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繁华富庶,每日来往人群如过江之鲫,若是让他们完全停止活动,也不切合实际,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心中有数。 身后的人敲着锣鼓,喊着小心地动。 跟在他身后的人听了这些混账话,气的拳头都硬了,喘着粗气问,“将军,您就不生气?” 丁弃摇头。 “我所做,无愧于心,有何气可生?” 他立在城墙之上,有风猎猎,吹起了他的衣袍,他目视远方,目光似乎穿过了树丛,跨过了大河,落在了某处,落在了某人身上。 初阳县。 县令孔弼怀一脸无奈,他摊了摊手,“王爷,这事可真不能怪下官啊,我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哪里能管得着别人吃喝拉撒,他们要做生意,要养家糊口,不能因为您一句话,就在家等着喝西北风。” 昨夜虽通知了各家各户,只大家担惊受怕了一晚上,见无事发生,见今儿天气晴好,哪里还顾得上旁的,人活着就得吃穿,哪样不要银子,想要银子那就得干活。 浆洗,做工,打铁,卖肉,卖菜,整个县城在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模样。 徐知忌看都没看他,沉声吩咐道。 “你将人分成两班,入了夜继续巡逻,提醒大家小心地动。” “这......”孔弼怀有些为难,县衙里人手有限,况这种熬夜辛苦的事做多了,自然就有怨言,今儿一早几个衙差就在他面前抱怨了。 徐知忌抬眸看了魏铭一眼。 魏铭以为又要揍人,捏着手指就往外去了,徐知忌抬手揉了揉额角,果然跟那个呆子一样,就知道动手,他叫住了魏铭,“你就告诉巡街的衙差们,一晚上补贴他们一两银子,让他们尽点心,要是被本王知道谁偷懒了,不光银子没了,还得挨板子。” 魏铭得了命令,传话去了。 军中之人,就这点好,令行禁止,这也是他带魏铭来的另一个原因。 同样的消息还传到了内乡和含谷。 孔弼怀见徐知忌出手大方,脸上堆着笑,“王爷得先帝所托,摄一国之政,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只消让人来吩咐一声,下官等自然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官场上的油子,徐知忌冷哼一声,“是吗?昨儿本王漏液而来,你们县衙的人可真是威势十足啊,开口就是一顿板子,好在本王身份贵重,这若是换了平民,只怕进你们衙门一趟也得脱层皮吧。” 他定定的看住了他,孔弼怀被他盯的直冒冷汗,拿衣袖擦了又擦,最后实在招架不住,跪了下去,求饶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一日,匆匆而过。 夜色笼罩而下,城里亮起了无数昏黄的灯,与漫天的繁星交相辉映。 劳碌了一日的人们,也要歇下了。 外头传来巡逻的喊声。 有人端着洗脚水倒在门口,“嘁,就知道瞎嚷嚷,也不看看这样好的天,会有地动吗?这些个当差的就是没事找事。” 天一热,蚊虫也多了起来。 有人道:“我情愿被自家的屋子砸死,也不出去喂蚊子。” 还有人哄着孩子,“大人倒好,小孩子睡在外头那咋行呢?别说蚊虫了,倘或冻着了或者遇到野狼了,那咋办?” “我明儿还得出摊呢,一家老小一睁眼都要我养活,晚上不睡好,明儿哪有精神?” ...... 魏铭跟着人一起巡了半夜,回去的时候气的不轻。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咱们又出钱又出人,这些人真是不识好歹。” 徐知忌还没睡,在软榻上看书,听着他的话,不由轻笑了一声,“世人皆是如此,事情不落到自己的头上,永远不知道有多痛。” 蚊虫叮咬,能大过被砸死砸伤的痛吗?能大过失去至亲的痛吗? 非经历过,不能体会。 夜色渐深,一声一声的敲锣声,伴着喊话送县城里的人们入了梦。 后半夜。 一阵天旋地转的摇晃后,有人喊开了。 “不好了,地动啦,大家快逃啊......” 声音凄厉而惊慌。
第三十三章 、生的希望 一阵剧烈的摇晃传来,徐知忌“腾”的一下睁开了眼睛,他向来睡眠很浅,尤其心里装着事儿,地动一发生他便醒了,趿着鞋朝着外头跑去。 地动来势凶猛,不过眨眼的功夫,眼前的屋子便成了一摊废墟。 房屋倒塌扬起了大片的烟尘,魏铭将人护在身后,“王爷,小心。” 徐知忌立在暗影里,面上无丝毫的惧怕之情。 “本王无事,你去传令就说地动并不只有一次,让逃出来的人们救援之余,千万要小心余震。” 魏铭有些担心。 徐知忌冷声道:“罢了,本王同你一起去吧。” 昔日里繁华的初阳镇已然成了废墟,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在空旷的暗夜里显得格外的凄厉,悲凉的如同夜枭的叫声,让人听了脊背汗毛倒竖。 孔弼怀灰头土脸的逃了出来,望着倒塌了大半的县衙,只觉脚下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他做县令多年,所有家业都在这儿了。 他一脸灰败,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没了,一切都没了.......” 徐知忌拿脚踢了他一下,“现在还不是你伤心的时候,赶紧召集人手开始救援。”