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重光,见见长逍。” “阿爹,这个人是谁?” 凌翌站在父亲身边,他面上带了笑,躲在父亲身后,远远看着谢危楼,这个人惯是板着面孔,他可不喜欢。他阿爹总是很疼爱他,揉了揉他头顶,道:“和他去玩儿吧。” 反正铁着脸的人,看起来就像个冰块,也不知道能不能玩起来。 凌翌站在谢危楼身后,拍了拍他手里的佩剑,反问道:“你的剑叫什么名字呢?” 谢危楼收了手里的剑,回身冷道:“你别乱动。” 这哪里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 凌翌故作惊恐道:“啊呀,爹啊,爹……”他故意哭了起来,手擦在眼下,弯起来,对着谢危楼笑盈盈地笑。 两个大人还没讲一会儿,只能各自低头,把孩子带在身边。 谢危楼父亲先致歉道:“犬子不教。” 谢危楼没有辩解,他拧眉看向凌翌,道:“父亲,我没做什么。” 凌翌躲在父亲身后,越哭越伤心。 他阿爹倒是看不下去了,致歉道:“这孩子从小就爱胡闹,是我们的不是……” 事后,凌翌又探出半个脑袋,看谢危楼挨骂,他弯起眼睛,眨了眨,朝谢危楼看了会儿。 虽然事后,他自己屁股上挨少没挨父亲的打,凌翌朝谢危楼望去,对上谢危楼眼底的寒光,他又望了会儿,果然发现在那双眼睛的寒光之下,泛出了些许疑惑。 谢危楼拧眉反问:“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凌翌:“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你还记得多少?” 谢危楼收回视线,冷笑道:“不劳凌公子牵挂,我晨起挥剑三百下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凌翌:“……” 他不会还和谢危楼有什么过节吧。 凌翌愣愣走了会儿,又听谢危楼嘲弄道:“谁记得过去的事,我随口说两句,就把你吓成这样。凌公子,你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凌翌咬了咬牙:“我可去你的。” 每次到他和谢危楼想好好讲话的时候,这个人就像没长过嘴巴。 不过好在凌翌也没忘谢危楼在课上仗义执言的事,他又不爱憋着话不讲,和谢危楼一起在楼阁内走了会儿,他还是先开口问道:“之前课上你为什么要帮我说话?幻境内一次,课上一次,你别告诉我还有第三次。” 谢危楼走了两步,脚步突然放缓,偏头看向凌翌,反问道:“你就一定要摊开在明面上说?” 凌翌:“谢危楼,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谢危楼收回视线:“凌公子,我还没和你熟到这种程度。” 凌翌被噎了下:“谢危楼,我和你都认识多久了,开学初你打的我那两下,我也不计较了,你真不愿意讲?” 长廊里,两人并排走着。 谢危楼不答话,凌翌侧身追了上去。凌翌也没把这地方当成皇城一般的森严处,只是当它在家中似的,和谢危楼走在柱子边上。 叮铃,叮铃。 凌翌晃动了腰上的佩玉,这几日他心情好,又换了块玉挂坠,碧绿的玉撞出清脆的响声,像是谁无忧的声音。 谢危楼:“凌公子走路惯是没有顾忌,‘缓急有度,轻重得当’的道理真是半点不懂。” 凌翌反驳:“我又不是你,难道人人都要像你一样,连走个路都要有那么多讲究。” 谢危楼费神地揉了揉眉心,摇头道:“我不该和你废话。” 凌翌:“你话还没说完。” 凌翌一路追着谢危楼,走两步,和谢危楼拉扯一会儿,一路上竟像是打闹,谢危楼走到哪儿,他就追到哪儿,一路上玉佩传来叮当声,那枚常年晃动有条不紊的莲花禁步也微微晃了两下,他们就这么聊着聊着,到了天台镜处。 白玉京殿堂后,天台镜位于白玉京最高处,周围浮云环绕,天边散漫霞光和微光。 凌翌低头摸了摸白玉京的栏杆,指节上竟是不落纤尘,天台镜两侧站了两个面无表情的仙侍,他原本稍好些的心境又转而淡去。 凌翌在家时也很少听闻下九界的事,偶尔只知道那里满是犯了大错的修士,还有出身微贱的他族,古战场毗邻下九界,所以下九界内又常年环绕魔修,以及各类妖魔鬼怪。 上九界白玉京从来都以下九界的修士为耻,凡能有从下九界逃上来的,都要斩而灭之。 天台镜照的正是下九界的像。 镜相流动,凌翌对其中景象很是好奇,哪怕他听说不能长久地望向那面镜子,他仍压抑住内心的悸动,屏息,瞧瞧望向了那面镜子。 谢危楼去惯了古战场,对其中镜像见怪不怪,他面色只见肃容,眸子停顿在镜上,垂下眼帘,只缓缓眨动两下,忽然,他又转过眸子。 身边安静得像一尊石像,没了任何声音。 凌翌目光停顿在墨红色的镜子上。他双目微微涣散,像是被镜中的景象迷惑了,眼前所见分明不是一块镜子,可脑海内四面八方地传来惊叫声。 他好像置身其中,再一次看到所有或诡异,或完整的面孔,扑向他,像是要杀了他,又像是对他哀求道:“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 脑海内满是尖锐的鸣啸声。 凌翌忍不住捂住额头,身后无数没有影子的东西覆在他身上,他像是变成了飘飘荡荡的怨灵,经历了他的喜怒哀乐,忽然他五感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凌翌只知道自己在不断地经历不同人的喜怒哀乐,到最后,人世的苦楚到达了顶峰,他的情绪好像再不能承载那些负面的东西,心口好像被划上一刀,鲜血淋漓地往外流。 