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往前,右转,诶不对,再往前一些,从前面那个拐角拐进去,诶不对不对,他从另一边拐出去了,你还是再往前走一段吧,哎他怎么这么到处乱走?】 顾奚一边走,一边兴致不太高地说:【所以说,所有甜蜜的巧遇背后都有一个抓狂的导航,世界上哪里就有那么多真爱感动上苍了?】 他很累,几乎心力交瘁。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停,抬头,看见了吗?】 顾奚一下子站定。 即使是刻意创造的,即使不是真正的巧合,顾奚抬起头的瞬间,心脏还是狠狠跳了一下。 穆迟站在放满莲花灯的璀璨的河边,在漫天盛开的烟火下朝他看过来,翩翩君子的模样,有一点冷淡的温润的眼睛。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像是万花筒一样飞散开来,宋辞墨温柔又带着些许侵略性地看着他,褚祁月高高在上威严地看着他,小白一脸黑灰地用一双漆黑到极点的纯粹的眼睛看着他,而那所有的目光渐渐汇聚成穆迟望过来的视线,沐浴着璀璨的烟火,却有一种如同尘埃落定的释然。 顾奚笑了起来。 他自从变成这个身世凄惨的皇帝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笑过,眉眼舒展开来,阴郁的气质一扫而空。顾奚缓缓掀起面具,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疲惫,却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的脸,他抬脚朝穆迟走过去。 穆迟目光有点躲闪,他捏紧了手中的花灯,嘴唇动了动,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奚用手里吃了一半还沾着点口水的糖糕碰了碰穆迟的嘴角,缀着笑问:“喂,吃吗?” 系统夸张地叹了口气。 穆迟也是愣了愣,大概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又盯着顾奚看了好几眼,才犹犹豫豫心不在焉地低头咬了一口。 然后,粘住牙了。 顾奚乐不可支地看着穆迟皱着眉头试图把嘴张开,连下巴上都沾满了糖浆,终于捧腹笑出了声,说道:“蠢不蠢?这东西得一点一点咬,不能这么大口,太贪心了讨不着好的,一不小心把牙都粘下来了。” 穆迟难得有点丢脸地红了脸,顾奚把那串糖糕往一边扯了扯,穆迟的脑袋就顺着他扯的方向一动。顾奚一时间像是找着了有趣的东西,吃吃笑个不停,好一会儿才大发慈悲让穆迟自己拿着糖糕棍,在穆迟有几分怨念的目光下面不改色地压低声音嘲笑:“穆丞相就慢慢添舔吧,舔得好了,没准它就化了呢?” 几下打岔,原本若有若无的尴尬气氛一扫而空,穆迟慢慢舔着嘴里的糖,浓郁的甜味让他有点想咳嗽。 他几乎从没有被这样捉弄过,一时面红耳赤,却在看到顾奚的笑容后,觉得心中所有不顺地叫嚣着“有辱斯文”“成何体统”的气都服帖了,若是他能再这样笑一笑,他就是再做些蠢事也没什么不可以。 顾奚带着他沿河走了好一会儿,穆迟才成功张开嘴,狼狈地咬下那一块糖糕想吐出去,但又一下子想到这是顾奚亲手喂到自己嘴里的,就舍不得吐了,犹豫一会儿,还是艰难地嚼了两口梗着脖子往下吞。 还没吞下去,顾奚十分顺手地从穆迟手里拿过剩下的糖糕,在穆迟好不容易咬下来的地方小口地舔了一下。 穆迟一下子被噎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好半天才喘匀气,穆迟用被甜得哑了的嗓子低低叫了一声:“陛下……” “陛什么下。”顾奚也低低地打断他,慢条斯理地小口咬着他的糖糕,他看着穆迟,笑了一下,“穆迟,我从那堵高墙里跳出来了。” 穆迟一愣,却听见顾奚用从未有过的轻巧语气说:“我本来以为,得用命,用这整个国家去换才能跳出来……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他纯粹地望着穆迟微笑,说:“我知道你有很多想知道的……但我不想现在谈这些。就今天,就这个晚上,我不是我,你不是你,就当我们只是长街上偶遇的故人,一双闲散人罢了。” 他顿了顿,说道:“今天,是清鸾节,辞旧迎新的日子。”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穆迟不由地接话,吃惊于他居然和辞惜说出几乎一样的话。 “错。”顾奚抬起手拿袖口擦了擦穆迟满是糖浆的下巴,“是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穆迟愣了一下,眼神温柔下来,他轻声说:“陛……你能这样想,我……” 他没有说完,轻轻移开了眼睛,隐晦而小心地触碰了一下顾奚的手。 【穆迟痛苦值,百分之九十六。】系统,【宿主,我真是不理解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看上去明明应该很开心。】 顾奚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于是穆迟将那只手包进了掌心,用长长的袖子遮掩住。 他抬起手,没有一点犹豫,那盏精致的花灯轻飘飘地落进了河里,火苗碰到水,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她不会派人跟着我监视我。”穆迟的声音里有挣扎的软弱,也有决绝的痛苦,“我今晚一定要回奉天殿,师父还在那里……只是,她会软禁我,会威胁我,但她不会防备我。” 顾奚看着他,笑道:“今晚别回去。” 穆迟怔然。 顾奚:“陪我看一次日出吧,日出之后,一切,就都是新的了。” 他把那个丑绝人寰的面具重新戴在脸上,抬起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人群:“去那边看看。” 穆迟牵着他的手,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顾奚大手大脚地买着东西,还顺手买了个帷帽扣在穆迟脑袋上,穆迟看着那个女子用的点缀着珠翠的帷帽,脸色尴尬,硬撑着一动不动,任顾奚为所欲为。 