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奚百无聊赖地想:白菜是这季节种的吗? 那么好的春天,不应该种点花花草草什么的吗?干嘛非想不开种大白菜啊?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顾小少爷如是想到。 正想着,突然感觉到夏疏桐的气息近了,夏疏桐洗干净手,摸了摸顾奚开始微微发抖的手,担忧道:“是不是要发作了?我把你抱回去吧,小心着凉。” 顾奚就像只猫,夏疏桐一靠过来就懒懒地拽着他的袖子,也不说话。夏疏桐失笑,拖着他的臀部把他抱起来,说道:“我说顾少爷,你几岁啊?辞惜都不这么撒娇的。” 顾奚撇了下嘴,嘀咕道:“你就不能换个抱法吗?跟抱小孩一样。横着抱,不会吗?” “我会扛的,想试试吗?”夏疏桐作势要把顾奚往肩上扛,惹得顾奚哇哇一阵乱叫,夏疏桐也怕摔着他,玩闹一通之后就认认真真地按着顾奚的要求把他打横抱着。 顾奚完全没有这种公主抱的抱法被用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的想法,舒舒服服地勾着夏疏桐的脖子缩进他怀里,手指不安分地戳了戳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肌肉,唉声叹气:“本少爷上次见你,你还是个文文弱弱的小可怜,真是士别三日当乱目相待……” “是刮目相待,你这文盲。” “什么叫文盲,有本事我们来说西洋文。”顾奚跃跃欲试地说。 夏疏桐纵容地笑了笑,把顾奚放在了床上。 漫长的煎熬过后,夏疏桐抚摸着顾奚汗湿的头发,轻声说:“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 “迟早的事情。”顾奚喘着气说,“再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也没有人会来救我了。” 夏疏桐垂头一笑,取来准备好的热水和布巾给顾奚擦洗,顾奚身上的皮肤非常脆弱,热水一刺激就泛起一层绵绵的红色。夏疏桐看着,耳朵慢慢红了。 顾奚闭着眼睛,突然问:“疏桐,你会吗?” 夏疏桐的心猿意马突然被打断,他有点茫然地问道:“会什么?” 顾奚暧昧地笑了笑,明明是个瞎子,偏偏就让人觉得那双空荡荡的眼睛里满是不怀好意的坏水。夏疏桐看他那副样子,哪里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下子面红耳赤,偏偏顾奚还来劲了,窸窸窣窣地靠过来,伸手就往夏疏桐身上摸,被夏疏桐一下子按住。 “你还不够累吗?”夏疏桐的声音有点哑。 “哎,我觉得这药瘾已经越来越弱了,我还真没那么累,要是你心疼我一点,试一试也没什么大问题。”顾奚笑眯眯地说,“我说疏桐,别告诉我你不行啊。” 夏疏桐面无表情地掐住他的脖子前后晃了晃,他手下有分寸,只是让顾奚有几分头晕脑胀,夏疏桐说:“你别拿这话激我,你身体太差了,得好好养着。” 顾奚撇嘴嘀咕:“其实你就是不会吧。” 夏疏桐已经想挖个坑像种白菜一样把顾奚给埋了,尴尬地顶嘴道:“你会?” 这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果然顾奚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哎哎哎,本少爷身上到底是哪点能让你误会我居然不会啊?我告诉你本少爷曾经一夜呜呜呜……” 他的嘴一下子夏疏桐捂住了,顾奚挣扎好半天才把他的手掰下来,一脸怒气冲冲,却没说话。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夏疏桐心里一直横着一根刺,一闭眼仿佛还会看见南云路里那个死去的人,只是平时一直压着。顾奚已经受尽了苦楚,如果他还要拿着过去的事情苛责他,就太不近人情了。 只是这根刺在这样的气氛下,被顾奚一句甚至可能是玩笑的话勾了出来,夏疏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奚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嗫嚅了一会儿,伸手小心翼翼地勾了勾夏疏桐的袖子。 “你生气了?” 夏疏桐叹了口气,把顾奚的手拢进掌心:“没有。” 顾奚小声道:“其实我没有……” “什么?”夏疏桐没听清。 顾奚尴尬地咳了两声,红着脸别过头,说:“刚才骗你的,我没有……嗯,其实没有,那种经验。” 系统嗤笑一声:【宿主,你脸呢?】 夏疏桐一愣,就听顾奚凉凉地说:“但我被教过那种事……只不过,顾衡还没来得及享受成果,你就把我救出来了。” “还有肖怀玉,我猜你见过他了,顾徇有这种恶趣味。”顾奚没有停下,像是想一次性把所有被平静的日常掩盖了的伤口撕开,把里面的刺全部拔出来。 他第一次主动对夏疏桐提起了死在他的画笔下的,那些无辜的人:“我手上有很多人命,肖怀玉只是其中之一,我十五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开始画那种人,大约三个月完成一幅……也就是说,大约三个月,我手里就会死一个人。对于这件事,我没什么好辩解的。” “一开始的确是我精神状态不正常,疯了一样地迷恋上了这种变态的艺术无法自拔。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顾衡做过实验,虽然被我老爹发现所以即使制止并把我送走了,但是我的身体和精神还是受了一定的影响。后来我慢慢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能够控制我自己,但是我发现,我的所作所为让我那位疑心病很重的大哥非常安心,我不敢让他知道我的精神已经恢复了,所以只能一直这么持续下去……” 他咧嘴一笑:“说白了,就是我为了自己活命,而且能比较舒服地活命,害死了很多人,罪无可恕。” “顾奚。”