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对面居心叵测。 他既不能全然相信对面的话,又不能把对面诈他的话当真。 凌翌骂完便不再去想这件事,站在道上去看白玉京的那处高阁。 那栋楼几乎是白玉京里面最高层的存在,周围结界环绕,几乎没有化神以下修为的人能轻易靠近。 天气晴好的时候,凌翌很喜欢靠着白玉京的栏杆,眺望白玉京的盛况,一直看到白玉京染上夜色,群星落满夜空,从来他都很忙碌,永远没有等时间的时候,如今他彻底地闲下来了,有时一等就能等上很久。 白玉京还算上九界时,和下九界有一处通天的楼阁,那塔的名字叫通天塔,凌翌看到了楼阁上的屋顶,塔铃在微微晃动,瓦片缝隙间还有绿苔,他像是看到了蜃海里的幻像,反反复复,看了很久很久。 凌翌走过白玉京的正殿,一路上根本就没有人拦着他,他也曾和谢危楼一起站在殿前,也一同议过事。只是这地方他不想停留太久,一路走过去,他发现谢危楼居然把白玉京殿前的卷轴都搬到了楼阁中,谢危楼早上才忙过,这会儿又马不停蹄地批起了东西。 堪堪对比之下,凌翌收起了那块牌子,把那盆夜昙花藏在身后,还没走进屋子,谢危楼抬起头,望着他,等他走到了自己面前。 谢危楼伸手,指节接过时,凌翌又望着谢危楼,从他眉眼望到嘴角。 在那样静距离的对视下,两个人挨得很近。 彼此的眼底落满着对面的样子,就像一泓秋水,眼瞳对着眼瞳,目光都随对方一起挪动。 凌翌一手收着花,和谢危楼面对着坐在一起,一手支在下巴上,那盆花藏得太明显,身后露出了一半的花丝,他偏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谢危楼放下了手里的笔,他没有回答,也假装没有看到凌翌身后的花。 室内香气幽微,拂去了沉闷的书卷味。 他们各自望着对方的眼睛,望见了对面最好看的模样。 “修真界,除了死生无大事。每一件事情你都在发愁,愁到最后,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凌翌从身后举出了夜昙花,“这花长在下九界,只需要一点点土壤就能生根发芽,你种在哪里,来年会有更多的种子乘风而来。这味道忘忧,以前我在天南殿种了好多好多。” 很久以前,他没法在下九界安息的时候,就在天南殿后面栽种了很多夜昙花,闻到味道了,才能勉强缓下纷乱的思绪。 凌翌笑道:“夜昙花,送给你。” 那盆花放在凌翌手上,递了出去,将夜昙花放在谢危楼的掌心,风过时,满室飘散了幽微的香气。 花瓣色白而透,垂下时,瓣尖还有微露。 饱满的水珠从花瓣间滚落在了桌案上,飞溅开水花。 谢危楼目光顿了顿,随后收手。 凌翌笑了:“收了我的礼,你就要多笑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遇到了什么事,让你那么不高兴,但是你高兴是一天,不高兴是一天。” “别再愁眉苦展的了。” 谢危楼微微失语,衣袖放下时,嘴角勾起,也淡淡笑了。 他在手里掂量了下夜昙花的分量,直接把它放在了殿内最显眼的位置。 谢危楼:“来了就陪我一会儿,你做什么都行。” 凌翌:“行啊。” 谢危楼低头,翻起了宗卷,他白日要批的宗卷有很多,大多分类放好了,其余没批的还放在桌台上,除了那堆宗卷,还有很多放在一起的旧卷轴。 凌翌伸手,想拿一个瞧瞧,手才伸出手,又被谢危楼揽住,这半途截断太快,凌翌没反应过来,手背撑在垫上,支撑不稳,几乎要倒下去。他才伸出手,想稳一下自己,后背又被一双手稳稳地揽住,环过他的腰身,把他揽正。 凌翌顿了一下,随后回首。 谢危楼松开了手,收起了那些宗卷,若无其事道:“这些东西你犯不着看。” ---- 我恨周五的加班,永远恨。 小凌:睡过一张床不是字面意思!
