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鱼:“二爷爷。” “是鱼哥儿啊。屋里来坐坐。”老头一手捏着竹子,一手举着刀。往斜下方一劈就是噼里啪啦的破竹声。 “我就不坐了,家里还有事儿。” 客气话刚说完,二奶奶从屋里出来。她笑呵呵地开门,一把抓住陶青鱼的手。 “着急什么,坐下喝杯茶水。” “二奶奶,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之前脸皮已经扯破了,陶青鱼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都是自家亲戚,他也不想把话说得多难听。 黄氏跟当之前的事儿没发生过一样,亲亲热热问:“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你那夫婿是县里教书的?一月可得十两银子不止吧。” 陶青鱼长睫下压,敛了眼中的笑。 “二奶奶说笑了,银子哪里是这么好挣的。” “咱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黄氏笑得一脸褶皱,要不是眼里藏着算计,倒真像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陶青鱼不想跟她掰扯,直接道:“二奶奶,我还没成亲,也不知他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啊。” 陶青鱼手劲儿大,拉开黄氏就走。 黄氏在后面垫着脚喊:“鱼哥儿以后日子好过了,可不要忘了你二爷爷啊!” 陶青鱼加快脚步,心中无感。 “天干莫望云头雨,背时莫望好亲戚。”人要过好日子,总归还是靠自己来得才踏实。 * 晴空无云,暖阳高照,林间树叶油亮发光。 还了亲戚的银子,心里也算落下一件事儿,陶青鱼觉着连今儿的风也是和煦的。 他前脚刚回到家,后脚就被叫去给他爹做些吃食。 他爹现在只能吃流食,越是糊糊越好。这边刚剁了菜叶子,就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将手里的菜刀一放,随方雾出去。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方雾望着门外风尘仆仆的两个老人,鼻尖一酸。顾不得擦手,忙将门外两个老人迎进来。 “你个不让人省心。” 李三娘一来,巴掌拍在方雾背上。那手是干活的手,即使力道轻了,打在身上也是疼的。 陶青鱼忙去拉人,道了一声“外公外婆”。 “亲家来了。” 屋里,陶家爷奶出来。几个小孩跑到陶青鱼后面,跟着叫人。 “乖,这是自家的橘子,拿去甜甜嘴。”李三娘和善地递上篮子,随着陶家人一起进去。 隔壁秦梨花见了,低低地朝着陶家院子呸了一声。 还真当是富贵人家了,客来了一波又一波!再吃下去,耗子怕是都没粮了,到时候准要往她家跑。 方家就来了方大洪跟李三娘。 两人年纪大了,方家村过来也有十几里地,加上还有山路着实不好走。 陶家人领人进门就招呼坐下。 陶青鱼屋里。 李三娘抓着方雾就是一顿骂:“你说说你,是不是觉得嫁了人了就不用顾家里了!出了事儿为什么不给我们传个信儿!要不是在村里听人说了,我们还蒙在鼓里!” 李三娘又气又着急,骂着骂着,那浑浊的老眼里泪就流了下来。 陶青鱼看着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着担心,心里不是滋味。 “外婆,我爹的事儿是意外,小爹爹不说也是怕你们担心。” “不说我更担心!” 她一把抱住方雾,闷声哭道:“我的儿啊,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大郎这睡了就睡了,你这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陶青鱼压了压眉头。 他小爹爹好不容易不那么伤心了,外婆这一哭,小爹爹心里也跟着难受。 方雾看自家哥儿在这里,强撑得唇颤抖。 以往还哭一哭,现在只顾着安抚老人。陶青鱼心疼得不行。 “外婆,家里不还有我呢。” “是,还有你!你又说说你那夫婿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老太太气咻咻地直起身,一把抓过陶青鱼。跟拎猫崽子似的直接拎到跟前凳子上坐下。 话题还能转得这么快! 陶青鱼肩膀一抖,支支吾吾道:“……不就是那样。” “哪样?咱家什么人家,他家什么人家?人家嘴上能说出花儿来,你们就没自己去问问。” 方雾一愣。 他确实没想去问问。 想着孟家婶子都交代清了,家里又离不开,男人回来之后他至今没去过县里。 “我想着家里才出这事儿,哥儿成亲不着急……”顶着自家娘越来越沉的眼色,方雾立马改口。 “我改日上县里看看去。 “多打听打听。”老太太道。 家里没财没权,就一个脾气、名声不好的哥儿。他方家那般家境,求娶哥儿多半自身有问题。 但万一真真只图哥儿…… 那就是他鱼哥儿的福气。 这夫婿,便是抢也得抢来!