夏疏桐心疼了,说,“你不用告诉我……” “我一直在害怕。”顾奚说,“虽然你就在我身边,但我一直很害怕。” “尤其是在我知道,我居然有个从来没见过的堂姐。而那个堂姐,是你的母亲的时候,我觉得,这是我手上的冤魂给我的报应。” “我总是在想,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留在这里,什么时候,就又会走了呢?” 夏疏桐心中悲痛,他克制地吻了吻顾奚的眼睛,将他放到在床上,欺身上前。 “别怕,我不会走。”夏疏桐红着脸,他用头轻轻拱着顾奚的肩窝,渐渐滚烫的呼吸打在那里。他的喘息渐渐粗重,最后,他咬着牙说:“我为了什么留在这里,你真的不知道吗?” “顾奚,我这辈子,都不会承认你是我舅舅。” 顾奚喘着气,听了他的话,弯起水汽迷蒙的眼睛笑了,气若游丝地说:“那巧了,我这辈子,也都不会承认我居然有一个这么大的外甥。” 一夜安眠,之后数日,如胶似漆。 然而,随着日渐燥热的太阳一起到来的,是一个他们意料之外的人,和一个意料之中的噩耗。 平京沦陷,东洋军南下,顾诵生死不明。 辞惜站在门口不肯进屋,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沛城很快会有危险,我知道哪里暂时不会打仗,你们跟我走吧。” 夏疏桐看着院子里方才冒出芽来的菜圃,默不作声,顾奚抱着他那条拐杖懒懒地坐在檐下,轻轻一伸手就摸到一个矮几,上面温着药茶,就在他触手可及的,熟悉的地方。 这里好不容易像个家了啊。 【夏疏桐痛苦值,百分之九十八。】 危险还没逼到头上,顾奚的身体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辞惜匆匆赶过来也是精疲力竭,最后还是阴沉着脸进了屋。 她环视着这间小小的,却满是生活气息的小屋,突然觉得,也许自己没有来这里才好。 辞惜的身体并不好,因为治疗被三番两次地中断,再加上本身疗程也没有完成,她现在也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苟延残喘,跟顾奚可以说是半斤八两。夏疏桐简直又当爹又当妈,忙忙碌碌地照顾着两个病秧子。 外面下了雨,夏疏桐戴着斗笠蹲在菜圃里揉捏着泥土感受湿度,随后他回到屋里喝了杯热茶,打了招呼之后离开了。 他要沛城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了,说好晚饭前回。 顾奚顺手给辞惜倒了杯茶,辞惜摆摆手拒绝,又发现他看不见,于是安安静静地接过来两手捧着,说:“我没想到你能恢复到这种程度。” 她还以为顾奚很快就会死去。 顾奚笑了一下,说:“我也没想到。” 辞惜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说:“东洋人在找你,跟奚童有关的东西已经全部被我毁了,你是唯一一个用了奚童并且还活着的人,他们想得到你。” 顾奚这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你是想说,我会变成疏桐的拖累吗?” 辞惜没说话。 顾奚叹了口气,问她,东洋人什么时候会攻占沛城,辞惜给了他一个准确的答案。 一个月后。 顾奚挑眉:“你到底知道多久以后的事情?” 辞惜说:“我跟着东洋人活到过他们战败狼狈回国,也跟着亨伯特活到过民国被彻底推翻,新的国家建立起来。我不敢轻易用别的方法寻死,也没有去探究尝试的勇气,如果我被看得比较紧,一时得不到刀之类的东西,我就只能想尽办法让自己先活着。” 她苦笑:“索性,所有得到过我的人都很喜欢看我活下去。” 第112章 杀死重生者的方法(二十七) 系统突然出声:【夏疏桐痛苦值,百分之九十九。】 顾奚愣住,不明所以,琢磨着他总不会被什么人抓走了吧,一时担心得很。 系统说,夏疏桐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见到了几个不太想见到的人,知道了些他不想知道的事。 夏疏桐一直到很晚才回来,顾奚身体撑不住,已经睡过去了。辞惜打着哈欠守着灯,一时间觉得像是回到了很久——其实也不算太久前的时候,她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等着夏疏桐下课回家,什么事都还没有发生,他们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兄妹,挣扎着,却也没有那么艰难地活着。 夏疏桐脸色惨白,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独眼儿带着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男孩跟在他身后。小男孩一见到辞惜,哇的一声就哭了,抽抽搭搭地跑过来喊道:“西西,西西,奶奶没了。” 辞惜愣了一下,才反应出这是谁,昔日有些白胖的小男孩只剩了一把骨头,辞惜颤抖着问:“你说阿嬷她……” “没了!奶奶……去……被打死了……”阿年嚎啕大哭,手脚比划着却说不清。 最后独眼儿看不下去了,接过话茬说:“周姨见你们两个一夜之间突然就不见了,担心地到处找,后来不是东洋人来扔炸/弹了吗,就是那天周姨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你们是被顾家给抓走了,就想去顾家问问。结果里面一堆人在放枪,周姨没来得及跑,被打中了,死了,尸体都差点被踩烂了。” 独眼儿咬牙切齿:“周姨她对人那么好,做了一辈子的好人,结果,就这么个下场,要是被我知道到底是谁,看我不跟他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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