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翌没回答。 忘川主道:“如果有朝一日,上下两界会开战呢?你有几分兴趣去最高处?” 凌翌:“上九界要的政权还不够大?我不陪那老不死的。” 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早已让他自足,但他依然担心权力与纷争。 这些年的遗憾和陈伤太多,如同一把把刀剑朝两个刀枪不入的人上捅去,体无完肤,再不如前。 他从来没见过谢危楼崩溃的样子,就像硬生生把一张白纸撕碎,偏偏那张白纸曾是两界之内最韧的存在。 他不想伤害谢危楼,无论做什么好像都是错的。 他也不想看到谢危楼伤心,不愿意朝谢危楼捅一刀。可所有的一切都朝反向发力,谢危楼身上也留下了这样的痛。事与愿违,上九界的人,势必会发现什么。 倘若真的如此,他们之间非死即伤,不会有任何结果。 ---- 其实这是一个永远爱彼此的故事。
第132章 卷四“如此笨拙地爱你” 凌翌苍白的皮肤上出现了愈合,它像没结痂,如同花瓶碎了缝隙,一碰,便裂开。但裂开的缝隙下,皮肤重新生长,渐渐愈合。 忘川主:“你害不害怕上下两界开战?” 凌翌:“我亲手建的下九界,不偷不抢,一屋一瓦都是我造的。哪天和上九界有仇也不过是私仇,我想过去撼动白玉京的权力没有?怕的应该是他们,不是我。” 诚然,他确实不害怕。 天南殿内灯火通明,如是一日、两日、三日。 朱笔在长桌上放落。 凌翌点了点眉心,低头看向心口。他刀枪不入,很少因为这种事情感到疼痛。当他忘记去想谢危楼的时候,痛觉也消失了。 而当他回想起的时候,伤疤还在,还是才入心的疼。 小白骨从帘纱后跑了出来,静静地站在凌翌身后。它还没抬手,忽然被拽入了强烈而滚热的拥抱。 头顶上传来长长的叹息。 凌翌抱了它很久,抬头揉过白骨的脑壳,揉动两下,心跳就在这时候变得正常。过了会儿,他道:“骨头,我们出去看看吧。” 街市热闹,正是唱傩戏的时候。 凌翌换了身长袍,走入其中,他的样子很容易被人认出来。走到哪里,好像身上都是金光环绕,长袍曳地,不染纤尘。他倒是不喜欢和太多人接触,只是带着身上的骨头,一个人在街头踽踽独行地走着。 街市上满是行人,带着傩面,红色鬼脸张扬,墨色的鬼脸连哭带笑,纷纷乱乱,好像揉在一起的墨画,看得人发昏。 这个时候,凌翌就会想到周洵清,想到谢宛清,一想到他们——他就一定会想到和他朝夕相处的人。 谢危楼。 带着傩面的人还在跳舞,环绕在他身边,靠近又离开,似乎在极力地逗他高兴。 凌翌恍然间走着,抬头,视线间好像看到了某个熟稔的身影,但他没看清,只是隐约看到好像是谢危楼的样子。 在这个错乱的瞬间,原本平复的心跳跳动了起来,刺伤的部位开始发痛。 凌翌猛然抬头,视线再瞥过去,眉头微微一动,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白骨在这种时候总觉得凌翌孤独,他的孤独不是自甘其中的自在。说凌翌自找,他好像是挺自在,但他好像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缺失了一块,不再完整。 这么多年过去了,情爱一事不过如此。 但对于凌翌来说,谢危楼于他太过重要、放不下,因而很难忘记。小白骨在这种时候觉得凌翌突然变得很像谢危楼。 “你不后悔入下九界吗?”小白骨问。 “后悔什么?”凌翌答,“下九界这地方我迟早要来,来这里是人是鬼都不很重要。人生境况十之八九都不如意,都顺了,那就见鬼了。” 小白骨手指自己:“你、看见我?” 凌翌哈哈大笑:“对,见你。” 小白骨:“你都不怎么和我讲你和谢首尊的事情。” 凌翌:“他找不找我都是他的自由,他在乎我,我也在乎他,他要是过得更好些,我会更高兴。分开确实更好些吧。” 小白骨:“当年你们真的不是因为吵架分开的?” 凌翌:“往白了讲,不是。你可能不知道,那种感觉像是走在悬崖上,本来我和谢危楼两个人走在平地,一切都好,突然有一天,他和我绑在一起,不得不走上悬崖。” “他告诉我,我不会坠下去。” “但我觉得不是。” “也许和他做朋友能天长地久。可是做道侣不是,像我这样的人就适合独身一辈子。” 小白骨:“他既然喜欢你,怎么能叫祸害。” 凌翌脚步顿了顿:“倘若我说,一开始,我甚至都没发现,谢危楼很喜欢我呢?” 小白骨震惊:“你……连勾引人都会的吧。” 凌翌:“两码事。” 凌翌又正色道:“可能我天生在那方面不懂一些。时间久了,我习惯了他,他也习惯了我。他比我负责些,想做些实在的事情。朋友、朋友着,我们越了界,两个男人没有谁占谁便宜的份,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了道侣。” 他们之间也没刻意地宣称过什么,不为人知,仅仅只是在口头上定下关系。 凌翌苦恼地揉动眉心:“他是第一次做人家道侣,我也是如此。从来搞不清楚做道侣和朋友的边界在哪里。做不好这件事情,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是我觉得你还想和他有将来。”小白骨道。 “想不切实际的事情,那叫做梦。”凌翌坦然答,“我从来不想不切实际的事情。” 