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楼:“凌公子怎么不自己先说。” 凌翌抓紧了谢危楼的衣角:“你认真的?如果我先说了理由你会不会生气,然后把我放下来?” 谢危楼顿了会,没反驳:“你讲。” 从来到应天学府第一天起,凌翌从来没想过他们还能有这样讲话的时候,他抬头,今天是个好天,入目舒云聚散,日出云层,染了半天的淡黄。 叮铃。叮铃。 他听了会儿两人玉佩撞在一起的声音。 凌翌想了会儿,答道:“我其实一开始想和你交个朋友,我撞到了你的玉佩,我说了你的父亲,这些事我该道歉。可是你上来就拿戒尺打我,从来都不会好好讲话。” 谢危楼挑眉:“听上去我还挺过分的。” 凌翌:“我是觉得做人还是要有气量,学府做同窗也没几年,也算一起走一程。” 谢危楼目光不改,面色不起波澜,淡淡开口:“我在墨泽不是没有事情做。白玉京那些草包寻思去哪家玩的时候,墨泽人已经在古战场上背人回来;他们手指弄伤吱哇乱叫的时候,墨泽人还在抢救血流不止的伤患。我无意针对你,所有人在我眼里都一样,只是凌公子你尚且不算没有骨气。” 凌翌手松开许多,胸膛从谢危楼背上离开,他重新换了个姿势揽谢危楼:“真的?” 谢危楼偏转过视线:“所以但凡你学会顺从,我也不至于和你吵成这样。” 凌翌彻底噎住,他也不管自己还残余多少目眩,又捶了他一下:“谢危楼你有病吧。” 谢危楼没意识到他会锤自己,步伐顿了一下。 可这下谢危楼对他再好,凌翌也想从谢危楼身上下来了。既然是坦白的时候,什么话都藏着掖着就都是不对的。 凌翌诚恳建议道:“谢危楼,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去看看医师。为什么人人都要听你话。” 谢危楼勾起的嘴角彻底沉了下去,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了凌翌一会儿:“凌公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反正凌翌一时半会儿又不会从谢危楼身上下不来,他看谢危楼生气就行。 凌翌随口道:“你说的这点,我爹娘从小到大都说我。不用你提醒。” 玉生烟给他们的惩罚还在。 就算短暂的分开,他和谢危楼还是会在书阁重逢。 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点路非要两个人一起走。 读书抄心经的事情,凌翌做得惯,他在手上架了两支笔,一起一落地抄起了经法。反正那些话他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心静不静不知道,反正在楼阁内又不能动静太大,他做完了这些事情,干脆找了些书去读。 学府过几日又要送他和谢危楼去外头比拼。 同门之间没什么好比的。 凌翌想到了琼州的家,他自己可以不在乎名声输赢,要是他做的还不错,能让他爹娘高兴些,他倒也乐意。 凌翌站在书阁的楼梯间,偏过头,望了谢危楼一会儿。 谢危楼坐在书阁内,几案上摆满了各色书谱,他这个人惯是专注,听到身后来了声音,翻过两页书,在哗哗作响间,凳子上的墨衣笔挺,连头都没有抬起。 凌翌发觉谢危楼竟然在看高阶的符咒书。 那些草药、心法,甚至还有修真界的异闻录都被他放在旁边。 他一直以为谢危楼只是一个会喝令别人、舞刀弄枪的武人。他看的书竟然有那么多? 过来了会儿,凌翌扫了一眼谢危楼的书目,他的身影消失在书架后,又从书架后找来看一些一模一样的,他专挑了个离谢危楼近些的座位,彼此靠着彼此,并排坐着。 谢危楼翻过一页书,从翻书的间隙中抬头,扫了凌翌一眼,视线聚焦在他那堆一模一样的书上。 书阁内只剩下了两人翻书的声音。 凌翌倒也不是故意比较,谢危楼翻过一页书,他也翻过一页书,后来,翻书声有了近乎相同的频率。 谢危楼比凌翌先读两章,有些地方讲得细了,他翻书的动作慢了些。 翻完了一本书,凌翌又和谢危楼一样拿起下一本书。 书阁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凌翌还没留神,照入天光的窗柩突然就染上了淡金的暮色,他转过头,看了会儿天际,又把视线聚焦在眼前的东西上。读书入神了,他也能找到很多意趣。 两人竟浑然不觉窗口天际挂上了一轮月亮,月影从树梢下移动,缓缓上了梢头。树影摇曳,给窗柩内送入了清凉的风。 最后一本书翻完,凌翌听到了身边合书的声音,谢危楼一本本按照书的顺序理好,放了回去。 可就在最后一个问题上,凌翌却突然卡了壳。 他没想明白怎么把火系法术和水系融合在一起,这玩意儿分明水火不容,同一个人的灵流根本不可能一次把两种东西都驱使出来。 身后走动的响声有条不紊,莲花禁步轻微的晃动声都在耳边不断放大,一下一下拍在耳膜上。 凌翌彻底走了神,啧了声,看着满座演算的字符,十指穿进发丝内,低下头,沉住气,又读了两遍。 凌翌收回手,支着腿,靠在椅背上,偏过头,舒展着身体,开口前,他的目光汇聚在谢危楼身上,眼瞳随着对面转动。 