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情绪已经达到了顶峰,终于爆发,东鸾国持续了千年的信仰渐渐崩塌。 此时,南平王敲响了登临鼓,声声泣血,列了奉天殿十大罪状,将一切肮脏勾当全部捅了个干净。 构陷穆家残害忠良,私通帝王背弃神明,欺压皇室侮辱天子,勾结外族毁家灭国……一桩桩一件件,就像一捧热油,狠狠浇在东鸾国成千上万因战争而惶惶无依的百姓的怒火上,瞬间烧成了燎原大火。 前世场景似乎重现了,只不过这一次,敲毁奉天殿高高的宫墙的,不是阿奴国的蛮子,而是曾经信仰她,却被她抛弃的子民。 辞惜形销骨立,沉默地打开了封存了十多年的密道,放走了穆迟和陆清珩。 穆迟在离开前,去顾奚的寝宫带走了那个黑色的陶罐,辞惜静静地望着穆迟的背影,却低沉地笑了笑,轻声说:“我们会一起死的。” 狰狞的面孔上,那笑容竟是如沐春风一般:“顾奚,你看,你似乎赢了一切,但阿迟必然会同我一起走过那八百里黄泉。” 梓罗钉,弑神的蛊毒,种于凡人血脉之中,以帝王血为引,以种蛊者性命为代价,吞噬神力,连接生死。 辞惜笑着笑着,那只代表了“人”的左眼落下泪来,而代表了“神”的右眼,滚落了一串殷红发黑的血珠。 她喃喃地说:“我怎么舍得你死。” 愤怒的民众闯入了千年来的神圣之所,还没有来得及去寻找那个罪大恶极的神君,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怒吼,杀机从天而降。 奉天殿那在黑暗中默默无声躲藏了千年,处理着一切肮脏勾当的影子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神出鬼没,手起刀落,鲜血淋淋漓漓洒了一地。 众人惊惧后退,然后看见一白衣红裙,面容稚嫩娇俏的神官缓步走到残破的大门边,伸手一辉,划下一道漆黑的长线。 “绮音”端着和奉天殿中所有人一样的笑容,扬声说:“此为神域,过此线一步者,杀。” ** 北边战线越拉越长,养尊处优的东鸾国将士哪里敌得过剽悍的蛮子?温韶然瞻前顾后,芳华少女几乎要白了头发,而转机也就是在绝望中到来的。 温韶然意外得了两个军师,一番布置,居然真的撑住了阿奴国最猛烈的一次进攻,阿奴国暂退,疲惫的将士终于有了机会得到片刻喘息。 军师帐里,穆迟掀起袖子,手腕上一块青紫的尸斑,这样的痕迹越来越多,他的身体也渐渐僵硬,每日醒来,都有种自己已经躺进了棺材的错觉,冰冷又绝望。 辞惜放走了他,却没有告诉他顾奚在那里,他想……自己大概见不到顾奚最后一面了。 没什么可惜的。 不见也好。 穆迟慢慢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帐帘突然被掀开,温韶然大步走进来,抓起水壶直接灌了一口,擦擦头上的汗问道:“穆先生,接下去该怎么办?陆先生说……” “听他的。”穆迟低低地说,嗓子有些充血,说出的话沙哑不堪。 温韶然有些担心地说:“穆先生这些日子受累了,趁这几天好好休息吧,前线药材不足,可别病了。” 穆迟点点头,没说话,事实上,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和这个顾奚前世的皇后相处。 温韶然抓耳挠腮地想多说些什么,一眼看到穆迟已经面露疲惫,叹了口气。 她也是个好面子的,虽说心里对这个聪慧至极力挽狂澜的男人有几分意思,现在却也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更何况穆迟显然对她无心,何必自取其辱。 她说了声告辞就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说:“对了……探子来报,说阿奴国的将领不知从什么地方得了个美人,居然带到前线来了,听说宠爱得很,而且那似乎是个东鸾人。陆先生让您想一想,说不准可以利用。” “知道了。”穆迟应了一声。 “那在下先告辞了,穆先生好好休息。”温韶然拱手离开。 穆迟吐出一口气。 美人吗…… 他慢慢提起笔,笔下的字已经不复从前入木三分的潇洒。 ** 【目标痛苦值,百分之九十九,穆迟痛苦值,百分之九十九。】系统把穆迟的状况实时转播给顾奚:【就差一点,宿主,你准备怎么做?】 顾奚:【当然是帮他打赢这场仗。】 他在半个月之前混进了北疆,顺便出卖了色相,顾奚天生长了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轻易就讨了蛮人将军的欢心。 【怎么,宿主,你在心疼穆迟吗?】系统乐不可支地笑道。 顾奚没说话,这时蛮人将军掀开帘子走进来,满脸暧昧猥琐的笑容,他朝顾奚走过去,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美人儿快过来,等老子打下了东鸾国,封你做个将军夫人。” 顾奚勾起笑容,慵懒地躺在一大张虎皮上,。 将军的眼睛一下子被饥渴和欲/望点燃了,□□着扑过去。 顾奚往旁边轻轻一闪,喊了一声系统,将军饿狼一样的眼睛突然浑浊起来,他扑向那一张虎皮,像抱着个人一样将它攥成一团,一边咬着亲着一边耸动着腰胯。 顾奚悠然地站起来,把敞开的外袍拢紧。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消息传出去。 半个月,顾奚已经摸清了阿奴国的布防,也知道明晚会有一批粮草从国内运过来,如果能趁机断了粮草,毁掉粮草大营,再和东鸾军队里应外合一举退敌…… 顾奚抬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阴兵令,他的肩膀上,被穆迟咬破的伤已经收口。 奉天殿折辱原主多年,甚至用药废掉了原主的身体,一个男人却不能人道,可见辞笙有多恨他这个先皇和先皇后生下的孩子。只是奉天殿一贯会做表面功夫,从不吝啬于给他用最好的药,以至于那般折磨之下,居然还让他生生养出了一身的好皮肉,没有一点瑕疵。 他撕下半幅袖子,咬破手指在上面写道:“明晚丑时,以西北方大火为令,攻。