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珩用灵力一点,兔子便将耳朵一立,栩栩如生地活了过来,一扬双爪,怀中飞出莹莹点点的光点,在黑暗中像是岩洞里的流萤。 兔子稚声稚气唱道: “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体又何必。” “笑口常开无忧虑,一切疾病皆消去。” 唱完一句,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 “我家主上知错,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玉珩仙君行走人间,曾在江南一带见过街上卖花环的少女。 几根水葱似的手指轻巧一穿一挑,就能将柳枝编成各式各样的可爱玩意儿。 如今借花献佛,学以致用。 秉性纯净的仙人瞄去一眼,觉得魔尊那神色似乎很是一言难尽。 不禁忧虑问道: “你不喜欢吗?” “我……” 郁明烛回过神来,哭笑不得。 但他顶着仙人小心翼翼的视线,也只好柔声道: “我喜欢的。我太喜欢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玉珩: “那你能高兴点吗?” 郁明烛: “高兴多了。” 郁明烛说不清心里是期待落空的失望,还是躲过一劫的庆幸。 不过,虽然只是初春柳枝编成的小兔。 但也已足够好。 两人被笼罩在一件青色的衣裳里,闷久了,气息便有些发热。 周遭明灭闪烁的光点成了唯一的光源,全都映在仙人微微弯起的眸子里,十分好看 ——那双眼眸正在为他而笑。 他要的无非就是如此。 郁明烛心里那点若有似无的失落淡下去,转而再也压不住欣喜。 他呼吸一重,伸手捂住兔子的眼睛,倾身压了过去。 …… 待喘息自纠缠的唇齿间泄出。 仙人总算寻了个开口的间隙,眼中泛着茫然水雾, “明烛,你方才怎么突然说很喜爱我?” 闻言,郁明烛咬上绯红的耳垂,与他颤抖的手十指交扣。 “因为我时时刻刻都想这么说。玉生,我真的非常喜欢你。” 一声呜咽后,仙人阖眼颤声, “明烛,我亦……非常喜欢你……” …… 眼前,同样是枝条海草编成的小兔子。 同样是春水拨弦般清冽的声音在说, “我来哄哄你,别生气了。” 郁明烛忽然想起,数月前他杀心最浓之际,明明藏在指间的杀招即刻就要取人性命。 可是善恶台月色明朗,眼前之人一如往昔地笑着,说: “你发上沾了柳絮。” 顷刻之间,就将他拉回了那年三月的青衣底下。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便已注定下不去手,便已注定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之后的数次犹豫自苦,皆是自欺。 兔子唱完一支歌谣,又安静乖巧地卧了回去。 温珩捧着兔子,心中惴惴,没什么把握。 毕竟这么幼稚的东西,哄哄当年初出茅庐的明烛还过得去,要哄如今饱谙世故的大魔头…… 他忐忑望去一眼。 果然见那张浓稠精致的脸上没露出笑容。在最初的微诧后,竟然又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定定注视着他,眼底晦暗难辨。 温珩微叹,也不再与他玩笑,正经起来。 “郁明烛,我先前那日说,我梦中做了错事,一错再错,再难回头……是我错,我欠你许多,不管你要怎么怪我罚我,我都心甘情愿。” “你不欠我。” 谁知,郁明烛倏地打断他,极认真道, “你如今什么都不欠我。就算曾经欠过,也早就还干净了。” 曾经,魔族君婴刻意接近仙人身侧,利用诓骗,居心叵测。仙人亦要他当牛做马,任劳任怨。 算是扯平。 百年前第一次仙魔大战,玉珩仙君杀过魔尊千忌,将他推下万丈魔渊。 七年前第二次仙魔大战,魔尊千忌率千军万马杀了回来,一剑搅碎仙人灵丹。 算是扯平。 玉珩仙君曾九道禁制封印魔渊,要他挫骨扬灰永不翻身。 他亦任由高高在上的仙人跌入尘埃,成了五感顿挫的痴愚废物,任人欺辱。 算是扯平。 曾经种种,全都扯平! 昔日的玉珩仙君不再欠魔尊千忌任何,今日温珩也不必亏欠郁明烛。 全都干干净净了。 可是百年好长,近乎是一个凡人的碌碌一生。 夜半无人昏暗时,魔尊千忌孑然一身,在仙哭殿里独自饮酒,看着空空荡荡的殿堂,好似心也永远空了一块,再也填补不满。 那近乎百年的漫长岁月里,郁明烛以为自己恨玉珩仙君。 因为太恨,所以无时无刻不想起树下的浅青身影。所以想要将仙人拉入泥沼来,最好是陪他一起腐烂,这辈子都痛不欲生,求死不得! 后来才知,那岂止是恨。 分明是昔日的爱刻骨铭心,化作思念成疾,要他彻夜难眠,痛彻心扉! 爱过,恨过。 后来爱啊恨啊,全都搅合在一起,分不清楚了,就交织成了面目全非的可怕模样,在他心底疯狂扎根生长,扭曲狰狞,再也无法控制。 时至今日又怎么能甘心全部扯平?! 他从来不想要什么全部扯平,什么两不相欠!他情愿两人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爱也好恨也好,全都无所谓,他皆是甘之如饴! 