第22章 伏于郎膝,与君共梦 凌翌问谢危楼:“为什么?” 谢危楼挑了挑眉,宗卷握在他手上,他翻动了两下,直接抚了抚道:“有仇必报,不就是你的作风。这里面都是编排你的东西,你确定要看。” 凌翌突然从谢危楼的腿上起身。 宗卷落下的阴影覆盖在他面上,抬头看上来时,流苏耳坠还挂在谢危楼膝头,微芒跳动间,珠玉的白光流动。 凌翌轻笑了声:“从前你还总说我话多,现在你是不是也觉得怼白玉京的人很好玩。” 谢危楼伸出手,摆正了凌翌的姿势:“还行。” 摆正间,他的指节拂过了凌翌的头发,不经意地勾了下,又穿插在其中,将那点微弱的柔意毫无保留地收入指节中。 香炉内,白檀香淡淡地焚烧着,袅袅白烟从香炉内冒了出来。 凌翌枕着谢危楼的膝头,一股子困意涌了上来,他眼皮好像黏住了,莫名就很想在这里睡觉。 谢危楼的书房四面通风,宽敞又舒适,他不想睡觉也很难。室内焚的香太能宁神,他吃饱了饭,眼下又过了午时,这觉能不睡成么。 凌翌闻着白檀味入了眠。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好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好的梦。他梦见了很多上辈子的人,有家人,有朋友,梦里很热闹,他也还是那个矜贵的公子,用两下刀要是嫌累了,回屋里躺着也不会被家人说。 阿娘总是很偏爱他。 阿爹虽然严格,但只要他做到了他爹的要求,就不会挨骂。 凌翌家在江南,得闲了,就能睡在躺椅上,一整个下午什么事情都不做,他还会去隔壁找邻居家的少年一起去楼阁,上二楼能听上一天的曲子。 凌翌梦见了自己在凌家,他白天练够了刀,找来一条木船,船上坐满了府内的少年姑娘,他在水上飞快地划桨,清风迎面时,他还能看到不远处的蓬莱山,还有萦绕在头上的灵鸟。 木舟驾过石板桥,一路上还能看到淘米、洗衣的妇人,他长得俊秀,性子又打眼,灵力把木舟驾驶得飞快,穿梭过垂下的柳树。 “呀,哪里来的柳条鱼。”姑娘们笑着把小银鱼从手里捞出,放回了水里。 “公子,新捞的荸荠,好甜——” 凌翌一口咬住了荸荠,荸荠才从水里摘出来,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拨开白肉鲜嫩,虽然不比水菱好剥,但味道越嚼越有滋味,回甘不尽。 “公子,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去——蓬莱,好不好?”凌翌轻快地笑了起来,很快来到了宽阔的湖面。 他仰躺在木舟上,喝着手中的酒,在姑娘们的莺莺燕燕声中,突然想。 谢危楼在哪里? 凌翌察觉到谢危楼还在自己身边,他睡得太沉了,自从复生以后,他就很缺觉,怎么睡都睡不够。但身边多了那么一个暖炉似的大活人,他终于觉得安定起来。 好想找谢危楼一起去钓鱼——想到这里,凌翌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中,他好像真的梦见了那片摇晃的芦苇荡,芦苇飘飞絮,秋时远远望过去,如同一团软柔的雾气。 柳条鱼和虾子在河道中悠游,他拿着竹竿,一回头,就看到谢危楼站在他身侧。 “呀!谢危楼,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凌翌徐徐甩了芦苇小竿,竿上挂了条蚯蚓,他很快钓上来一只肥美的小虾,甩进了他的鱼筐里。 谢危楼惯是不讲规则,竟从凌翌鱼筐里抓了很多饲料,全然洒进池塘里,指尖一挥,卷了半池塘的鱼儿上岸。他又嘲讽道:“某些人说来野钓,水准也不过如此。” 凌翌那根小竿也不用了,那群鱼在岸上跳来跳去,他又驱使灵力,让那群鱼儿全回了水中。 “谢危楼叫你钓鱼,没叫你炸鱼。”凌翌又跑到谢危楼的耳边,轻声道,“难得你跑我这里,我才不想看到一百岁的谢危楼,你给我看看你后来的样子好不好。” 周围并不冷,凌翌的呼吸开始变得悠长。 白檀香在他的梦境中处处环绕,在那片云雾中,他看到了一身黑衣的谢危楼为他而来,不过如今的谢危楼和以前的谢危楼完全长得不一样了。 谢危楼很矜贵,衣衫黑白分明,还挑着银丝,发冠用黑玉镶嵌,走动时,发后的玉珠几乎不动。他面色很疏冷,很少会笑,但在这梦中的一回,谢危楼的面色并不紧绷。 他朝凌翌伸出手:“我要带你去墨泽。” 墨泽是谢危楼的老家,年少时,谢危楼曾答应带他去墨泽瞧瞧,让凌翌心心念念了很久。 只是这约定就从来没实现过。 “谢危楼,我想和你去墨泽。” 凌翌的梦呓声传入了谢危楼耳中。 谢危楼放下卷轴,轻轻合上了最后一卷,他回味着那半句话,目光落在半山高的宗卷上,过了会儿,他好像很担心凌翌的情况,抽了缕神魂,进入了凌翌的梦中。 在那片绚烂的梦境里,谢危楼先是对眼前所见的一切愣了一下,随后,他缓缓抽出了神魂,像是不想打扰到谁的酣梦,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盖在了凌翌的肩上。 卷轴披完了,谢危楼的腿没动,他又开了水镜查起了什么,眼前大象万千,但他好像一直在走神,没法专注在眼前所见的东西上。他又低下了头。 陆文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谢危楼拂手在凌翌的脖子上,穿着鹅黄色衣衫的青年俯身趴在谢危楼腿上,睡得正好。香炉内的薄烟飘飘荡荡,一缕缕地朝四周散去,谢危楼垂下眸子,触了触凌翌,像抚过一匹丝绢,顺了下去。 “重光。”陆文竺轻声道。 “有什么事晚点说。”谢危楼没抬起眸子。 陆文竺眉头动了动,回了一礼,望了会儿谢危楼,退了出去。 日头渐移,暮色渐染大地。 暖金色洒满厅堂,凌翌一会儿梦见自己回家,一会儿梦见谢危楼带他去墨泽,走在半途上,他又因为结丹的药到底要用葛根还是参须,和谢危楼吵了起来,两个人吵就算了,吵着吵着又大打出手,打一半,他们又笑着从半空中坠落。 凌翌又缓缓转醒,睁眼,就看到谢危楼目光落在宗卷上,单手批阅,另一只手居然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像是摸一块顺手的玉。 他合该一手把谢危楼拍开。 凌翌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意,他笑得很自在,眼底还带着水光,示意谢危楼松手:“你这就摸了一下午。” 谢危楼收了手,在桌案旁蘸了蘸墨,瞟了凌翌一眼。 凌翌眼瞳微微放大,飞速眨了眨眼,起身失笑道:“你不会一个下午都没有见到别人吧?” 谢危楼瞟了他一眼,嘴角扯了扯,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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