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鱼点头。 他看了一眼木桶里的白色鱼肉,已经细碎黏在一起。看样子是干了一阵活了。 这鱼茸搅拌器是个桶状,里面放置的是锋利的刀片。刀片呈弯月状,插在木柄上围成一圈,犹如一个手工版绞肉机。 这东西比原本直接用锤子的法子省了一大半的力气。 不过即便如此,有时候做出来的鱼丸也不够卖。 院子大,靠着外墙的石台子上,元大虎的大儿子元立业还在闷头杀鱼。 十几岁的孩子,放在现在已经算大人。 见这里没什么用得上自己的,陶青鱼干脆去前面站着给客人点单收钱。 一份鱼丸十个,店里卖十五文。 比原来小摊上卖得便宜些,也是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毕竟鱼肉也不便宜。 陶青鱼见客人吃得香,他坐在柜台前捉摸着要不要再弄点新品出来。 鱼丸里面还可以包馅儿的。 不过馅儿好不好吃,他调不出来,得他小爹爹帮忙。 铺子倒是步入正轨了,但陶青鱼说的工坊……现在自家这个只能算个小作坊,量还不够。 回去得跟其他人商量商量,也该添加人手了。 客人来来往往,陶青鱼在外面坐了一上午。顺带翻了翻账本。 中午在铺子里吃的饭,他小爹爹炒的。 忙到下午,铺子里关了门,陶青鱼才目送自家两个爹回家。 * 又几日,陶家要清鱼塘。 陶青鱼打算回去一趟。 他拿上给家里小孩老人买的糖、点心,出门就见到阿修拉着小白在那儿等着。 陶青鱼纳闷:“不是说不用送?” 阿修笑呵呵道:“小白好久都没出门了,这不刚好带它走走。” 陶青鱼盯着他。 阿修脑袋一低:“我想跟着一起去。” 多半是去见小庙村的小哥儿。 陶青鱼看破不说破,他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坐进去。 阿修轻巧往前头一坐,两条腿垂下,拉着小白就往巷子外面走。 进福巷在里面,外头还隔着一条丰禄巷,也是住宅区。再外面才是各式各样的商铺。 所以进福巷里安静得很,居住舒适度很高。 到嘈杂的街市,陶青鱼叫停下去买了点肉骨头跟肥肉。 到出了城门,过了哗啦作响的小河,小白渐渐跑了起来。 陶青鱼一手护着背篓,一手抓着车厢稳住自己。 他担心自己待会儿又不适,立马转移自己注意力。 “阿修,家里那些铺面都是你看着的?” “是。”阿修抓着缰绳,一腿曲起踩在木板上,一腿垂下随着车厢晃动。 “生意怎么样?” “中规中矩。” “酒楼那些,临水酒楼比鸿运酒楼位置好,一个月进项要多个几百两银子。” “布庄、酒肆都一般,一个月有个百两银子就很不错了。” “主君可要接手?”阿修声音轻快,“我回去就把账本这些给准备好。” 陶青鱼张嘴刚想说算了。 可脑中拐了个弯儿,他道:“我先看看,还是你管着。” “诶!”阿修笑得咧嘴。 先看看那就离管着不远了。 等主君接手,他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能筹备自己的事儿了。 陶青鱼不知他所想,只自家的产业,他还是要心里有个底。 天朗气清,秋风和煦。 几场雨下来,很快就凉爽起来。 不过这条路还是坑坑洼洼的,上面蓄积着不少水坑。陶青鱼在车厢里摇摇晃晃,没多久,还是没了心思说话。 许久不坐马车,他想吐。 好不容易到了宝瓶村,陶青鱼立马下了马车。 阿修将车厢里的东西拿出来,牵着马儿跟在后面。 “哟,鱼哥儿回来了!”路过那晒谷场,银杏树下三两个聚在一起的婶子夫郎见了他,笑着打招呼。 陶青鱼正平复着那股呕吐的欲.望,闻言笑着点头,然后匆匆离去。 “鱼哥儿现在的日子可好过。” “谁说不是,又是夫子家的夫郎,又自个儿开了铺子。” “谁知道是不是夫家贴补开的。” “你就酸吧。” “瞧你说的,你就不酸?” …… 阿修耳朵灵,听到人家的话不免皱眉。 陶青鱼:“嘴长在别人身上。” 陶家院前的那条路上扔着不少烧过的炭渣,路面倒是比外面的大路要平整些。 陶青鱼只秋收的时候回来过,如今想想,也快一个月了。 陶家还是那三座茅草房。 西边角的灶屋上空,支出来的烟囱正冒着烟气。 屋子西边的林子才被雨水冲刷过,干净得泛着新意。山林,茅屋,炊烟,人家…… 只到了这儿,心里自然就安宁下来。 院儿里没人,院门也紧闭着。 陶青鱼干脆翻了篱笆进去,将门打开。 方雾瞧见人影还以为光天化日都有贼进来,想着这贼人胆子挺大,抄起扫帚出门却见是自家哥儿。 方雾将扫帚往墙根一靠,气笑了。 “鱼哥儿!” “诶!小爹爹我回来了!”陶青鱼拉开院门,阿修带着东西进来。 “方叔。” “是阿修啊。” 方雾瞪了一眼陶青鱼,逮着他压低声音道:“都嫁人了,还翻篱笆。