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笑了起来:【真蠢,云念,破坏规则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不能因为“她”纵容你,就以为自己有多特别,有些东西,连“她”都不能避免,你算什么?】 【是你。】半透明的灵体仇恨地抬起头:【你为什么……】 【因为我是裁定者,而你,是这个世界的入侵者。】系统笑道:【说起来,穆迟还没死,你还有机会选择……穆迟要是死在这里了,那顾奚就失败了,只不过……】 系统顿了顿:【云念,你斥责我冷血无情,但是你难道不自私吗?你如果愿意在一切结束后承担“她”的怒火,“她”的仇恨,承担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你就让他死在这里,我绝不阻拦。】 云念颓然跌坐,再也发不出声音。 鲜血从顾奚指间不停地往外流,而穆迟已经失去了意识,满脸的痛色中居然还有释然和安心。 顾奚发疯一样地喊着系统,但却没有得到一点回应,那种生命一点一点从指间流走的感觉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该怎么办? 怎么救他? 顾奚乱七八糟地想着,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关心则乱。 “绮罗”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顾奚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你让开。”“绮罗”面无表情,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的目光没有落在顾奚身上,空荡荡地不知道在看哪里,“他还活着,王……神君会救他,你让开。” “你……”顾奚脑子混乱,下意识不想把穆迟交出去。 “绮罗”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刻骨的恨意一下子化成了两串泪水。 顾奚被这眼泪,还有她眼睛里深沉的苦痛震住了。 掉线许久的系统终于开口:【宿主,不想让他死就放手吧。】 顾奚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细针狠狠扎了一下,看不见伤口,疼痛却极其清晰。他逼着自己放开手,慢慢往后退去。 “绮罗”快速伸手抚过那个伤口,血顿时止住了,悄无声息地,屋顶上又出现了几个隐在一片蒙蒙黑雾里的人,他们默不作声地抬起穆迟离开,“绮罗”垂着头,狼狈而麻木地跟在后面。 顾奚站在屋顶上,开始感觉到冷了,隆冬的黎明,滴水成冰。 顾奚:【系统,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没有权限知道。】系统轻轻笑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笑声里几乎带上了苦涩:【没有人有这个权限知道。】 顾奚:【我要看到奉天殿里的景象。】 系统:【……好。】 ** 奉天殿里,一片兵荒马乱,一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 辞惜扶着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泛起清白的死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里是一片被灼烧过一般的痕迹,皮肉外翻,居然没有自己愈合。 怎么回事? 上天已经开始惩罚她了吗? 不远处传来很轻的脚步声,辞惜转过头,“绮罗”端着一盏灯,默默地站在转角处,飘忽的烛火将她的脸渲染得近乎哀戚。 “绮罗”担心地看着辞惜,往前踏出一步,又犹豫着收了回来。 还没等她纠结初到底该走过去还是该离开不去碍辞惜的眼,那个摇摇欲坠的女孩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绮罗”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 辞惜一把抓过烛台,把火苗戳在“绮罗”的脸上。 火光在一瞬间就漫开了,“绮罗”惨叫一声捂住燃烧的脸,从指缝中艰难地看清辞惜冰冷的眼睛,她站在光影交接的地方,一半鲜明,一半模糊,血红的右眼像是恶鬼一般。 她把烛台扔在地上,一抬手,那火熄灭了,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狰狞可怖的脸,辞惜在那张脸上抓了一把,抓起满手黑色液体,那些死去的虫子带着焦苦的恶臭一滴一滴落在被烧焦了一小块的,洁白的神官服上。 “绮罗”在地上挣扎抽搐着,辞惜抬脚踩碎了她的手,喘着气冰冷地说:“谁给你的胆子,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怪物,你居然敢……你居然……” “绮罗”听着辞惜的咒骂,想哭,可眼睛已经坏掉了,想倾诉,可嘴巴已经没有了,无论怎样用力,也只能从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气声。 她想说,我是云念啊,我想帮你啊,我想……你可以好好地,好好地活着啊。 她想说,你怎么能打我呢?你不心疼我了吗? 她想说,你别恨我啊,我知道我错了,我做错了,你别恨我,怎么对我都行,你别恨我。 她在千刀万剐般的疼痛中绝望地回忆起记忆中的那个辞惜,自虐一样地一遍一遍回想着那片阴森可怕的墓地。 那里有腐烂的尸骨,有肮脏的血腥味,是她所有噩梦开始的地方,可也就是在那里,辞惜冲她伸出手来。 那是她的新生。 辞惜狼狈地后退几步,大口喘气,手脚上沾满了黑色的液体,她看着不远处的一片狼藉,慢慢甩了甩手。 