谢危楼让凌翌足足看够了很久,他站在绵延不绝的书架前,长身玉立,墨袍垂在身下,却是半点褶皱都没有。他也转了转眸子,示意凌翌开口。 凌翌却突然开不动口了,吸了口气,不得不道:“谢危楼,我想不明白。” 他莫名觉得有些害臊,托着下巴,好像启口了一件很丢人的事。 过了会儿,谢危楼走了过去,足尖停在凌翌身边两步处,低下头,扫了眼他写的东西,问道:“你哪里不明白?” 那些东西笔记不算工整,写出来的内容倒是挺精细。 凌翌:“能不能给我讲讲这个。” 谢危楼指着凌翌少写的一笔,语气不急不躁道:“不管是不是相生相克的两物,用灵流交融就好。” 凌翌走神了会儿:“只有这个?” 谢危楼面色蓦地沉了下去,偏过头看凌翌,他眉心又皱了起来:“那你觉得呢?” 凌翌低头,写了两笔,摇头道:“我总觉得你不嘲讽两句,还有些不安好心。” 谢危楼眼底竟是费解,轻嘲了声:“骂你你还上瘾了?” 凌翌收起了最后一页,站起身,扫了谢危楼两眼,隔开几步的距离,他说完又故意隔开几步,提了口气道:“毕竟你总是想要人顺从。上瘾的人是你吧。” “谁说谁欲罢不能!” 凌翌抛下一句嘲讽,溜进书架间,听见谢危楼跟在身后。他像一条穿梭在水底的鱼,又垫脚,取了书架最上面那本,指节刚刚触及到它,那本书却被另一双手抽走。 凌翌旋即收手,捂住指尖,踮起脚,重新去抢谢危楼手上那本书:“这书是我先拿的,你给我!” 谢危楼高了凌翌半个头,伸出手不过高举了些许,施施然看凌翌在他身前蹦来蹦去,他了然道:“先来后到可不是谁眼睛先碰到它。” 凌翌压住了谢危楼的臂膀,五指抓上去,又跃起,道:“谢危楼,你就这么记仇!” 谢危楼冷嘲一声:“你先把话说明白。” 凌翌攀住了谢危楼的胳膊,白靴和黑靴相对,竟撞在一起,接着,两个人步伐乱了。地上影子交错,两个人同时朝后倒去,木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吱噶。 谢危楼靠在书架上,仍举着手,垂下眼却看近在身前的凌翌,嘴角仍保留着嘲讽的意味。 凌翌伸着手,却直勾勾地撞向谢危楼,那样的眼神他也看习惯了,反正也没什么好怕的,谢危楼就长了这么一张石块脸。他伸出手,攀过谢危楼的衣袖,指节相触,低声道:“给我。” 谢危楼蓦地反问:“你就真这么想要?” 凌翌:“……” 谢危楼施施然举高了些,低头望过去:“想要自己来拿,否则就把话重新讲过。” ---- 危危楼:不喜欢。 凌:妈嘟,这个人真的让人无语。
第44章 卷一劝君莫惜金缕衣 凌翌眸色沉了下去:“你觉得我拿不到是吧?” 谢危楼兴味盎然地望了过去,他眸子扫了凌翌两下,从他面上看到臂膀上:“试试。” 凌翌压下了眉眼,沉着眸子,从谢危楼身前跃过了过去,他没催动灵流,这一下实实在在地又压在了谢危楼身上。他低下头,眸子里尽是谢危楼的样子,如同照向了湖面。 他直勾勾地对上了谢危楼眼底的不满和嘲弄,攥着那本书,手背上青筋凸起:“谢危楼,你是不是从前没和人玩够,所以现在尽做这些傻子做的事?” 谢危楼手上没怎么费劲,从凌翌手上抽走那本书:“凌公子,对自己挺有自知之明,不过还是差点意思。” 凌翌沉沉提了一口气:“你给不给?” 谢危楼捋平了那本书的皱痕,朝凌翌递出那本书,面上的笑少了几分嘲弄意味,问道:“这本书在学府内没几个人看过,凌公子既有闲心攻读,不如看一看到时候谁先读完?” 那本书被塞回了凌翌手中。 谢危楼从书架上起身,擦过凌翌,朝前走了两步,又怀中取出一本书对凌翌晃了晃。 凌翌收了书,追了过去。 书阁前,两个人从楼上追了下去,一路上,灵流窜动,这股灵流很快到了弟子突破的边缘。 寻常人突破筑基最快也要百日,那两股灵流却异常汹涌,近到了旁人金丹时的模样。 玉生烟说的宗门比试还有一个月。 应天学府内和各门派最拔尖的弟子都会在一起读书,凌翌本来学得吊儿郎当,真到了比试的时候,也不免要拿出几分劲儿来。 他已经不需要再去听学府内课上讲的东西,但那些闲暇时间他不再用来睡觉和绘图。 修真大比要校验的东西很多,文试分三门,还有武试。 凌翌一直是一个很有目的性的人,那本绘满了连环画的札记他送了同门。他想要在大比上拿到头筹,课上一直在低头写,草稿堆在脚边,慢慢成了小山似的高度。 他听到谢危楼也在他旁边算。 偶尔谢危楼也会低头看一眼那些堆到自己这边的草稿,不过这人身边草稿堆得整整齐齐,像是一堆新纸。 修真界还有很多要记诵的书,凌翌不想在课上记,便跑到泮池旁,对着波澜不起的水面口中喃喃,他站在柳条间,透过交叉的绿荫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谢危楼。 柳条摇晃,绿芽间站着那个墨色的影子,背影挺立,腰上佩剑剑饰如雪。谢危楼背东西的速度很快,他不过低头看两眼,扫过去,就能记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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