别人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说你。” “说就说,大不了骂回去就是了。”陶青鱼转头看向隔壁院子,笑眯眯道,“你说是吧,秦婶子。” 秦梨花呸了一声。 “老娘今儿可没招惹你。” 方雾眼光一锐。 秦梨花立马缩了脖子,别开视线。 这陶青鱼仗着自己男人不在,可劲儿给娘家添补。看看那篓子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指定花了不少银子。 也是摊上了这么个祸害,那方家迟早给他掏空。 阿修放了东西出去给小白松绑,陶青鱼拉着他小爹爹进灶屋。见杨鹊在烧火,笑眯眯地过去:“小三叔,想我了没?” 杨鹊笑着啐他:“去你的,谁会想你。” 陶青鱼:“家里其他人呢?” “后头。” 身后的草堆窸窣作响,陶青鱼闻到狗味儿了。 他帮着刨开外面的稻草,然后就见小黄欢欢喜喜跑到他身边蹭他。 小黄已经是大黄狗了,之前遭了罪,好在现在已经恢复了。 陶青鱼逮住小黄解释的前腿,按着他的骨头细细摸去。岑叔手艺好,小黄的骨头接得没差错。家里人照料也用心,才让这狗子又能活蹦乱跳。 陶青鱼狠狠摸了一把狗头,摸得小黄脑袋上的皮跟着往后,露出眼白。 陶青鱼看了哈哈笑。 小黄也不恼,尾巴摇出残影,像个螺旋桨似的。 杨鹊别开身子嫌弃:“行了行了,全是灰。” 陶青鱼抓住狗尾巴,小黄立马打着圈儿去咬他的手。也不用劲儿,只牙齿轻轻挨着皮肤,弄得一手的口水。 陶青鱼松手,拍了拍狗脑门:“好了,给你也带了大骨头。” 说完,他就起身去洗手。 另一边,方雾也清点完背篓里的东西。他将陶青鱼买的那些肉拿出来,皱着眉头道:“买这些做什么,费钱!” “吃啊。”他又揪了一把身边软弹的狗耳朵,“我去看看后头。” * 陶家这一块鱼塘是早年间他爷爷跟他爹几个花了大力气整修出来的。 后头原本是一块大田,但收成差。 家里田地其实不算少了,无奈产量低。只种庄稼养不了一大家子人。 所以拿出后头这块田做了鱼塘,而这鱼塘的进项也正好填补了青黄不接那一阵的口粮。 田块大,为了尽快修整完,家里请的人多。 都是远近的亲戚,有十个。 中年的带着年轻的儿孙,虽是个清理鱼塘的活儿,但也是代代传下来的。 鱼塘底下的淤泥挖出来,晾晒过后可以当肥料。塘子往下挖,也不能挖太深,不然漏水就不好了。 沉淀了几个月,鱼塘里好像又恢复了一点生机。 塘底早死了的泥鳅已经腐烂化作淤泥,再深一点,就能看到活物的影子。 * 鱼塘上的围栏已经撤走了。 岸上的梨树经过夏日烈日的灼烧,叶子也没剩多少。摘了果子后,叶片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地挂着。 秋风一吹,岸上落得都是。 陶青鱼走到他爹那边,曲腿蹲在岸上。随手抓了根儿断了的树枝扒了扒岸上散发着腐臭的淤泥。 “爹,泥鳅能吃吗?” “甭吃了。” “活的。”陶青鱼戳戳那露出一截身子的青褐色泥鳅,眼里闪着遗憾。 陶大郎好笑:“家里还少你吃的了?” “倒也不是。” 只是鲜少能见到那么多的泥鳅。 陶青鱼直勾勾地看着鱼塘底。 请来帮忙的人是沿着岸边开挖,贴岸的淤泥被糊上岸。挖长了,绕着岸边那一圈就是一条长长的沟壑。 里面泥鳅不大。 想也是新生的,前一批那些长了好多年的肥泥鳅早被毒死了。 它们铺了厚厚一层。 下面是硬实的泥巴,泥鳅钻不进去。 只随便一盆,少说几十斤,放县里也能卖个几两银子。 再加上泥鳅肉嫩,捞起来吐了泥,开肠破肚油锅里一炸,撒上一点辣椒面。响脆可口,也是一道美味。 可惜啊可惜。 夏日太阳大,蒸发不少水。 余下的水放了之后,清一清淤泥。再撒上专门去医馆那儿开的消毒药粉。 将缺口封严实了,就这么摊晒着。等到来年,鱼塘里又会蓄积起不少的水。 要是水不够养鱼,那就只能去河里搬。 陶青鱼杵着下巴,扔了手上的树枝。 他小时候见过,那会儿干旱,鱼塘缺水。他爷,他爹、二叔、三叔都是一车一车地从河里装水往鱼塘里拉。 如此拉了半个月才停。 那会儿他爹本就不白的皮肤更是晒得像黑炭,甚至还脱了一层皮。 养鱼也没见得多轻松。 用不着自己帮忙,陶青鱼绕着岸边走,打量着四处。 瞧见那水壶里只剩一个底儿,茶叶在下面沉着,陶青鱼干脆拿了水壶回去重新装了一壶。 刚拎着出了门,就见秦竹往这边跑。 “小鱼!” “你怎么也回来了?” “来看看我爷爷。” 陶青鱼点头,先去把水壶给放了。 两人往那长长的下坡走。 成片的田地里只剩下被收尽了稻谷的桩子。田这会儿里面蓄了水,晚上出来还能抓到不少黄鳝。
140 首页 上一页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