他心里清楚他虽然让人在街道里喊话,让大家注意地动。 可百姓眼界有限,昨儿没出情况,白天也平安无事,到了晚间大家的警惕性自然少了许多。 地动突然而来,应该有不少人会埋在废墟之中,眼下多耽误一刻,就少救一个人。 夜色沉沉,呼号声震天。 “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地下还藏着你们的妻子,丈夫,和孩子,他们还等着你们去营救。”徐知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呼喊着,“大家拿起手中的工具,能救一个是一个。” 不过片刻,他的嗓子已经哑了。 魏铭接过这活,开始喊了起来,短暂的慌乱之后,众人开始三五一组开始救助被压在地下的人们。 “这里...这里救出来一个。” 少倾,有激动人心的话语传来出来。 “嗯啊...嗯啊......” 有婴孩响亮的啼哭声传来了,可众人却开心不起来,原来是母亲躬着身子将孩子护在了身下,以自己脆弱却又坚挺的脊梁给孩子创造出了一个生的希望。 又有一处,男人将妻儿护在身下,夫妻二人至死双手都牢牢的牵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救援一直在进行着,等到了拂晓时分,开始飘起了细雨,伴随着细雨的还有零零散散的余震,每次的震动都给救援造成了不可逆转的难度。 所有人的面上都有着哀戚之色,但每个人似乎都没有放弃,大家都咬着牙,死死的坚持着,十指因为搬石块早已磨的血肉模糊,却全然不在意。 此时此刻,每一个认识的不认识的,相熟的不熟悉的,都尽力在挽救着每一个生命。 徐知忌也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惨烈的事情,他的面前有没了气息的孩童,有耄耋老人,无数具尸体摆在了一旁,他的眼眶泛着热,可却一直忍着没掉泪。 他默不作声的跟着大家一起救人。 力气有限便从搬小的木头石块开始,魏铭见识过战场上的惨烈,可看到眼前因为天灾造成的悲剧,还是心头难受的厉害,“王爷,要不您还是歇一歇吧。” 话音刚落,剧烈的晃动传来,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余震了。 徐知忌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掌心撑在满是砂砾的地上有着火辣辣的疼,他浑然不觉,起身继续伴着木头,“本王没事,赶紧救人。” 天渐渐亮了起来,因为雨天,天灰蒙蒙的,如铅石般的云层堆在头顶,让人压抑的厉害。 细雨里夹杂着隐隐的啜泣声。 每个人心里都攒着一股子劲,跟时间比赛的劲,只要他们快一些,再快一些,就能多救一个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尸体也越来越多。 随意的摆放在瓦砾边的平地上。 徐知忌愣愣的看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他们或年轻,或是年老,或是别人的妻子或者母亲,,或是别人的丈夫或是父亲,几个时辰前皆都是鲜活的生命。 魏铭满脸都是泥污,“王爷,您?” 徐知忌叹了口气,“吩咐下去将尸体集中运到城外的空地上,统一焚烧。”魏铭知道这些尸体一旦处理不及时便会产生瘟疫和疾病,这他明白,可对于才失去家园和家人的人们,他们不明白,也不懂,一听说要焚烧自己亲人的尸体,个个都梗着脖子闹开了。 事情越闹越大。 县令孔弼怀心情本就不好,对着那些闹事的人吼道:“闹什么闹,再闹便将你们抓起来,先杖责二十,刁民就是贱骨头,不打不听话。” 若是放在平时县令一声喝,他们岂有不听的。 可现在身后的是他们的亲人的尸体,亲人已然惨死,若是还不能让他们全须全尾的下葬,哪里能对得起死去的人呢? “要想烧毁我家人的尸体,先杀了我!” “对!” “人都死了,你们还不放过他们,你们的心怎么这么狠啊。” ...... 徐知忌累极,从地动发生开始,他不光要帮着救援,还要组织人手处理善后事宜,天一亮,尸体是一回事,活着的人还要吃喝,还要住,这一桩桩事情都得他做主。 初阳县有他在,尚且还有秩序,其他地方只怕更难。 徐知忌让人去京城送信,先让户部拨一些帐篷和物资送来,再有便是送些粮食过来,人在巨大的悲痛下,倘或再吃不饱穿不暖,极易产生暴动。 这一切都得安排起来。 事情千头万绪,一想到消息送到京城,送到丁弃的手里,他就莫名安心了些。 京中官员的做事风格他无比清楚,可有丁弃在,他肯定可以处理的。 他将密信塞进送信人的手中,郑重的道:“务必要快。” 如牛毛般的细雨一直下着未停,人们的衣裳都湿了,可却没人吵着要休息,要退缩,每个人脸上都是沉重的神色,抿着唇在废墟里扒拉着。 徐知忌立在一处废墟上,看着无数衣裳破烂的人们,心中感叹。 他朝着京城的方向望了望。 心里默念,“丁弃,一切都靠你了。”
第三十四章 、珍重自身 京中。 因为距离地动发生地还有段距离,是以伤亡倒也不大,只倒了几间不太结实的草屋,伤了几个人而已,可即便如此还是人心惶惶。 天一亮,各家各府的门口都停着马车,家奴们正往马车上搬东西,问起来都说要去郊外的别庄避险。 郊外地势开阔,跑起来自然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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