她从没有这样发泄过,习惯了端着姿态,或笑或嗔,习惯了这双手不染一丝血腥,她慢慢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只感觉到孤独和荒凉,她冷漠地抬起手。 火焰燃烧起来,连带着那些虫,还有那件已经脏污的神官服,这个自小服侍她,忠心耿耿,言笑晏晏的女孩,终于成了烈焰中的泡影,她费尽心力,什么都没得到,却把能失去的都失去了。 多像个笑话。 掌心刺痛,一些还没有死去的虫子顺着不会愈合的伤口啃食着她的血肉,她注视着自己丑陋的双手,慢慢露出了怔然的神情。 火光很快吸引来了奉天殿的神侍,她们姿容高贵,面带笑容,是一群衷心的人偶。那点没有燃烧完的灰烬很快被清理干净,被神君厌弃了的人,在这里没有存在的价值。 她默默看了一会儿,转头回到了房间内,穆迟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眉头微微皱着,辞惜抱着膝盖坐在了床脚的地面上,将头埋进了臂弯里。 奉天殿那些神出鬼没的杀手像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再也没来找顾奚的麻烦,段昭不知所踪,顾奚在看到穆迟安好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清鸾节还没有结束,狂欢的最后一天,送君归,家家户户摆出了最好的酒食送神归天,祈愿来年万事如意,顺遂平安。 一派歌舞升平中,阿奴国的铁骑开始践踏东鸾国摇摇欲坠的河山。 然而,东鸾国的神之子,却失去了足以守护这江山的力量。 第83章 杀死神君的方法(二十二) 不到一月,阿奴国连破五城,所过之处尸横遍野,白骨离落,果真就是穆迟口中的景象。温钧邯一死,东鸾泱泱大国,竟无人能敌。最后,温将军的嫡女温韶然披甲上阵,堪堪将阿奴国军队阻在了常州之外。 穆迟醒的时候,正是个艳阳天,他转了转僵硬的脖子,一眼看到了床脚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辞惜,辞惜听见动静,慢慢抬起头。 穆迟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女孩憔悴不堪,鲜红的血丝在苍白的脸上蔓延,那双眼睛因为脸颊的凹陷显得更大,异色双瞳下是深深的青紫,看上去简直像是从坟墓爬出来的尸体。她盯着穆迟,干燥起皮的嘴唇一动就扯开了一道口子,一丝鲜血溢出来。 居然……没有愈合。 她沙哑却温柔地说:“阿迟,你醒了?身体还好吗?” 她晃了晃,艰难地站起来,全身关节像是锈住了一样发出一串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生怕那个身体会直接散掉。 但辞惜终究是成功站了起来,她试图对穆迟微笑,只是她稍稍一动,脸上的血丝又蔓延了几分,几乎布满了整张脸,她说:“你渴了吗?” 穆迟闭了闭眼睛,带着久病后的虚弱,用气声轻轻说:“神君,你何必再自欺欺人?” 辞惜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说:“我让她们泡了君山银针,你喜欢的,虽说你现在身体虚弱不宜喝茶,但稍稍尝一点还是可以……” “神君。”穆迟强提一口气打断她,两个字一出口他就猛地咳嗽起来,辞惜却没有去帮他顺气,甚至没有上前一步。她木然站着,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一直到穆迟自己平静下来,辞惜才缓慢地伸出一双面目全非,几乎只剩了白骨的手,歪了歪头:“我本想自己泡,但现在,我泡了,怕是不好喝。” “南平梓罗钉,弑神的梓罗钉……原来,是蛊啊,种进你的身体里,以帝王血为引,来毁掉我。”她的声音渐渐颤抖,“那是要用你的命换的,阿迟,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你自己?” 穆迟沉痛地说:“我亏欠你。” 辞惜摇了摇头:“你不欠我,阿迟,我对你说尽了谎话,做尽了坏事,杀人肆虐,不顾天下黎民……只是阿迟,我的初衷,不过是你能安然喜乐地陪着我过一辈子。我……本君骗你良多,但有一句自始至终都是真的。” 她弯了弯眼睛:“若你要害我,我给你害,我愿意的。” 穆迟一时心中哀恸得几乎无法呼吸。 清鸾节那日,他为她最后一次买灯,兔子花灯,那位神出鬼没的南平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一把匕首直直地顶在他的后腰,南平王声音冰冷:“穆迟,新婚之夜,你为什么没有保护阿逦?” 南平王挟持着自己,走进了无人的小巷。他收起匕首,形容憔悴,目光阴鸷,哪里还有初见时的风华? 只是他看着他,却诡异地勾起了嘴角,恶毒地说:“穆丞相,我知道不少你正想知道的东西,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告诉你一切,你帮我杀了奉天殿里的恶鬼。” 他后退一步,问:“你都知道什么?” 南平王眯缝着那双狐狸眼,压低了声音:“我知道,这十几年来,奉天殿是怎么羞辱折磨你那位可悲的小陛下的。” 他放肆地大笑起来,嚣张地说:“怎么样,穆丞相,这个交易,合算吗?” 他只是垂下头看着手里的花灯,恍惚间仿佛看到灯火燃烧,洁白的兔子化作了狰狞恶鬼,拖曳着遍地鲜血和尸骨,冲着他露出一个森然笑容。 那个笑容和眼前的辞惜渐渐重合,辞惜看了他一会儿,退出了房间,半晌,大门重新打开,一个他熟悉至极的声音喊了一声:“迟儿。” 穆迟蓦然起身,又一下子倒下去,撕心裂肺地咳几声,才抖着声音唤道:“师父?” ** 战争还在继续,北方狼烟遮天蔽日,京中局势亦是一触即发,常州撑了十天,终于不敌阿奴国的铁骑,温韶然逼不得已下令撤军,退守平窑。 平窑再往后,便是一马平川。 朝中官员皆是惊惧万分,可皇帝却迟迟没有露面,甚至奉天殿也突然换掉了他们熟悉的“绮罗”,另一个不知名的神官开始为他们传达所谓的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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