魔尊千忌惯会欺骗。 跟前,郁明烛露出一个温柔笑容: “玉生,你来寻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怎么还会生你的气?” 他俯身而来,轻轻将沉香气息笼罩过来。 温珩下意识阖眼,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郁明烛眼底情愫滚烫,如同挟着无尽阴暗的疯狂。 — 郁魔尊——高兴的时候开开心心伺候媳妇,生气了就冷着脸伺候媳妇,我愿称之为全书第一男德。 备注:其实玉珩会的挺多的(毕竟活得久见得多),比如之前提到过他会字画。但是以前只画山水不画人,而且对此没什么自信,没把那个归到“擅长”的行列里。 玉珩仙君对自己自信的只有武力值…… 【久等啦,本章给宝子们献红包,下一章更新前都有效】 ——
第47章 你们为何睡在一起? 此时的殿宇外,隔着几道厚珊瑚礁。 “长老,那万生镜虽然是明烛仙君之前的法器,可仙君与咱们一向不亲近,又不知咱们暗地里干的那些……” 璇玑长老瞪了他一眼, “不许胡说,李长济,一会进去了谨言慎行,那些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说!” 被叫李长济的弟子,便是先前那个在祭司水波下旋转跳跃不停歇的小陀螺。 他拜入璇玑门下已经三十余年,是亲传,也是亲信,知道自己这位师父不少私事,也就知道外人眼中和蔼慈善的璇玑长老可远没有表面那么和善。 这会不敢反驳,讪讪应了一声,跟在长老后面去敲门。 璇玑长老打了一道灵印出去,在水下传出咚咚两声闷响,就似仙门之间客气有礼的拜访一样。 里面良久没有动静。 璇玑长老便又叩了一次门。 结果还是安静。 李长济困惑, “这是……不在?还是睡着了没听见?” 璇玑长老也拧了拧眉,递过去一个眼神,李长济意会,上前尝试探头探脑。 海底蓬莱宫少设门窗,大多只用珊瑚礁或鲛纱层层遮挡,如同人间楼阁里的屏风和珠帘。 李长济弯下身子,脑袋往珊瑚礁缝隙里探了探,想向里面窥视几眼。 结果往下一看。 靛青描银云纹靴正好踏在眼前。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幽幽祟祟, “你在做什么?” 李长济虎躯一震! 温珩用折扇一抬他的下巴: “平身吧,不必行如此大礼。” “……”李长济被抓了个现行,脸涨得通红,赶紧往后退想撤出去。 结果蠕动半晌,又默默静了下来。 温珩: “?” 李长济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我卡住了。” 温珩: “……” 不愧和璇玑长老是亲传师徒,丢人现眼都能如此推陈出新。 半炷香后,成功解救一颗陀螺脑袋。 璇玑长老还没来得及开口。 他的宝贝徒弟李长济捂着头上硌出来红印, “这不是明烛仙君的居所吗?怎么是你在,仙君呢?” 温珩摇着折扇的手一顿,含糊道: “他有事出去了,我偶然路过。” “哦……”李长济眼神乱瞟,又看见温珩手中方才用来抵着自己下颌的折扇。 他脱口疑惑道: “那明烛仙君的折扇怎么会在你手上?” 温珩一滞。 还没来得及找借口,李长济的眼神继续乱瞟,已经瞟到了他的脸上, “你跟人打架了?怎么脸上红得跟挨了揍似的。” “……” 何止脸上,连带着眼尾,脖颈亦带着些薄薄的绯红,就连小巧薄软的耳垂都曾被人捏在指间放肆揉搓过一通,红得似是要滴血,至今未消。 如果眼神能刀人,李长济这会已经在温珩“你能不能住口”的目光下被砍成了八瓣。 但李长济大抵是嫌命太硬。 他继续不顾人死活地评价道: “下唇也破了一块皮,还有点肿,被揍得不轻啊。” 甚至璇玑长老都暂时忘了来意,探寻质疑的目光在温珩身上来回打量。 “……”温珩轻轻闭上眼,短暂逃避,企图平心静气。 却又听见某个罪魁祸首忍不住笑声,自鲛纱帘帐层层遮掩的贝床里面传来一道水波的晃动。 温珩血压一高,冷笑着将他一起拖下水, “对,扇子我偷来的,抢来的,所以被嫉恶如仇的明烛仙君亲手揍了一顿,揍成这样的,行了吗?” 他一甩手,气势汹汹的折扇在水里划出一道气泡,摔进了床纱后面,正好落入某人怀里。 而那个藏形匿影的“某人”,坐在一片柔软鲛纱之中,墨发披散,衣衫散乱,眉眼精致得艳烈。 ——乍一看去,如同画本子里那些被昏君藏于床帐内,一点声音不敢泄出的美人一般。 只不过这美人放肆得很,丝毫不管这警示般的飞扇,反而伸手将之拿起,眼底漾起粲然的笑意。 “嫉恶如仇”的明烛仙君笑着将折扇抵在了唇边,似是隔空与他印下一个柔情的亲吻。 隔着一道鲛绡纱帘,里面隐秘而暧昧。 外面之人却浑然不知。 话题走上正轨。 璇玑又客套几句,总算透露了来意。 “听闻百年前仙君开创剑宗九峰后,曾独身来过一趟南海,还将仙宝万生镜留在了这里。万生镜是天地至宝,若无特殊原因,何故要拱手让人?” 他摸了把花白胡子,试探道: “你是明烛仙君的亲传弟子,定然听闻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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