他又听到那些人在说:“你所经历的苦楚不过是我的万分之一,你不是能救人的么?来救我啊!” “离开这里!” “救我啊!” “渡我!” 好恶心。 凌翌的胃开始难受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 谢危楼眸子蓦地一顿,扯过凌翌衣领,当即提起他的衣袖,晃了两下,恨铁不成钢地喝道:“醒醒!” 谢危楼扫了身边两个仙侍一眼,命令道:“去找人。” 两个仙侍福了福身,旋即飞下了高台。 凌翌几乎下意识地握住了伸过来的手,攥着谢危楼的衣袖,连站立都不能,他只能蹲在地上,就在他俯身的刹那,却是一双手稳稳地拖住了他的后背。 天旋地转,什么东西都是扭曲的,他难受得想吐光所有的东西。 下九界的幻想太具有迷惑性,光是注目都容易诱人陷入。 喉头像是哽了块东西,凌翌再抬头看向眼前,视线渐渐聚焦,先是凝聚在衣领上,接着,他抬头,对上了那双疏冷的眼睛,头脑内一时混成了浆糊,根本没意识到这是谁接住了他。 ---- 你们xql嘴巴硬,背地里却是一套又一套……
第43章 卷一谁说谁欲罢不能 凌翌这辈子都没有做过这么长的噩梦,他才从天台镜的后劲中缓过来,后知后觉发现他的领口被谢危楼解开了,扣子被捏在别人手里,触感分外明显。衣衫很半褪,冷风灌进去,又让他缓了些神。 谢危楼保持单膝蹲地的姿态,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平静,像是很早就习惯了这样。他低下头,眸子和凌翌保持着平视,问道:“好点没?” 清风拂山岗,林音阵阵。 这样的谢危楼无疑是陌生的。 凌翌呼吸一滞,像是哑巴了,低下头应了声。他也不管自己这样是不是很丢人,额头上冒着汗,气喘两声,终于对谢危楼有史以来地说了第一声:“谢谢。” 谢危楼颦了颦眉,和凌翌略微错开视线,眼底掀起了细微的波澜,又转瞬平静:“你不用和我道谢。” 两人互相望了会儿,沉默时,竟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凌翌咳嗽了两声,冒着被谢危楼骂的压力,打破沉默道:“我们看的难道不就是块镜子么?” 一时间,两人有些无言。 “下九界这地方为什么要墨泽人天天守着?你以为四州安宁真就那么轻轻松松?”谢危楼解释道,“说你不懂,你是真的不明白下九界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共情。古战场只是下九界的一角而已,你连看一块镜子都有如此效力,何况是身置其中。” 天台镜下的脚步声很快欺近。 白玉京的医师上了天台镜。他敛了敛眸子,落下手,查验了一会儿凌翌的脉细,摇头道:“既是看到了,往后多长点心,也该知道什么样的东西在和我们共生。” 医师又道:“所幸出来及时,身上倒是没什么大碍,你还能走么?” 凌翌勉强站了起来:“能走。”他站了起来,腿脚仍有些站不稳,谢危楼拖了凌翌一把,谁想才伸手,凌翌几乎把他全部的力气都压在自己身上。 力道覆压时,谢危楼骂了声,又抬手,改托凌翌为背。 凌翌两脚腾空,腰间佩玉一晃。 叮铃。 他腰上的玉轻轻撞上了谢危楼的莲花禁步。等他意识到自己被谢危楼背在身上之后,目光微微一顿,像是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谢危楼力气比凌翌想象中要大很多。 凌翌落在谢危楼背上,身体也很被照顾地没有颠到,他身上力气像被抽空,头脑内隐隐难受。 凌翌胳膊环在谢危楼脖子上,用力不是,撒手也不是。他提了口气,靠在谢危楼肩上,轻声道:“你不是讨厌我么,犯得着把我背下去?你留我一个人在天台镜看我的笑话不好,这又是何必?” 谢危楼又道:“你要能下来就自己走。” …… 凌翌像是被噎住了。 谢危楼不喜欢把话讲太明白。怎么事情到了他头上,偏要把每一个字眼都问问清楚。 白玉阶上的影子明明灭灭,凌翌他望着那条影子交替,又听谢危楼问道:“还背么?” 谢危楼下天阶的速度有意放慢了些。 凌翌叹了声,不得不道:“……背。” 他恍然觉得像飘拂在云端上,完全不稳,只能抱紧了身前人的脖子。腿上环着的手触感鲜明,完全无法让他忽略膝盖下的力道。飞剑、木船、灵骑,没有这一回叫他那么心悸。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谢危楼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好好讲话的时候,他们也能相安无事。 他在谢危楼背上走过一程又一程。 凌翌缠了缠指节上的头发,去看指节上压下的暗红,失语了一会儿,在谢危楼肩上趴好:“其实我发现你这个人也不是那么难讲话的。为什么一开始你对我偏见那么大。” 谢危楼不假思索:“我是不喜欢你,现在也没差。” 凌翌凑在谢危楼面前,他望了谢危楼一会儿,直到对上对面望过来的视线,他倏地反问:“既然说了现在没差,你讨厌我的理由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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