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和红光迸发在上空。 凌翌堪堪后退,手腕上却贴住了握来的手,劲力极大,拽着他朝前。他几乎要站不住脚,可真的在吻上彼此前,他定住步伐,没再朝前。 凌翌:“你快走。” 凌翌松开谢危楼握着他的手,朝他打了个手势。 食指与拇指分开,翻转手腕,正好是他们当年约定过最熟悉的动作。随后,他又朝谢危楼伸出手,握住谢危楼的手腕,好像就在告诉他——以后不吵。 “凌长逍,你身为叛贼,潜逃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头顶上的声音依旧很吵。 “料想你也难以逃出生天。” 凌翌抬起头,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抱着臂膀,淡道:“抓我,你们配么?” 刀光剑影相撞,碰撞出剧烈的火光。 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心口的狂跳渐渐停下,只剩下了刚才的庆幸和短暂的余念。 当一个人的灵流太强大了,他可以不出刀,用灵流肆意地掠夺勾缠。 凌翌身后所产生的灵流如同狂风巨浪,不断涌起、聚散,在聚焦到某一处高点,再一次倾覆而来,山底爆发出强烈的狂浪,如同天下所有的灵气都聚焦在他身上,足足占了全部。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一抬头,像催动手里的傀儡人,毫不留情地赶走飞落而来的人。在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想到这一群人伪善、自私、自负。 他在下九界杀得最恨的那几年,铺天盖地,满目全是鲜血。呼吸间,好像只剩下了杀戮和恨意。 尤其是白玉京。 他对白玉京不喜,表面上这地方满目白玉,纤尘不染,实际污浊不堪,简直糟糕透顶。 实则爱也好,恨也罢。 它早就不再那么重要。 金光在凌翌手里收拢,他一偏头,看向了谢危楼。在对视的一瞬间,灵流同时从他们手底迸发,谷底狂风卷起,无人看清他们从何处起来,刀剑相对,只能远远地看清他们又抽刀撞在了一起。 扶生和无悔相对,每撞出的光都堆出一层气浪,越打越烈,一层一层地荡开。 天地风云剧变,阴云笼罩,几乎是让天色作暗,堪堪要落下一场暴雨。 凌翌朝谢危楼对上了最后一刀,红光在他指尖绕起,像是新出的红月,他朝谢危楼欺近,指节快握不住刀背。 灵力相持,扶生萦绕剑气,强压一头。 剑光映出谢危楼的眉眼,它锋利,收敛着肃杀。他和凌翌僵持着,全然没有手下留情,剑尖劈了过去,他们又极快地打了起来,看不清刀光剑影,只剩下了缠绕的光影。 凌翌和谢危楼在白玉京多年,除却亲信,无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抽刀间,凌翌也曾想过,这些年来,他和谢危楼的实力不相上下,谢危楼抓了他那么多年,从来没抓到手过,若是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从谢危楼手底下离开,有朝一日,白玉京的人疑虑他们的关系,谢危楼又该如何? 这个想法跑进凌翌脑海内,一下子扎了根,“嗡”地叩动心弦。 白玉京的人又层层涌了上来,凌翌收刀,故意没对上谢危楼的下一剑。 扶生从来没有划破过凌翌的衣摆,遑论刺入心口,剧烈的刺痛让凌翌一时开不了口,他硬生生吞住气音,还是忍不住溢出一声。他快不能浮在天际,竟跌落下去。 哗然声四起暴起。 凌翌确信那一剑不会让人看出端倪,他摁住心口,回头看了谢危楼一眼。他没想过谢危楼会太惊讶,谢危楼整个人的反应一直很稳重,几乎常年保持淡然和肃容。 可就在他抬头时,凌翌却望见了那双眼睛里的错愕,几乎把情绪都顿在眼底。 谢危楼没有反应,垂着剑,众目睽睽之下,扶生的剑尖在滴血,一滴一滴从天际滑落,像是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凌翌忘记了心头的疼痛,痛意到达高峰后,他在坠落,分明应该离谢危楼越来越远,他却看到谢危楼挥去剑尖的血,再一次朝他欺近。 墨影如同天边坠落的鹰隼,俯冲而来,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攫取掌中。 凌翌的目光彻底顿住,他头脑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在所有人眼前,谢危楼居然朝他坠了过来。 谢危楼疯了! 浑身疼痛时,凌翌咬牙,再一次聚拢灵力,如同在下九界习惯的每一次疼痛,他操纵无悔,朝谢危楼发了狠地砍过去。 刀刀剑剑致命。 凌翌再一次对着谢危楼,用最后的力气,咬牙叹道:“两界之中,我最恨你这样的伪君子,真小人。” “要落地狱一起落。” “杀了你正合我意!” 灵流轰鸣,凌翌视线出现强烈的空白,他快承受不住身上不断流失和暴动的灵流,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下九界。 他上天入地,早就已经是无可匹敌的存在。 但他回了下九界,拖着染血的身子,保持面上的平静,回到天南殿却像再支撑不住地倒向池边。 池水皱成一片,倒映出凌翌的模样。 他费力地睁开眼,只记得浑身上下哪里都很疼,疼得几乎没办法开口,血水滑进池中。可当他闭上眼,满目都是谢危楼刚才的神情,如同触到了陈伤。 痛不堪言。
