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迟只觉得怀中的尸骨越来越沉重,如同滔天恨意猛地压了下来一般,穆迟承受不住,一下子倒在地上,却依旧紧紧收拢着手臂,不让顾奚离开自己分毫。 辞惜被火焰包裹着,终于无法再保持站立的姿态,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穆迟伸出燃烧着的焦黑的手,却终究,没能触碰到穆迟的一片衣角。 她咬着牙不发出一声惨叫,意识渐渐模糊,她似乎看到了一条漫长的,漆黑的路。 可道路的尽头有光。 年幼的穆迟站在那片微光里,是初见时的模样,那时她说错了话惹得母亲生气,被责罚了,她心里有气,故意一个人跑去了从来没人去过的废殿,一开门,就看到了跪坐在一具尸体边,朝她抬起头来的穆迟。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好像要把人溺毙在其中的悲伤。 辞惜感觉到无法忍受的灼痛,她在一片混沌里迷茫地想,自己当时到底说错了什么惹怒了母亲,换得后来天翻地覆,万劫不复? 手指艰难地在地上抓刨着,想要再靠近穆迟一点,她干枯的眼睛流出了鲜血。 她想起来了。 她劝母亲,不要……不要再折磨那两个可怜的人,也,不要再杀人了。 穆迟紧紧抱着顾奚,感觉死亡一点一点降临,他用力地睁大眼睛,看着明媚的天光。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温暖得就好像……已经要春天了一样。 【目标痛苦值,百分之百,准备空间跳跃。】 天策二年,帝崩,帝脉断绝,奉天殿一朝倾塌,后南平王段昭持矫诏登基,史称怀帝,着先帝与丞相穆迟合葬,不入皇陵。 ** 一片空白的系统空间里,系统叹了口气,语气温柔下来:【宿主,休息一会儿吧。】 顾奚没有拒绝,闭上眼睛,突然说:【系统,有一件事情我想了很久。】 系统:【什么事?】 顾奚面无表情:【段逦的死。】 系统沉默一会儿,诡异地轻笑一声:【哦?】 【因为段逦死了,段昭那个一切以利益为先的老狐狸才会那么发疯,才会去皇宫救我,才会拿出梓罗钉,才会让辞惜着了道。】顾奚笑了起来:【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真的是辞惜杀段逦,她怎么可能会斩草不除根地留下了段昭?别告诉我她弄不死段昭,那时候她可还没有被侵蚀。】 【再说了,如果我是辞惜,对于段逦那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与其毫无用处地杀死,不如囚禁起来握在手心牵制段昭,杀了她有什么意义?】顾奚抬起眼睛,【所以,杀死段逦的,不是辞惜,是你。】 顾奚:【我说,系统 ,你不觉得作为一个裁定者,你参与得太多了吗?】 系统笑了起来:【宿主,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是在帮你不是吗?否则,难道真的等目标慢吞吞布好所有的局,把你瓮中捉鳖吗?我可是费了不小的力气,才让目标以为是自己做出的决定,要不是后来她很快就被侵蚀毁了身体,我都担心她会反应过来呢。】 顾奚哼了一声,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系统空间是最安详的地方,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可以好好地,好好地整理思绪,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地放空自己。 这里甚至没有时间的流逝,一派宁静祥和。 顾奚突然笑了一下:【系统,你一直对我半遮半掩,谎话比真话多,甚至被识破也毫不在乎,再编一个谎话圆过去就好了,你的目的,这一场所谓的游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猜,除非我完成了一切,不然你是一句真话都不会说的。】 系统沉默了一瞬,笑道:【宿主说得对。】 顾奚说:【但我还是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系统愣了愣,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毕竟这个人,哪怕什么都遗忘了,也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它认真回忆着自己的言行,思索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顾奚没等它做出反应,慢悠悠地开口道:【第二个世界的目标,我进入那个世界的时候,她甚至还没有出生,第三个世界的目标,她已经疯了,无论是女王人格还是疯子人格,都根本没有痛苦这个情绪,而迦若,前三个世界,我并不知道他每一个时间的痛苦值。】 顾奚笑得放肆起来:【然而,这个世界,目标和穆迟一开始,在我还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就有已经有着一定的痛苦值……这很正常,毕竟哪怕我什么都不做,甚至哪怕没有我,他们怎么可能就没有任何痛苦了呢?】 系统意识到什么,陡然一惊。 顾奚哈哈大笑,语气森然:【我说,亲爱的裁定者大人,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第一个世界的目标,她的痛苦值是从零开始的呢?她曾经的经历,可不比这位神君美好多少吧?】 系统第一次感到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把这个漏洞圆过去。 它甚至在这瞬间才意识到,这个漏洞,本就是“她”留给顾奚的。 顾奚轻声说:【第一个世界,你们想要我爱迦南,第二个世界,你们想要我爱辞惜。】 现在想想,第一个世界,的确到处都是诱导,将他的目光引向宋辞墨,从此开始被他吸引。 系统终于说话了:【第一个世界,她只是想要试探你,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爱上迦南。第二个世界,让她变成你的女儿,这是我的私心,和其他任何人,和她,都无关。】 系统苦笑:【我并不想你爱她,我只是希望,至少你不要真的恨她。】 