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那几峰长老也都在,只不过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自诩在修真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来了南海,却只配站在堂下。 他们的一群弟子更惨,全都昏迷在地,手脚还被上了枷锁。 郁明烛和温珩走进来的时候,近乎没引起任何注意。 唯有温珩暗中皱眉。 离鲛王越近,那股熟悉的煞气就越重,近乎弥漫笼罩于整个蓬莱宫上方。 鲛王阴阴恻恻垂着眼,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堂下,璇玑长老深呼吸几次,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鲛王陛下明鉴,我们剑宗这几名弟子纵然平日没什么出息,却都不是顽劣为非作歹之辈!” 贪狼长老也帮腔: “如今这几位弟子都昏迷不醒,或许其中有些误会也未可知,不如还是等人醒了,问问清楚再做定论。” 玄清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你们蓬莱宫那么大个长生殿,说是我们几个弟子弄塌的,那么要紧的至宝万生镜,说是我们几个弟子偷的。” “赃物呢,罪证呢?连点证据都没有,还讲不讲理了!” 他们每说一句,周围鲛人就愈发愤慨一分。 鲛人生性纯朴,不懂如何与人争辩,一时之间憋得脸都红了,恨不得冲上来将这群强词夺理的外族人打出去。 一片喧闹声中。 “够了!”鲛王冷冷喝道: “本王亲眼所见,难道还不足以算证据?” “长生殿坍塌之际,唯有你们那二十一个亲传弟子在场,行踪可疑!” “他们偷盗我南海珍宝,损毁我蓬莱圣地,后遭海神之力反噬陷入昏迷,如今,你们倒叫起冤屈来了?” “若不是他们干的好事,海神何故降罚于他们?何故以海神之力要他们至今昏迷?” 璇玑长老哑口无言。 鲛王冷冷笑一声, “来人,将这群人族全都拖下去,扔进无间深渊喂鱼!” 眼看着一群守卫气势汹汹逼近,几个长老心急如焚之际,忽然听见一道冷静平淡的鲛人语传来。 是温珩问: “可若他们不是真正的罪人呢?” 场面有一霎时的安静。 就连几峰长老都愣住了,半惊半疑的眼神看过来,似乎没想到会是他在这个关头开口反驳。 鲛王眯起眼睛,戾声反问: “你是说,本王在说谎吗?” 温珩淡淡笑了笑: “鲛王误会了,只不过是事出蹊跷,没准另有隐情。” 他瞥了几个昏迷弟子一眼,忽而没头没尾地问道: “对了,还未来得及问候,鲛王后近来身体可好?” “您的左眼怎么了?” “近来南海似乎有不少鲛人生病昏迷,症状与您相似,鲛王陛下可曾听说了?” 他每问一句,鲛王的脸色便沉下一分。 到最后,海水几乎凝固,要被冻结成冰。 鲛王看过来的眼神中带着冰冷杀意。 温珩依旧气定神闲,只不过手却不动声色地按上了玉尘剑柄。 他身侧,郁明烛未动,一直是冷眼旁观的模样,可唯有这时半抬了眼帘,指尖搓出一小团红色的灵力。 那是将浑身气劲运转起来的预兆,蓄势待发,随时有翻江倒海之势。 千钧一发之际。 忽然一阵剧烈的动荡打断了几人对峙,近乎地动山摇的程度,轰隆巨响不绝于耳。 琉璃仙花容失色道, “这是怎么了?!” 待巨震微微平息,外面的守卫急匆匆冲进来, “鲛王陛下!” “怎么回事?”鲛王拧眉。 那守卫的脸色就跟天塌了似的, “陛下,一线天在持续开裂,很快就要蔓延到蓬莱宫了!” 听见这话,在场鲛人人心惶惶。 “一线天向来安稳如山,从不会有这种接连开裂的情况!” “果然是海神降罚!” “杀了罪人!平息海神之怒!” 周遭陷入一片躁动。 璇玑长老面色也不好看。琉璃仙低声问: “那叫什么一线天的海沟,裂开了有什么影响吗?” 居然是祭祀回答了她的问题: “一线天历来被称为海神的神宫,如果一线天倾覆,那整座蓬莱宫都会被颠倒的暗礁深埋进海底。” 周围的鲛人愤慨起来,对着一群人指指点点,口中咕噜咕噜发出怨毒的咒骂。 在他们眼里,是这群万恶的人族招致蓬莱宫的厄运! 甚至有情绪激动的鲛人想上前来动手,可两边还没来得及开打,倏地又是一阵剧烈的震荡。 “轰隆——” 这次的震感更加强烈,甚至牵动了整座宫殿一起摇晃不止。 咔嚓一声,激烈的水波冲垮殿堂横梁,直直朝着人群中砸去。 “不必惊慌,众鲛退后!” 关键时刻,鲛王凛然起身,将手中的青铜三叉戟锵然在地面一磕。 刹那间,灵印如蛛网般扩散开来。 祭司也同时结印,与鲛王的三叉戟一起织出一扇强大的结界,笼罩整座蓬莱宫。 惊慌挤在一起的众鲛人还没来得及庆幸,忽然就见地面上一道巨大的裂隙蔓延过来。 与此同时,无数因海洋异动而狂躁的鱼群冲了进来,肆意攻击嘶咬。 “啊——” “救命,救命啊!” 纵使守卫竭尽全力平稳着局面,鱼群仍然造成了很大的危害,不少鲛人被咬得血肉模糊,慌乱之下,又接连要掉下那道纵深的巨裂。 整座蓬莱宫充斥着绝望的哭喊。 就连九峰长老都对发狂的鱼群束手无策,手中灵波乱飞,各个狼狈。 却不料陡然间,有一道皎白灵力汹涌爆发,无声地包裹了整座蓬莱宫。 混乱之中,温珩半跪于地,手中玉尘长剑楔入地面。 世界宁寂了一瞬。 源源不断的灵力像浓稠的白雾一般,顷刻间抚平了焦躁的煞气。 方才狂躁的鱼群此刻尽数安静下来,不战而溃。 玉尘剑充沛四溢的灵力如和风细雨,所及之处,鱼群的凶煞之气逐渐得以平息。