第28章 若哥儿夫婿找到了, 家里也算有件喜事儿能冲淡冲淡。李三娘注意着憔悴不少的方雾,心中紧得慌。 好生生的,哎…… 说完话, 李三娘掏出个钱袋子塞进方雾手里。“你男人倒了,家里处处用银子,这个你拿着。” “娘……”方雾急忙推回去。 “银子的事儿暂时不缺, 哥儿、哥儿去借了的。” 李三娘面色一沉,闷声道:“你是不是嫌弃老婆子给的这点银子少了。” “不是!”方雾反驳。 他怕老太太多想, 急忙解释:“娘, 是真的不缺。在你们来之前, 哥儿刚好将借的银子还了。我从未给过你们多少银子,怎能让你们到头来还把养老钱掏出来。” 小老太太一身补丁,面黄肌瘦,日子过得比陶家还差。 这一二两的银子看着少, 但确实是老太太的棺材本了。 陶青鱼知道自己小爹爹的性子在外婆面前总硬不起来。他抓过钱袋子按在老太太手里,道:“外婆你放心,没银子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忘了你的。” 李三娘巴掌拍在陶青鱼脑门, 凶巴巴道: “你个小兔崽子说的什么话!” 明明家里困难心疼自己却又说得像条吸血虫似的, 要陶青鱼是个坏的, 李三娘那薄薄的家底儿都经不住他一句问候。 陶青鱼圆杏眼巴巴望着他道:“这不是有银子嘛。再说我小爹爹还有我呢, 您这么大年纪就别操心了。” 李三娘瞪了他一眼,手想动, 却被陶青鱼按得死死的。 “小兔崽子, 松开!”李三娘没好气道。 “不松。” “松不松!” “就不。”陶青鱼将李三娘一双手合拢, 下巴搁她膝盖上, 杏眼清澈说着掏心窝子的话,“外婆, 我家就我一个,这家我担得起来。” “我小爹爹我也不会不管。你放心照顾好你们自己身体,别让我小爹爹再多操心就好了。” 他拍拍老太太老树皮一样的手。 “您放心,家里有我呢。” 李三娘听了这话像晒着冬日的太阳,暖了全身。 她微微哆嗦着别开头,抹了把眼睛,哑声道:“好,我姑且先放心。要是撑不住……” “撑得住。” 方雾注视着自家小哥儿,伸手摸了摸他还红着的额头。“还有小爹爹呢。” 陶青鱼笑着将两人抱住,轻声道:“总会过去的,都别担心。” …… 屋里说完了话,方外婆又跟着方雾去看了看儿婿。 床上的人被收拾得很好,衣裳干净,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若不是叫不醒,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老太太瞧了一眼,没说什么就回到自家老头子身边坐下。 现下陶家老两口被搀扶进屋里喝药,堂屋陶三叔陪着方大洪。 方雾出来,陶三郎就去灶屋帮自家夫郎。堂屋一下只剩方家外公外婆,方雾还有陶青鱼。 方大洪驼着背,沉下脸问:“大郎这事儿,大夫那边怎么说的?” 方大洪在陶家人面前不好表现出来,但心里还存着几分气。 要不是今下午被人拦住贺喜,他还不知道哥儿已经相看了人家,更不知道儿婿的事儿。 “大夫说好好照顾着,能醒。”方雾捏着衣角,垂着脑袋道。 “能醒是多久能醒?” “不知道。” 方大洪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陶青鱼,低声说教起来:“当初叫你多生一个,如今膝下只有一个鱼哥儿,以后的日子……” “我给小爹爹养老。”陶青鱼抓住他小爹爹的手打断他。 方大洪像是气笑了,黝黑的脸绷得紧紧的。“小哥儿能做什么?传宗接代靠的……” “行了!你也别说了!”李三娘站起身来,脸色不好看。 “回吧,再不走天黑了。” 方大洪被她一堵,沉默了下。 好一会儿,他双手背着站起来,闷声闷气道:“走走走,你去跟亲家说一声。” “爹娘,留下来吃顿饭吧。路不好走,明儿再回。”方雾忙跟着站起来道。 李三娘拍拍他的手:“不待了,家里还有鸡鸭,在外面不放心。” 跟陶家道了别,陶青鱼外公外婆就走了。 陶青鱼送他们到了村口,瞧着老两口呛声说着话,轻轻吸了口气。 即使他不觉得哥儿男子之间有差别,听了外公的话依然心梗。 不说老头待他不好,属实那些话伤人。 想着他小爹爹从小被说到出嫁,心里阴影得有多大。 腿边小黄绕着他打转,陶青鱼将长大了点的狗崽抱起。小黄前脚搭在他胳膊,屁股墩被托着,靠在自己身上尤为舒坦。 陶青鱼捏着它软弹的耳朵,等瞧着两老没了影儿,才转身回家。 沿着村主路,路过秦姓那一片,各家烟囱都腾着青烟。肉香随着柴火的味道缭绕村中。 陶青鱼咽了咽口水,抱着小黄加快脚步。 过了中间那一段后拐进自家门前那条小路,那些抓人的香味儿也就没了。 隔壁尤家开了门,秦梨花跟巡视领地的公鸡似的挺直了腰杆儿在院儿里走来走去。 瞧见陶青鱼只瞥他一眼,笑一声。也不知道在抽什么风。 陶青鱼无视她,进了自家院门将门关好。 几个小娃娃听见声儿围过来,陶青鱼就将小黄放陶青嘉手里。 “大哥哥,洗手吃饭了。”青嘉将狗崽抱得稳稳的,身边青芽青苗伸手去摸。 “好。” 家里来客,陶家本来是要做一顿好的,但谁想到方外公外婆又急急忙忙走了。 饭菜上桌,有此前孟奶奶送来的肉,还有油渣炒萝卜丝。一人一碗糙米混着红薯的干饭,就是晚上这顿了。 坠兔收光,夜幕降临。 就着蒙蒙亮的油灯,陶家一家人坐在了饭桌上。小的上不了桌,就坐在矮凳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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