第131章 卷四王不见王 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近在眼前。 白光眩目,巨大的轰鸣声回响在耳边。 凌翌听不清身后的声音,冷汗凝聚在额上,凝结成水流,滑落额角。他只记得身上每个骨节都在叫,手指握不住池边,皮肤苍白到极点。 滴答,滴答。 池水上不断被滴落血水和清水,一圈圈在透明的池底洇染开。 凌翌再一次听到小白骨焦急地大叫,他只能开口,压下呼吸声。 失魂落魄,狼狈不堪。 这样子才像一只孤魂野鬼。 “骨头,离开我一会儿……”凌翌几乎花尽最后的力气才道,“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小凌……” 凌翌松开握在心口的手,缓缓地喘过一口气,无论他花多少力气,灵流流逝便是不争的事实。衣衫褶皱,几乎无法入目。 疼意钝钝地传上来。 他道:“我好像回不到过去了。” 当凌翌藏起心事的时候,他总是会藏着半截话,要说不说,听的人大概觉得懂了,又似乎不能明白他讲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的情绪起起落落,终于再一次在最高点坠落回了谷底,一切都和曾经不同。 小白骨和凌翌属半途认识。 它不曾见过凌翌旧日的模样,只从旁人嘴里听过凌翌的事迹。 下九界的人喜欢画凌翌的画像。 那副白衣少年的画挂出来的时候,小白骨站在下九界的大道上,偏过头,凝神看了很久。 它没见过这样的凌翌。 现在它认识的凌翌很多时候都把自己关在天南殿里,燃着不灭的明灯,灯火重重,一关就是白昼与黑夜。 凌翌很少谈起自己在下九界说的事。 这个人在自己眼底仿佛就是不学无数的。 卷轴如山般堆积,他也从来不会喊累,真的撑不住了,也不过是泡在池子里歇上一会儿。 小白骨一直记得凌翌趴在池边,含着困倦的笑,慢慢地摸索它的头颅。那种酥酥痒痒的感觉让它觉得头上像开了花。 白骨为精,多想学人情,看红尘起落。 它不知道凌翌为什么不害怕自己。 它也想过要是做个人,也许七情六欲都能尝过一遍,是爱,是憾全然体察一遍,再去理解是什么让白衣少年变成了今日的模样。 凌翌常常彻夜睡不着。一旦他不想睡了,就会走向夜昙花的花海,点燃一支镜花水月。不知道他在想起往事,还是在看谁,总是盯着上下九界的边缘。 天际隐约会透露出天光,光影朦胧,发出薄薄的光雾。 也许世人常说,若想在世上活得好,便要拼了命地去上九界,现如今早已不需要了。 他受到很多人的喜欢,但这东西对凌翌来说似乎并不重要。而恰恰是这个改变了别人的人,他活得最不好。 凌翌长长叹出一口气,耗尽灵流,拼命地修复起那条伤口,心上就像被拉出一条鲜血淋漓的伤。 但他不是因为朝谢危楼走过那一步而觉得痛。 “骨头,我想我不配遇上谢危楼。”凌翌头脑很混沌,在极端的混沌中,他又逐渐变得清醒,所有的一切陈设在眼前,历历在目,又再一次变得清晰无比。 这话说得很突然。 小白骨摇头,唤了个称谓:“尊上,这些年你在下九界最常说的就是任何人都配拥有常人该拥有的一切。” 凌翌淡答:“不,是真的不适合。” 凌翌从水里走了出来,他头上乌发沾染了水汽,油光水滑,亮得像是抹过一层油。蜿蜒着,垂在臂弯。 他整理好面上的神情,再一次披着薄衫走入天南殿内。 小白骨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到凌翌回头,朝它笑了下,道:“骨头,幸好你还在。” 小白骨又在大殿内走来走去,它踮起脚,燃起长明灯,一直记得凌翌刚来下九界的时候不断地用灵流亮起指尖的火光。 他怕黑,却在满是寂夜的下九界足足地停留了一百年,无法知道他怀着怎样的情绪在手底下看着那抹光,等光亮、等光灭。 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原来情爱也会让一个人变得不那么像自己? 凌翌心绪不稳的时候就喜欢忙正事。 他披卷轴的时候很肃然,从来不是他说的吊儿郎当的样子,披下去一宗宗卷轴,会修、会问,会叫人去殿前坐上一整个寂夜和白昼。 在下九界里,能讲秩序的人绝对是拥有绝对权力和能力的人。 早年为了铲除乱序者,他在殿前杀了一批又一批的修士,殿前总是洒满鲜血,他像是没做过这些事,拿出锦帕,淡淡地抹去指节上的血迹。 秩序在乱序之中建立。 天南殿后殿,凌翌批累了宗卷,抬起手,揉了揉额角。他闭上眼,忍着疼,白昼黑夜交替,窗口飘来淡淡的魂香,风声撩动铜鹤上的提灯。 凌翌身边多了个人的身影,地上却没有两个人的影子。 凌翌见物不见人,开口前却停下笔,问道:“谢危楼还好么?” 忘川主挑眉,用余光扫了凌翌一眼:“猜猜看?” 凌翌漠然答:“我没兴趣猜。” 忘川主失笑:“也没什么难猜的,是你不敢猜吧。你想看,自己难道不会看。” 凌翌反问:“你既是出去过一圈,必然不会什么都瞧不见,否则来找我做什么。” 忘川主答:“反正白玉京的人当时都急着看你,没什么人看谢危楼的反应。所有人都在说,他朝起扑去那一步是为了抓你。啊呀,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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