼好像在议论着什么。 他修为渐渐提升,耳目明晰,能听清很多从前听不到的声音。 凌翌一边听,一边用余光去瞧谢危楼,他才望过去,又对上了谢危楼的视线。 本就是偷瞄,哪有被人发现的道理。 凌翌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穿梭在绿江般的柳条里,一边走,一边侃侃道:“谢危楼,我还有样东西想给你看。” 谢危楼步伐很稳,朝前走了几步,才缓缓回他:“要给我看什么。” 凌翌停在谢危楼身前,偏过头,轻轻晃了两下,他笑得那么自在,眼底好像漾着春风。两人之间才能听到的玉响又清脆地发出响声。 凌翌:“看。” 谢危楼一下子没了反应。 他视线挪到凌翌耳边,像是在看一幅画,细细地浏览过每一个细节。 凌翌像是故意在人前那么做,他见谢危楼一下子不讲话,又转动了下脑袋:“你看到了没。” 片刻后,谢危楼眉头皱了皱。 凌翌嘴角还漾着笑容,左耳坠下突然多出了枚长流苏的金丝玉耳坠,耳坠在日光下散发薄光,玉色质地莹润,与流苏相得益彰。 谢危楼低下头,眉心仍皱着,开口的嘲讽在心底绕了两圈,只道:“你什么时候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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