顾奚。”然后简单地画了军营的布防图。 他把那块小小的布团起来攥在掌心,悄悄到帐边,屈起手指在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声。 将军要和美人春宵一度,没人敢来打扰,甚至连巡逻的人都自觉绕开了帅帐。矮胖的南平汉子幽灵一样地出现在顾奚身边,顾奚将那块布递给他。 “把这个给陆清珩陆先生,他会知道怎么做。”顾奚压低声音,“还有,千万不能让穆迟知道。” 然后他回到帐篷里,阿奴国的将军已经抱着虎皮打着呼噜睡着了,顾奚慢吞吞地往自己身上拧出一个个红痕,然后掰开他的胳膊把自己缩进对方的双臂之间。 明天啊…… 顾奚偏过头躲开对方的呼吸,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84章 杀死神君的方法(二十三) 第二天,阿奴国没有再攻城,他们期待着从国内送来的奶酪和肉干,他们习惯不了中原精致的食物,嚼着只让人觉得牙齿发软。 夜渐渐深了,将军在顾奚的床上自己翻滚着发/情,顾奚默念着时间。 差不多了。 他抽出贴身藏着的短刀,手起刀落,粗野的大汉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喉咙上就开了一个十字。 鲜血喷溅,漏风的喉咙发出狰狞的气音,顾奚甩掉短刀上的血,听到帐外传来亲兵的通传声。 系统给他翻译,说是粮草快要到了,请大帅做好准备。 顾奚快意地笑了,拿起刀往自己的胸口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刀口微斜,往外一挑,一捧心头血浇在阴兵令上。 顾奚疼得满脸冷汗,脸上笑容却不变。 阴兵令的使用,需要穆家人的一捧心头血,一条断肠命。 顾奚痉挛地颤抖起来,似乎全身的血都一下子冲进了大脑,这种感觉已经接近了机体融合时的痛苦,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顾奚一张嘴,一口黑血哇的喷了出来,额角青筋暴起,缭绕的黑雾慢慢淹没了他的面孔。 亲兵没有得到大帅的回应,有些奇怪,但想着大帅正和他近日最宠爱的美人在一起,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担心,偷偷掀开了一角帐帘往里看。 他的眼睛陡然放大,整个人猛地一震。 下一个瞬间,他的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折过去,颈动脉里的血像是喷泉一样从断口中向上直直地喷出去。 一场杀戮悄无声息,阴兵带着八百里黄泉阴森的鬼气。它们无知无觉,无情无爱,野兽一样的惨叫几乎要撕破浓稠的黑夜。 顾奚瘫软无力地倒在地上,喉头鲜血淅淅沥沥,一双璀璨的眼睛被血丝染成了红色。他咳嗽着,痛苦地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一路的血,艰难地挪动着步子。 火光冲天,近乎白昼。 阴兵嘶吼着,阿奴国的士兵有的还沉浸在加餐的欢喜里,甚至有的还在睡梦中。 他们是野蛮人,他们践踏着东鸾秀美的山河和弱小的百姓,多少遗民泪尽胡尘里,多少死尸怀着满腔汹涌的恨意,现如今,这些恨凝聚成了地狱一般的景象,把他们所有的残忍都变成了实质的刀剑,狠狠劈在这些刽子手的头上。 辙乱旗靡,慌忙逃窜,东鸾将士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穆迟冲进了陆清珩的帐篷,厉声问:“师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突然出兵?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陆清珩沉默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半幅袖子,上面鲜血写就的字迹狠狠砸在穆迟心头。 穆迟踉跄着后退一步,声音都不稳了:“他……他怎么,怎么能够……” “阴兵令。”陆清珩苦笑一声,“没想到,有生之年……这位陛下倒真是个……” 穆迟僵立着,手指几乎无法弯折,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摔帘而去。 陆清珩仰起头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昔者,南平探鬼道,穆家寻人道,奉天殿问天道。于是,南平擅巫蛊,穆家事君王,奉天殿听神谕。而今,南平弑杀神,穆家驱使鬼,奉天殿灭绝人。”陆清珩喃喃道,“本同根同源,终同室操戈,荒唐,太荒唐了。” 但他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徒儿,舍不得他后悔一辈子。 穆迟抢了一匹马,飞奔向阿奴国军营。 那里已经成为了真正的修罗地狱,阴兵漆黑的刀刃和血红的眼睛让穆迟想起奉天殿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影子,还有那些看似正常实则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神官。 他有些僵硬地闪躲着向他袭来的刀剑,在冲天的火光中寻找着顾奚,可是眼前全都是杀红了眼睛的人,敌人,自己人,阴兵,一通可怕的混战。 穆迟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一片湿意,一滴一滴,渐渐连绵成冰冷刺骨的寒凉,绵绵的小雨飘散在风里,冲不灭绝望的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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