小白骨:“你会去哪里?” 凌翌坦然答:“去找蜃海。” 蜃海幻境不好找。 传闻蜃海藏着时间的秘密,它连接过去和将来,生和死,红云树开遍,是处繁华的地带。 凌翌寻找过很多回,从来都是无功而返。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却从未发现过它在何处。 蜃海存在于两界的尽头,间隔着阴阳。 忽然,他在转角处看到了一处长长的影子。 步伐突然在这一刻彻底停顿住。 地上的影子没有挪动,在那里停留了好几日,也许不止一天、两天,或许更久。 下九界的边缘鲜有人停留,就算停留了,也很少有人不走进来。 凌翌视线下挪,那颗起起伏伏的心钝钝地沉了下去,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去看地上的影子。而当他和另一人朝夕相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凌翌嘴角微微抿着,眉心过电似地抽了一下,小白骨发现凌翌不笑了。它低头看去,视线聚焦到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 那个男人很硬朗,阴影之中,只有他腰上剑鞘的雪光。 人的影子变得越来越长,模样变得越来越清晰,从暗处走出,他尤其像个男人,而当他出现的时候,旧日与现在重现。 夜色里先是露出了男人的眉眼,随后是鼻梁、下巴,他的身形也站定在两个人身前。 愈发宽阔,傩戏的声音在两人身后渐渐变小,嘈杂得好像是个浅淡的杂音。 凌翌能对谢危楼的话一直有很多,但此刻,他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心口钝痛起来,一抽一抽地疼。 他本来就不应该离谢危楼太近。 影子在地上与他重合,就好像也给了他一个影子。 傩戏的喧闹声达到了顶峰。 铃、铃。 吵吵闹闹,铜鼓声落。 咚。 胸膛相贴,他们彼此入了对方的怀里,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心跳。 那是谢危楼那么不顾一切地抱他,抛弃了原则、信仰,和过去的所有。 只是为了来说,爱他。 ---- 想和大家分享一件事。 最近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工作也好,生活也好,三次元变得非常忙碌,我还在搬家,51之后没时间写写东西,大概像是在疲惫中充电,断源再衔接。故事很快到达尾声,我的状态在调整,肉眼可见地变好。 之前我还病了,半夜在床上写了一会儿,身体实在吃不消,没和大家说,只想分享从低谷走出来的感觉。谢谢你们的想念和陪伴。爱你们。
第133章 卷四蜃海 无数的问题堵在凌翌心口,为什么要找他来,为什么还要等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答案已经不用再去问了。 他不值得谢危楼这么做。 但谢危楼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所想说的一切。 爱意沉重,且毫无保留。 凌翌坠落进了最安全的所在。 他抱上谢危楼的后背,感受掌下起伏的呼吸。再抽开身,他走在谢危楼身前道:“谢危楼,我们离开这里吧。” 凌翌一直是一个很有少年气的人。身边只要有谢危楼在,就像让时光回溯,让他再一次地变成了当初的自己。 谢危楼何尝没有少年气的一面。他低下头,耐心地看着凌翌,真的明白了那句话,回答道:“好。我们离开这里。” 凌翌忘记了离开,他再次听到身后的傩戏声变得远了,模糊了,只能抬头看清朝他看来的人。 他是那么折磨人的一个人,后半生都生活在枷锁里,像是陷入了泥潭、挣扎、痛苦,难以获得真正的自在。钝痛之后,他渐渐察觉到了久违的自在。 谢危楼是他的旧爱。 但谢危楼又不能被他仅仅称之为旧爱,而是他的爱人。 两百年来,他只爱着的那个人。 小白骨来凌翌肩头跳落,举着手里的夜昙花,它朝凌翌咧开嘴角。 凌翌抬手:“骨头?” 洁白的花瓣带着小白骨飘离远去。它朝凌翌挥了挥手。 “走吧。”谢危楼收回视线,问他,“你想去哪里?” “到哪里都可以。”凌翌抬手,抓住谢危楼的手腕,像是奔向自由的旷野,一路穿梭过人流如梭的街头。修为到了高处,正是无所不能。 他们再没有开始那场追捕游戏,上下风交替,你追我赶。 谢危楼松了松手腕,复抓住凌翌的腕骨,触上时,竟有几分顾虑,问道:“你还疼吗?” 凌翌回头,对他笑了下:“我现在把整节骨头折下来都不会疼,刺一剑也就演演戏,你看,地上都没有影子,我怎么会疼。” 谢危楼不说话了,扣紧凌翌的手腕,道:“上来。” 凌翌还没回过神。 谢危楼像从前那样把他抱在臂弯里。 凌翌:“我想去天鼓看看。” 他穿过高山,爬上苍翠的天阶“ 他和谢危楼的修为足够高到藏匿自己所有的行踪。 修士无从发现,只能看到身侧风动。 山风过境,凌翌落在起起伏伏的怀抱里,他被一路带着走了上去,心上的痂渐渐愈合,像被谢危楼亲手治好,再不会被刺痛。
117 首页 上一页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