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翌:“最多一刻钟。我回来的时候,不想再看到你。” 凌翌估算的时间从来没有算错过。他如今的灵力已经高不可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修为在多少。 不过须臾,短过亮起明灯的时长。 他站立在通天塔的塔尖,披上了墨色帽兜,天边惊雷滚滚,见到他竟颤抖着缩回,乖乖地收敛到别处作祟。 下九界,深夜。 乌云遮挡了红月,红月之下,钟鼓楼顶上坐着身穿墨色兜帽的青年。 墨色的帽子盖住了他一半的面庞,露出的鼻梁高挺,嘴角微弯。他的指尖上绽开了小小的红莲,莲丝舒展,时而含苞,时而绽放,好像这个人就是觉得在这里无聊才那么玩。 凌翌肩膀上坐了一只小白骨,它长得并不骇然,身体很小,头骨很大,晃动着腿,托腮听着他讲话。 凌翌道:“继续说之前没说完的,上九界这个地方,地界分得很简单白玉京、中州,墨泽、琼州、四个地方。” “中州接连很多从下九界出去的修士。” “你说得上九界墨泽。”小白骨偏过头,问凌翌,“是不是谢危楼,谢仙尊出身的地方?” “没错。”凌翌好像没想到小白骨会那么问他,顿了顿,又道,“墨泽是苦寒之地,明面上说着好听,实际上,谢家做着世代镇守的活,那个地方积雪常年不化,墨黑色的山石成片林立,远远望过去就像黑水之地,所以才叫墨泽。” “墨泽是苦寒之地。”小白骨又把话绕了回去,“小凌,你说这么详细,好像你之前就去过那里。” 凌翌突然像噎到了,了然笑了笑,轻飘飘答:“我可没机会去过谢危楼的老家。” 小白骨又道:“你应该也想过去那里吧,否则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详细呢。” 凌翌忽然收敛了笑,那双眼睛里的笑容淡去,他的面庞半隐在黑色兜帽下,指尖上的红莲被他悄然收了。 他道:“对啊,我是不讨厌他们的谢仙尊,但是谢危楼这个人龟毛得要死,事儿又多。可能读书把他脑袋读傻了。” 小白骨只是骨灵,生来就在下九界,也不明白上下两界的事情。它从有神志开始就一直陪伴在凌翌身边。 凌翌是下九界的鬼王,行踪不定,面上大部分神情总是笑的。 就在刚刚那个时候,小白骨感觉到,凌翌好像又不是很开心。 通天塔上,凌翌支着胳膊,仰躺在瓦片上,他抬头望着天边的红月,眼底也倒映出了淡红色的云雾。看到红月的那一刻,他有一瞬间想的竟不是偷了他殿上伏羲石的窃贼,而是刚才那个不经意被提起的人。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小白骨又问。 凌翌回答得很快:“一个朋友罢了。早前有过一些经历,也已经一百年不见了。” ---- 我竟觉得他们现在还挺好的。 真的大刀,应该不会还在那么爱对方…… 这本书从来深爱,不会乱刀,但之前也是他们必须要经历的阶段。
第125章 卷四大概还没有忘记 想念的思绪只是冒出来一瞬,凌翌就掐去了苗头。 他是魔怔了才会又想起谢危楼。 这些年除了骨头,他再没有倾诉的对方,更不可能对另一个人肆无忌惮地暴露他的崩溃。 思念变得尤其漫长,所以他学会了淡忘、放下,以及——收敛。 夜风将天边的云吹散,完全暴露出血般的月色。 黯淡的月光下,凌翌的皮肤显得苍白,又添了些难以捉摸的阴色,在红月完全暴露时,他彻底敛去面上的笑。 无悔再出鞘,刀光剑影,天地间的锋芒亮出比红月更盛大的光芒。 来人脚步声急促,呼吸沉重。 凌翌:“手那么脏,没人教你做事,也敢把你的爪子伸过来。” 刀尖不由分说地划过来人的脖子,留下一行血迹。那个人只发出一声惊恐的嘶喊,眼睛就顿在原地,僵硬地倒下去。 凌翌蹲在地上,墨色兜帽顺着动作落下,森然尸身之上,那枚红玉熠熠生光,融了大量修为,好在还没有被破坏。 小白骨在凌翌肩上叫道:“小心身后!” 凌翌抱臂敛神。 天地忽然寂静,地上浓如墨的钩影刹那如像爬了起来,狂风骤雨般朝身前人席卷而去。 楼底夜色深处,来人身形高阔、修长,地上的剑影好像就带了别样的压迫感,沉得像黑深的墨,如同墨泽里洗练而出。 黑靴踏足在影子上,白纹的长衫遮住了男子的身躯,衣摆、领口、袖子齐整干净,这件衣服被人穿得沾染儒气,背上的重剑也是纤尘不染。 黑影在月下现身,好像已然在这地方潜伏已久。 来人缓缓抬起头,对视上的眼睛一如鹰隼,双目狭长。 兜帽遮住凌翌一半面庞,他的目光蓦地不动了,嘴唇像是又一次失去了血色,骤然停下灵流必须得付出些代价。 寂静时,地上的影子在步步欺近。 小白骨双腿打战,骨声清脆。 谢危楼的目光没有挪动,他扫了眼足边的尸体,又极快地收回。 流血声在寂夜里变得尤为清晰。 凌翌俯身,他伸出的指节修长苍白,白得有些过分,兜帽盖住他一半的面孔,只敢露出侧脸给谢危楼看。 墨黑兜帽下,他知道谢危楼一直在看着他。 “凌翌。”后知后觉间,凌翌听到谢危楼真的叫了他的名字。这声无比自然,好像他们还是做同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变。 凌翌的脚步顿在原地。 