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虽然累点,但也满足。 “快些吧,晚了鱼不活了。” * 鸣水县在江阳府的西边,江阳府虽是鱼米之府,但鸣水县是半点沾不上这个名头的。 原因就是鸣水县在江阳府西边缘,再往西过去就是群山之中沛西府。这边山多,丘陵多。路也高高低低,半点不好走。 加上地块分割,粮产远远比不上江阳府东其他县。 到县城,天已经大亮。 路上人流如织,鱼市上去的早的鱼贩手里的鱼怕是都卖了一半了。 父子两进了城门后往西街拐,一直往里走到头就是鱼市。 “鱼哥儿来了。” “邹叔。” 邹逢春跟陶青鱼的奶奶是本家,七绕八拐也能攀上点亲戚。他家几代鱼贩,鱼塘也多。 整个鸣水县的鱼市上,就只他家有专门的养鱼池子。 嘴上搭着话,陶青鱼将木板车上的凳子、木盆、刀具一应要用的东西拿出来。 陶大郎则把木桶搬下来,再去河道边打一桶干净的水起来等会儿用。 这活儿做了十几年了,两人速度极快。 这边刚收拾好,熟客就来了。陶青鱼笑着叫人,手上麻利地抓鱼。 他爹则坐着,等陶青鱼称好了鱼,麻溜地抓着刀往鱼头上一拍。刮鳞、挖鱼鳃、破鱼肚、掏鱼肠一气呵成。 完了再舀一瓢水再将案板冲刷干净,咚咚几下,一条鱼破成了鱼块儿。 平刀抄起鱼肉往芭蕉叶上一放,裹好用稻草扎严实了。客人不用脏了手,提着就能走。 陶青鱼点完了铜板,随后往布袋子里一放。叮咚脆响,听得他眉头舒展。 “您慢走,下次再来啊。” 银钱入账,陶大郎憨厚的脸上也带起笑:“客人慢走。” 余光见自家哥儿还有些稚气的脸,他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再养几年。 还小呢,家里也不是养不起。 早市出来买菜的客人多,这也是鱼市最忙的时候。陶青鱼不停地捞鱼称重,跟客人说着讨巧的话。一上午就没歇下来坐过。 木桶里的鱼慢慢减少,到晌午,鱼肉眼都数得过来。 陶青鱼用木桶里的干净水冲了下手。 冻得通红的手在帕子上擦了擦,他道:“爹,我去买点儿东西。” “爹一起去。” “还有鱼呢,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陶大郎:“那行。” 陶青鱼泥鳅一样窜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一会儿消失在鱼市。 他倒要看看,这万家是怎么个顶顶好的人家。
第4章 鱼市对街,菜市。 菜市有个二里村的菜贩子,姓柳。人不错,家里专种菜卖,生意还挺好。 陶青鱼做势买菜,选着选着就到了那菜贩跟前。 “贵客啊。今早上才从地里摘的葵菜,小鱼哥儿可来点儿?” 陶青鱼手一顿。 忘了,整个鸣水县,他这张脸都已经混熟了。 不过没关系。 陶青鱼面色不变,真就认真挑选起来。 “这菜嫩,听说二里村的各种菜都种得好,尤其是那万家的万山崖是村中种菜大户。” “嚯!哥儿怕是在哪儿听的玩笑话。”老板一脸你唬我的样子。 陶青鱼笃定:“怎会,我那远房舅姑亲口说的。还说万山崖年纪轻轻,一表人才。” 老板一听,满脸不可思议,后更是直接仰头笑了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她准是骗你。” “我就住在二里村,我们村种菜好的当属我柳家。万山崖?哈,那就是个地痞子。整日里游手好闲,还进过县牢嘞。” 陶青鱼圆杏眼水汪汪的,看着可好骗了。 “我那远方舅姑怎会骗我?” 说着,陶青鱼将手里选好的一把葵菜递过去。老板给他用稻草捆上。 他打量了陶青鱼几眼,脑中的两根筋忽然搭上。 倒是忘了,鱼哥儿不也还没有婚配。那祸害,最喜欢霍霍好人家的哥儿,被盯上也不是不可能。 他左右看了看,见人不多,冲着陶青鱼摆摆手。 陶青鱼微微凑过神,就听他压低声音道:“看在小鱼老板卖鱼饶过我几文的份儿上,我悄悄跟你说啊。” 陶青鱼学他:“您说。” “你那舅姑怕是要卖你到万家去。” “什么!” “嘘!!!可小声点儿。” “我看啊,小鱼哥儿你赶紧跟你那舅姑撇干净关系。这般给你说那万家,准是没安好心。” “那万山崖是实在不是个良人。他人长得像个胖头鱼不说,还是个酗酒的。喝了酒啊,爹娘都打呀。”老板像是想起来什么,微微龇牙,“我路过他家几次,听里面那痛叫声都心里发虚。” “这种人,嫁不得!更不能有任何关系。” “再说他老爹老娘,也是村里有名的赖皮。赖上谁家,谁家倒霉。甭说远了,就拿万山崖家的几个叔叔来说,哪家不是被他家打秋风给打怕了的。见着人来就关门,躲都躲不赢。” 陶青鱼搓搓胳膊假装被吓到,垂下来的长睫遮住了眼底的冰寒。 敢情是这种人啊…… 那蔡金花不愧是媒婆,也是敢说。 陶青鱼掏出铜板付了,面上着急道:“谢叔告知,我这就回去让我爹将那攀亲戚的舅姑打出家去。吃我家饭,还想给我家招祸!这种亲戚,不要也罢。” “快去快去,可不能进那个火坑。”老板也是一脸着急。 