配合鲛王与祭司的结界交织成网,稳固了蓬莱宫的震荡。 与此同时,几只火红的巨型灵蝶振翅飞于地裂边缘,将下坠的鲛人及时托起,平安送回地面。 “啊!救命——” 有只鲛人慌乱间一脚踏空,眼看就要粉身碎骨,幸而被一只手稳稳拉住。 郁明烛垂眼看他,将他慢慢拉了上来。 另一只手的五指上缠绕着数不清的红色丝线,牵连着另一端无数灵蝶,将险而坠入地裂的鲛人们一个个拉了出来。 那只鲛人惊魂未定,用不熟练的人语说, “谢谢,你是好人。” 谁知,郁明烛动作却顿了顿,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好人? 不久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硬抢万生镜,血洗蓬莱宫,把所有鲛人扔到魔渊喂凶兽。 结果现在,居然有一只无知无畏的鲛人信口开河,说他是好人。 郁明烛觉得好笑,凤眸一弯, “你谢错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不是,”鲛人想不到那么多,只觉得疑惑, “你救了许多鲛人呀。” 这回,郁明烛没作声,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忽而变得恹恹。 场面逐渐安定下来。 温珩正要敛剑入鞘,突然听见有人低声喃喃。 “好眼熟……” 那只鲛人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银白长剑,片刻,又挪到他脸上。 鲛人一族天性单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似乎,我见过一位穿青色衣服的仙君,也带着这么一把白色佩剑。” 有了这么一个口子,其他人也纷纷想起来。 “是啊,那是近百年之前的事吧?” “那位仙君戴着面具,青纱罩身,将万生镜赠与我们南海做镇海圣宝。” “我还记得剑上的花纹,与这柄剑如出一辙。” “是他,就是他!” 百年前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所有鲛人越说越笃定。 直到有人问了一句: “那位仙君名号叫什么来着?” 陡然长久地寂静了片刻。 鲛人们茫然地面面相觑,竟然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位仙君的名讳,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那段记忆尽数抹掉了一般。 万众瞩目之下,温珩握着剑柄的手指暗暗拢紧。 剑宗几峰的长老也纷纷惊讶看过来,璇玑长老眯了眯眸子,似是想到什么可能性,眼底闪过一抹惊疑。 鲛王盯着他: “……当年是你?” “不是我。” 顶着无数情绪各异的视线,温珩冷静地反驳: “我师承随云山明烛仙君,剑是师尊传给我的,剑法亦是师尊倾囊相授,或许因此得了师尊三两分真传。” 哦……原来如此。 百年前的仙君名号明烛。 而温珩是郁明烛唯一的亲传弟子。 徒弟像师父,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剑宗九峰的其余长老了然,没再多心。 但是因为这个插曲,鲛人一族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仙君,求您救救我们!” “百年前是您将圣宝带来给我们的,您现在一定有法子找回它!” “南海能有百年平安,多亏圣宝平息海神之怒,若是找不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仙君救命啊——” 郁明烛被他们仙君仙君喊了一通,打了一道传音过去, “仙君,怎么办呢?” ——魔尊千忌不敢自作主张,得先来问问玉珩仙君本尊。 但是,两人自从揭破那些秘密,就再也没有以师徒相称过。 毕竟要是真的算算年龄,玉珩仙君斩妖除魔时,魔尊千忌还扶着井栏学步呢。 刚才于众人面前,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无奈之举。 可眼下,唯二人可闻的私下传音里,玉珩仙君笑了笑,竟然说: “弟子自然是都听师尊的。” 转世一遭,乖徒温珩比玉珩仙君不要脸得多。 这会叫起师尊来,同样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促狭意味。 他叫得时候只当戏谑,开个玩笑。 结果肉眼可见,郁明烛的笑容忽地顿了顿,似乎联想到什么,生出几分玩味。 温珩:? 是错觉么? 他刚才好像从郁明烛的眸光中看到一个不可描述的世界。 外人不知这师徒俩传音中的不可描述。 万众瞩目之下,只见明烛仙君似乎垂眸思忖片刻,缓缓道: “无论剑宗弟子是否盗窃圣宝,如今圣宝失踪已成事实,本尊愿亲自将其追回,查出罪魁祸首,届时决不轻饶。” 纵使过去了百年,仙君的名号在南海依旧十分有影响力。 他这么一说,鲛人族暂时按下了仇恨,点头称是。 郁明烛眸光一转,看向鲛王: “恳请鲛王陛下宽限时日,待我找出真凶,追回圣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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