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像摸房子已经摸得熟练,险险躲开后头的棍棒。但腿上挨了一下。 前后夹击,他毫不犹豫翻出了窗户。 陶兴永直接追了出去,紧接着赶来的陶家三叔陶兴旺也跟上。 陶家几个屋子的灯渐渐亮起来。 陶青鱼被他惊醒的小爹爹拉着细细检查。 陶青鱼抓着自己爹爹颤抖的手,笑道:“没事,没得逞。” “得逞了还了得!” 陶家其他人全部起了,都围在陶青鱼的屋子。 陶老爷子披着衣服,闷咳一声,道:“鱼哥儿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惦记上了。” 来人不求财,直接捂鱼哥儿口鼻。 但凡哥儿力气小点,没跟着家人一起看守鱼塘的养成的警觉性子,后果不堪设想。 杨鹊想了下,道:“咱鱼哥儿长得好,这宝瓶村里家家户户说咱哥儿年纪大,但哪家的年轻人不想娶咱家哥儿。” 只说一张脸,全村没比得上鱼哥儿。 但要说半夜入室的,村中人细数过来,没人敢。 来人是谁杨鹊心里隐隐有猜测,但看方雾那还没缓过来的后怕,也没说出口。 等了两刻钟,出去的陶大郎跟陶三郎回来了。不过两人两手空空,人是没抓到。 杨鹊问:“看清谁了吗?” 陶三叔道:“模模糊糊。不过肯定不是村里人。” “他往山上跑的。看着不熟悉路,我们追过去的时候人滚了崖子。林子里太黑,让他跑了。”陶大郎瓮声瓮气补充。 他刚刚抓人急得淌了河沟,一身衣服还在滴水,方雾忙推他去换衣服。 “这事儿,咋办。”杨鹊问。 陶三叔犹豫道:“……报官。” “官府不会管的。”陶青鱼慢声道。 鸣水县现在的县官不顶用,在百姓当中是出了名的贪官。有案子可以,要给判,看谁的银子给的多。 山高皇帝远,他们这偏远县,冤案出了不少。有人闹到江阳府去了都被按下来了。 报官无用处,那就只有自己来。 陶青鱼看隔壁关上的门,轻声道:“多半是那家……待过几日就知道了。” 杨鹊跟他对视一眼。 想到一块儿去了。
第6章 昨日下了雨,县里的地面水汽不散。早上雾气也大,白如牛乳,几米不见人。 到辰时,雾气稍稍散开,县里才渐渐热闹起来。 周氏医馆。 年岁不大的小药童打着呵欠将门打开。冷风猛地灌入,人一激灵,瞌睡被彻底掀翻。 门外已经有等着的病患。听那交错的咳嗽声,少不得冬日里受了风寒着凉的。 周氏医馆是家族医馆。 周家世世代代在鸣水县扎根,医术一代传一代,祖上还出过御医。所以县里人家大多喜欢来这一家看病。 今儿个坐堂大夫是周起鸿老大夫的长孙周令宜,弱冠之年,已经是周家定下的下一代医馆传人。 医馆除他跟小药童外,还有他弟周家小六在这边帮忙。 “小周大夫,看看我家乖孙吧。昨儿就是吃了点混着肉糜的粥,晚上开始上吐下泻。村中草医也看了,可汤药灌不下去,始终不见成效。” 孩子哭得都没力气了,一家子人跟着着急。摸黑往县里赶的。 周令宜示意来人坐下,目光落在那吃了肉粥的小家伙身上。 “才三月大婴孩,如何能喂这些东西。” 妇人道:“这不是想着家里日子好过了,孩子也吃好些。” 耽搁不得,周令宜麻溜地看病。 一个刚看完,下一个就已经在跟前坐下。疑难杂症少,耐不住病人多。周令宜一口气将上午问诊的人全部看完已经是饥肠辘辘。 他起身,缓缓活动僵硬的肩背。 正打算上后头吃饭去,医馆门口进来一个高大身影,直接将屋里的光挡了大半。 “下午再来。” “下午没空。” 周令宜脚下一顿,看清来人他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方夫子啊。” 方问黎一身白青夫子袍,长身鹤立。墨发高束,青竹玉簪固定。一派风雅端正之姿。 用周令宜的话来说,就是人模狗样的。 “看病?” “拿药。” “何药?难不成你是知晓我去一趟江阳府带回来了不少强身健体,壮阳补肾的好药不是?” 方问黎眼皮微掀。 “冻疮药。” 周令宜啧啧两声:“我说,你去年前年大前年拿了那么多,今年干脆算了。夫郎又不是你的。跟猫看着缸子里的鱼似的,拿了药也只能干瞧着有什么用。” 周令宜走过去,哥俩好地将手往方问黎肩上搭。 方问黎侧身躲开。 周令宜落了个空,熟练改成负手。他哼一声道:“孤家寡人。那些个药可是好药,你拿了也用不上,不卖。” 说着他往药铺后头走。 方问黎冷不丁出声:“今年能用上。” 周令宜:“用强的?” “明媒正娶。” 周令宜笑了起来:“行,我就最后信你一次。小六儿,给他拿。” “大夫!大夫!” 话音刚落,一道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着是急症。 周令宜脸一苦,捂着肚子揉了揉。“都怪你,耽搁我用饭。” 方问黎:“饿不死。” 周令宜气急败坏指着门:“你滚!” 方问黎往边上一撤,余光瞥见来人,目光一定。垂在身侧的手捻动。 “大夫你看看我的腿啊。” “哟,断了。”周令宜抬头见方问黎拿了冻疮膏还在,也不知道这人还要做什么。 方问黎去药台后头的凳子上坐下,长睫低垂,眸光不定。 那边,周令宜已经开始动手检查。 “你这是滚下坡了,一身泥。” 男人身体僵硬一瞬,又继续疼得哎哟连天。 周令宜挨一下男人哆嗦一下,搞得他不得不让小六儿过来把人按着。 忙碌一通,接了骨又固定好,周令宜给他开药方子。 “名字?” “万山崖。” 方问黎拨弄瓷瓶的手一滞。 毛笔落在纸上轻扫而过,药方好了,这边的周小六熟练地抓药。 周令宜问:“你如何回家?” 万山崖肿着一张脸,恹恹道:“烦请大夫让人去柳街陈家酒肆叫一下我兄弟王章。” “那你等着。” 招呼药童去,周令宜这边去洗了手赶紧吃饭。 至于方问黎,这么大个人还能亏待了自己。 就他一天闲得慌,银子也烧得慌。方夫子的日子过得可比自己滋润多了。 另一头,万山崖的兄弟带着不知哪儿找来的鹿车,也就是独轮车过来接人。 三四个酒囊饭袋齐心协力将万山崖搬走,吵吵嚷嚷着远去。 方问黎见状,跟了上去。 “我说万哥,昨天兄弟们叫你出来喝酒你也不出来,怎么一晚上腿就这样了?。” “别提了。” “哈哈哈,怕不是翻谁家寡妇的院墙,被打下来给摔了的吧。” “什么寡妇,本该是我夫郎。” “你啥时候来的夫郎?” “那卖鱼的陶家。老子昨晚想提前去瞧瞧人,谁想到那陶青鱼烈得很……” 瞬间,方问黎停了下来。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青筋暴起,手里的瓷瓶咯吱作响。 而前方那群人还在继续。 “等人到了老子手里,看我不折磨得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方问黎忽然笑了一声。 那本就冷的眉眼像结了冰。连路过的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怒意。 前头几个地痞听见笑声,纷纷转头看。瞧他一身穿着,也没去招惹,只顺口低咒:“神经病。” “阿修。” “主子。” “跟上那车人。” …… 阿修随着人流离开,方问黎掉转头,看着医馆的牌匾。 “方夫子怎么还没走?”周令宜吃饱了悠哉消食,刚走到门口就见冰柱子似的立在外面的人。 方问黎:“你有毒药吗?” 周令宜喉结滚了滚,猛地退后一步。“杀人犯法,我不当从犯!” 方问黎冷笑:“可惜了。” 周令宜被他笑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直接将门一关,躲进了医馆。 瞧刚刚那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他被抢了夫郎。 太可怕了。 * 这几日,陶青鱼没跟着自家爹去卖鱼。 几经打听,听那买菜的柳老板说万山崖遭了报应摔断了腿,陶青鱼就确定了那晚上的人。 不过他还没报呢,怎么叫报应呢。 * 日子如白驹过隙,又是小半个月过去。 这半个月,陶家人仍在忙个不停。 因着被之前那事儿弄得人心惶惶,陶家为此还专门抱了只小狗崽子来养。 小狗崽的父母是村中猎户养的猎犬,机灵得很。狗崽以后长大了除了帮忙看家,训练好了还能带去捕猎。 陶青鱼将以前家里那条老狗的窝拿出来,垫了已经缝不好的破衣裳,给小黄狗在屋檐下的柴堆里安了家。 离了父母,小狗崽不安地打颤。 陶青鱼将它抱在身上,从头抚摸到尾。“我家会养狗,大黄活了十八年才走的。” “你就叫小黄。争取活到二十八。” “多大人了,还在那儿玩儿狗。”方雾跟杨鹊抬着刚洗干净的红薯进来。 “小爹爹洗这么多红薯做什么?” “磨粉。还不来帮忙。” “知道了!” 家里地不肥,所以对土地要求不高,产量稍微大点的红薯陶家种得不少。 这东西顶饱,用红薯磨出来的红薯淀粉在市场上也能卖得上价。 陶家冬季收上来的上千斤红薯,一半都会用来做淀粉。 做法也简单。 将红薯洗净,磨碎,用布包起来放水里几人一起揉捏。反复几次洗出浆水沉淀,待到淀粉与水分离,弄出来摊晒晾干就可以了。 五六斤红薯出一斤淀粉,一斤淀粉放市场上能卖到个十文钱。做百来斤,卖一二两银子就够陶家人这么多人嚼用几个月。 陶青鱼放了小黄去帮忙,小黄就从狗窝里爬出来,微微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 花了一天的时间,要做淀粉的红薯全部洗出来。剩下的磨浆就是纯力气活儿,需要家里的汉子来。 没工具,速度慢。一家人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才将这一批的红薯粉做出来。 这期间,陶青鱼在家里也窝得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那人应该又能走了。 “小爹爹,我明儿上县里了啊。这粉我顺带拿去卖了。” 陶家卖鱼也不是成天的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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