他也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像是黏在了地板上,呼吸也随着深黏而沉闷。 凌翌轻轻收了收手,轻松笑道:“谢危楼。你叫我的名字,总不见得是叙旧。你我之间,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还是说,你正人君子作风在前,你就算抓我也要自报门户。你叫我做什么?” 无寂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流苏耳坠频频在谢危楼面前晃动,眉眼间依旧那么肆无忌惮。 四角塔铃作响,天边红月移动。 谢危楼眉眼没有掀动,腰上的重剑频频抖动,像是被这句话气得不轻,剑身颤动,整个塔楼都流动着森然的剑气,剑风起伏,如狂风骤雨。方圆之间,墨色的黑夜好像碎了一条缝,可谢危楼把剑气压了下去,只是让剑意在原地流转。 这把剑在修真界闻名。 它大概也和主人同时出身在墨泽,墨泽是修真界的边境,风霜不断,所以这把剑剑意也如风霜,沉如铁石。 凌翌浑然不把扶生剑当一回事,他和谢危楼打了一辈子,还有什么招数不熟悉。垂眸间,的目光在谢危楼的剑上逡巡过一圈,抱着臂膀,握紧了刀柄。 谢危楼:“凌翌,见到我为什么不说话。” 凌翌蓦地把目光从谢危楼面上挪开,眉心皱了皱:“我没什么好谈的。” 他很少有烦恼忧愁的时候,但是一遇到谢危楼,他好像就是忍不住会去烦恼忧愁,喜怒哀乐轮换着给他在心底过一遍。 凌翌当着谢危楼的面转过身,身上黑深的兜帽像是代替了他,成为另一个影子般的存在。 毕竟再说这些闲话,也不是以前同门的时候。 谢危楼要抓他就抓。 就算是打起来,他也不怕。 凌翌生硬地别过头,再回首,整个人落在谢危楼的视线内,就像他们从来没有站在对立面过。 再一次朝前走,他心底没由来空了一块,突然,心口空落。他已经不敢再去回望从前。 谢危楼还是放走了他。 那种名叫喜欢的情愫还在,他们就不可能是单纯的朋友。 但是他变了,又一百年不见,凌翌说过自己永远不会有变化,但夜深梦回,他发现,原来真的会时过境迁。 要是让任何人知道谢危楼对他留情,这事一定会成为天下怪谈。 谢危楼肯定很不喜欢他如今的样子。 如果现在的他和谢危楼初识,谢危楼一定毫不犹豫地挥剑杀死他。 他们应该会缠斗到天昏地暗,日月失明。 一个堕入下九界的魔头,动手杀了白玉京那么多修士,还建立了下九界的政权。 红月没入翻滚的墨云,凌翌最后望了一眼谢危楼。站在晕影中的人却没有离去,沉默如常,仿佛已经驻守了很久。 叮铃。 凌翌袖中铃铛跃动,又想,谢危楼这些年不找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总不见得,是他对谢危楼说了,以后都不要找彼此。他就真的不找了。 铃铛声蓦地在凌翌耳边响起,一点点回荡,他忽然又想起谢危楼说的一句话,他为什么会觉得送他上白玉京就是为了处置他。 谢危楼……他…… 凌翌颦眉,额角上的痛意钻入心底,一时情绪起伏。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可能又要受不了。 他又安慰自己道,下次再见谢危楼的话,想问什么,就问问他。别给自己找罪受。 凌翌握着伏羲石,被又一轮明亮的日光替代。沐浴在日光里,凌翌抱着小白骨,淡淡地笑了:“骨头,我们回家了。” 通天塔到天南殿,此去路程甚远。 凌翌的确只用了一刻钟,满街明灯亮起,他从人潮中走过,所有人热情地在他怀里塞不计其数的东西。他面上维持着客气的笑,收了怀里的石器,地上没有影子,只有薄瘦的背影在孤独地朝前。 如今凌翌住的地方,虽然宽敞,也和上九界的建筑无二,但他始终觉得,这里大概不是能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和小白骨能回去,所以说这里是家。 但这里的确不是他的家。 下九界的所有人都很喜欢他。 凌翌最初堕入下九界,只会最简单的杀戮。他从起点开始,再一次攀向巅峰,其中的过程几经艰涩,不堪回首。 再回想,他倒也觉得很淡,可能比起真的在挣扎,能单纯地做好一件事就可以什么也不想。 后来——他用绝对的力量建立了一种秩序。 凌翌也很意外地发现下九界绝大多数的精怪修士都很沉默。 甚至怕生。 这些人没有他想象当中那么十恶不赦。 下九界没有日光,凌翌从来喜欢晒太阳,他喜欢光照,还喜欢所有明亮的石头。刚刚来到这里,他不断地燃烧着明符,给自己亮一盏灯,永远习惯不了难明的寂夜。 这一次,他做了一件事。 下九界真正的日照,只会在一年太阳最盛的时候,从天光中透下来,照亮下九界的绯云,带来一整日的霞光和日照。 这里被凌翌造了日月,它会像上九界的日月星辰一样升起、落下,也会带来底下暗流的潮汐起伏。 下九界分三类精,鬼,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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