顾奚看着帷帽后穆迟微微泛红的脸,心念一动,拉着他几步窜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在穆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像是掀起新娘的盖头一样往上托起帷帽的下沿,一手将自己的面具掀开一角,抬头吻了上去。 穆迟手指抽搐了一下,放松了身体。 他抛下了所有的顾虑和不安,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的亲吻很生涩,不得章法。顾奚轻轻舔着他的唇瓣,安抚他,两个人的嘴里都是很浓的甜味,不同于上一次那带血的腥咸,也不同于第一次时毫无理智的撕咬,这一次是甜的,真正意义上的甜。 半晌,厮磨在一起的嘴唇才分开,穆迟取下顾奚的面具,面具下顾奚红着眼睛,脆弱得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 可顾奚却笑了:“我们再走一走,放盏灯,然后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吧。” 沿河的一家客栈里,段昭坐在窗框上,一口一口咽着从前碰都不会碰的劣酒。这地方视野很好,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一低头就能看见皇帝和穆迟挤在人群里,一人抓着一支笔往莲灯上写字,两个人凑得很近,穆迟伸出一只手护住皇帝的腰背,防止他被人挤着。 真是热闹的景象。段昭麻木地想,要是阿逦还在,大概会很喜欢这样的节日。 他想起幼年时,母亲生阿逦时难产,血崩而亡,父王情深,郁郁寡欢,没两年也就跟着去了,留下他带着幼妹,在南平一干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中挣扎求生。 他那时也不过十五六岁,被一群人各怀心思地推上了王位,为了自己,也为了懵懂无知的阿逦,他不得不做出各种妥协,用尽心机,付出一切。 那时他一心所想的,就是在阿逦懂事之前,在她能够发现这一切之前,在她懂得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肮脏之前,把所有肮脏都掩埋掉。 最后,他成功了,却也陷入了另一种万劫不复。 他爱上了他的亲妹妹。 哪怕南平再民风开放,连龙阳断袖都习以为常,这样的不伦也是不被接受的。第一次梦见段逦后,他在父母灵前跪了整整一天,那时阿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劝了半天无用,干脆一掀裙子直接跪在了他身边,他跪了多久,她就陪了多久,怎么骂都赶不走,哭得整张脸都花了。 他就想,罢了,宠吧。 段昭咽下苦酒,深吸了一口气,再低头看去时,皇帝和穆迟已经不见了身影。 ** 顾奚把穆迟按在门板上亲吻,他身体弱,力气也小,奈何穆迟纵容他,只是简单地环住他的腰,配合着他的动作。 他太瘦了。穆迟有点心疼地想。 穆迟不敢有什么多的动作,上一次的惨烈还让他心有余悸,这一次,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下定了决心,无论顾奚做什么,他都要依着。 呼吸渐渐急促,他模模糊糊想起了自己身上的毒。 “斯逾”。 深爱的亡人…… 顾奚将额头靠在穆迟的肩上,那里的弧度很适合他。顾奚轻声说:“抱抱我。” 穆迟愣了一下,脑子里整晚上的烟花一时炸开,眼花缭乱间伴随着雷鸣一样的爆/破声。 穆迟狠狠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上一次,是意外。 穆迟再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皇帝,居然会委身他人。 清醒地,自愿地,他原以为,愿意接受他,已经是帝王最大的让步。 头晕目眩间,穆迟几乎有了落泪的冲动。 他抱紧了顾奚,手指犹豫地停留在他的后领,然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的肩颈处湿了一片。 他陡然一惊,却没有拉开顾奚,而是像抱孩子似的把顾奚抱了起来,轻轻放在了床榻上。 太轻了。 顾奚紧紧搂着穆迟的脖子,不肯给他看自己的脸,但是啜泣声渐渐压抑不住,他终于发出了一声带着哽咽的悲泣。 “穆迟,我恨死你了。” “嗯。”穆迟应了一声。 顾奚不依不饶地控诉:“你认贼作父!” 穆迟动作顿了一下,依旧是应了一声。 顾奚一张脸渐渐涨得通红,嘴唇仿佛随时能流出血来,他顾奚突然一张嘴,狠狠咬在穆迟的肩膀上,几乎要要下一块肉来。 穆迟吃痛,却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将顾奚抱得更紧,然后,他听到了压抑又凄厉的哭声,好像野兽在濒死的时候,发出的最后的,绝望的悲鸣。 系统:【穆迟痛苦值,百分之九十七。目标痛苦值,百分之九十三。】 顾奚眨了眨满是水汽的眼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有一片朦胧,脑海中一片空白的时候,顾奚甚至有些茫然。 我在做些什么呢?他茫然地想:怎么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呢? 第81章 杀死神君的方法(二十) 奉天殿,冷寂,绝望,一盏茶不知凉了多少次。 一双手端起茶盏,默默地倒掉了冷茶,重新注入了馥郁的新茶,茶香一下子弥漫开来,却没有丝毫温暖的感觉。 辞惜跟个坏掉的傀儡一样僵硬地转头,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冻僵的手拿不住茶壶,哐啷一声,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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