等陶青鱼走了,老板还在那念:“忘了问是哪个缺德的。这不是将人往火坑里推嘛。” * 陶青鱼拎着菜回到自家摊位前。 陶大郎看他手里的葵菜,浓眉皱起。“家里不是有这菜,怎的还买?你小爹爹要是知道了,又要念你一阵。” 陶青鱼看了眼木桶,鱼儿又少了几条。 “就说是人送的。” 陶大郎纵他得很,暗自点点头。 “行,你自个儿说。”他在夫郎跟前撒不住谎,容易露馅儿。 “爹啊。” “嗯?” “我刚去找人问了问万家的事儿。那万家靠不住。老的是老赖,小的是痞子。这亲事不成。” 陶大郎圆乎的大眼顿时一睁,像发狂的熊,显出几分凶恶。 见自家哥儿还看着,他蒲扇大掌拍在陶青鱼脑门上。急道:“你说你,你小爹爹都说了不让你去打听。这事儿我们自己会去问。” 陶青鱼捂头:“我那不是着急嘛。” “你小爹爹比你还急。” “收拾收拾,回。”要知道这事儿还能坐得住,他陶兴永就是个瘪犊子。 “鱼没卖完。” “鱼什么鱼,明儿再来。” * 陶家父子俩急急忙忙收拾东西,跟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 “还有鱼不是,这就走了。” 父子俩见是客人,手一顿。 陶青鱼跟自己爹对视一眼。送上门的铜板,不接住着实是他们不懂事了。 陶青鱼立马笑眯眯道:“还有最后几条,婶子可要来。” “拿条最大的。” 陶青鱼立马捞鱼称重。 这边陶大郎刚把鱼收拾了包好,跟前这婶子就一脸喜色地拿过。 瞧着人拎起鱼走了还没给钱,陶青鱼忙叫住人。 “婶子,你忘付钱了。” 这婶子一听,立马拍着大腿笑得身子摇晃,手里的鱼倒是拎得稳稳当当。“叫什么婶子,咱两家是什么关系。” 陶青鱼看向他爹:什么关系? 陶大郎:“……”他哪儿知。 “嗐!我是那二里村万家万山崖的亲姑姑,小鱼老板……不对,以后就是侄儿夫郎,该叫侄夫郎了。” 陶家父子闻言脸色骤变。 陶大郎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八尺的身高加上一身腱子肉,一身气势瞬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想攀关系的万兰花一下子没了笑脸,还强撑着有些畏惧道:“难道不是,媒婆都去了。这以后都是亲家了,这么一条小鱼,亲家别不是舍不得吧。” “你……屁你的亲家!我家哥儿就是不嫁人也不跟你万家攀关系!” “媒婆什么媒婆,老子可没见过!” 老爹牛哇! 陶青鱼暗自给他那似老黄牛发怒的亲爹竖了个大拇指。 见人如此,万兰花哪里还敢攀关系。 她快速将手里的鱼往地上一扔,外强中干道:“你陶家也太抠搜了。我、我不要就是了!谁稀罕!” 芭蕉叶落地破开,鱼肉洒了出来。 陶大郎气得胸口起伏不停:“什么东西!” 邹逢春注意到这场闹剧也走来,那鱼肉正正好落了一块在他鞋面上。 他弯腰捡起,道:“可惜了,只能拿回去喂猫狗了。” 陶青鱼蹲下,声音低了下来:“爹啊,咱回家告诉小爹爹去。” “对,告诉你小爹爹去。” 陶兴永嘴笨,自觉这事儿还是自己夫郎来更为解气。 新鲜的鱼肉微凉,落在地上混了泥沙,瞧着不像样。几十文就这么没了。 哒哒哒的小毛驴从眼前过,驴蹄子好好走着却忽然拐了个弯儿踩进了身旁的血水坑里。 陶青鱼没来得及躲开,直接被溅了一身。 抬头看去,只见那眯缝眼的曾四郎笑得假惺惺道:“不好意思,驴子眼睛长得高,看不见脚下的人。“ 陶青鱼忽然就笑了。 “既如此,那把眼睛挖了岂不是更好。” 说着他抄起一个东西往跟前猛地一刺,曾四郎心中大骇,嚎道:“杀人了!” “救命啊!杀人了!” 众人看来,陶青鱼缓缓收回手,一脸嘲讽。“胆小鬼,不就是一卷芭蕉叶。” 曾四郎:“你!” “你怎么!敢动我家鱼哥儿!”陶大郎看曾四郎急急忙忙甩鞭子抽驴,他一把抓住鞭子,手上搅个几圈狠狠一拉。 砰的一声。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曾四郎直接摔下毛驴,滚了一地的腥臭。 陶青鱼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 “啧啧啧,也忒不长眼了,骑毛驴都能摔。” 曾四郎痛呼一声,急急忙忙想爬起来。 “你你你……你们给我等着!” 陶青鱼:“我我我……我为什么要等你。丑东西!” 曾四郎打也不该打,骂也不敢骂。想爬起来,陶青鱼还故意伸腿又让他打滑摔下。 鱼市人不多了。 还留在这儿看好戏的几个人见此纷纷摇头。 也不想想,一个哥儿能在满是汉子的市场好好混了这么些年,是个软脾气他能混得下去。 活该! 曾四郎丢了脸面,拉着毛驴跑了,围观的人不一会儿就散去。谁都没注意到其中有一个年轻小伙子飞速跑远,拐进了东边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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