顾奚笑了笑:【那我告诉你,我的确,爱上迦南了。】 他的眼睛很亮,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嘲讽,他一字一顿地说:【怎么样,系统,你,还有她,你们对这个结果,还满意吗?】 系统沉默着,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顾奚吐出一口气,说:【行了,去下一个世界吧。】 【顾奚。】系统突然开口,第一次没有叫他“宿主”,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你从不对一切的真相对我刨根问底,好像轻易就接受了我告诉你的所有东西,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对吧?】 顾奚问:【你说呢?】 系统笑起来,那笑声里有着某种顾奚分辨不出的情绪,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它说:【你不相信我是对的,因为如果可以,我是最不希望你赢的那几个人之一。】 它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却是冷漠的:【如果我敢稍微任性一点,你活不过第二个世界。】 顾奚没有说话,系统也没有继续跟他说下去的想法,轻轻笑了声,恢复了一贯的温柔。 系统:【不多说了,宿主,传送开始,祝你好运。】 白光闪过,顾奚的身影消失了。 系统望着顾奚消失的地方,喃喃:【如果我能任性一点……】 如果它能任性一点,如果它能遵从它那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本心。 系统微微笑了,轻声说:【可是你得赢啊,宿主。】 系统空间再次震荡,云念的身形浮现在空间中。 系统收起所有情绪,化成白猫,慢慢舔着自己的爪子,眼神嘲讽:【怎么,还想继续跟过去吗?】 云念脸色惨白,目露恨意:【你,你是故意的……你做的那些事情根本不是为了顾奚那杂种,你只是想折磨我。】 【云念。】系统冷笑着抬高声音:【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高,被“她”亲手杀死的感觉怎么样?你是不是这辈子都没想过“她”有可能会恨你?】 精准的两刀扎进心里,云念晃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那不是……】 【你别自欺欺人了。】小猫发出清脆的笑声:【现在,你闹也闹过了,我陪也陪了,仁至义尽,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滚出去,把“她”交给你的事情完成,才是你唯一能做的。仪式已经过半,你要是再捣乱,我也只能履行我身为裁定者的职责,懂吗?】 云念咬牙切齿,却也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位的对手。 她只能不甘地嘲讽道:【不愧是为了恩宠能把姓氏和真名都舍弃的家族……族长大人,对你而言除了利益,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吗?】 系统眼中暗色一闪,却是扬起尾巴悠然地笑了一声,极其坦然地说道:【没有了。】 第86章 杀死重生者的方法(一) 纭安冬日的风总会有种过于萧瑟的感觉,大概因为春夏都太过温软,以至于一到寒风凌冽时,就好像要把天地间所有的生机都冻成冰渣子一般。 好在教室中炉火烧得暖,窗子上几片坏掉的玻璃也换了新的,除了吱呀呻/吟时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外,好歹透不进一丝风。 倒是不觉得冷了。 夏疏桐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到放学的时间了。一屋子娇娇俏俏的女学生显然也意识到,有些兴奋地窃窃私语起来。 他加快速度,在黑板上写完最后几个字,最后一笔正好接着放学的铃声。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教案,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外面天冷,赶紧回家去吧。” “先生。”一个学生突然叫住他,是顾怡宁,他很欣赏的一个学生。夏疏桐摆出温润的师长面孔,问了声什么事,心下有点着急。 虽然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特殊日子,但早上来学校时,辞惜一再叮嘱他早些回去,别在外面耽搁。辞惜很少向他提出什么要求,懂事得让人心疼,所以一般她提出的东西,他都会尽力满足。 “是这样的,先生。”顾怡宁红了一张脸,有点小激动地拿出一叠稿纸说道,“我写了篇文章想拿去投稿,想请先生指教一番。” 这样的事很常见,夏疏桐脾气好,个性认真,文学造诣也高,还长了一副温润俊秀的好皮囊,别说是他自己班的学生,就是别的班甚至别的年级的学生也很爱写了文章来给他品评修改。夏疏桐通常都会当场读完给她们逐字逐句地分析点评,但这次他却只是将稿纸和教案夹在了一起,有些抱歉地说:“我今天有些急事,回去再看行吗?” “这样啊,那麻烦先生了。”顾怡宁有点失望地说。 夏疏桐裹紧围巾,匆匆离开了。 街上没什么人,但途中有个电影院,正巧是散场的时候,人流一下子涌出来。夏疏桐不喜欢在人堆里拥挤着,又想着辞惜的话想早点回去,犹豫一瞬,干脆往电影院后头一绕,抄了小路走。 狭窄的小巷差不多只容一个人通过,屋檐下挂着成串的冰凌,稍不注意就磕着脑袋,但这的确是条近路,从这条巷子里穿出去,再拐两个弯就能到他住的地方…… 夏疏桐突然停下了脚步。 一个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男人蜷着腿半靠在墙上,一只手捂着腰腹间的一道伤口,脸色苍白脸颊瘦削。男人带着点张皇和警惕地朝他看过来,那双眼睛让他轻易就想到了一个东洋文学家笔下,第一次见到人的麋鹿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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