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顿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目光转向穆迟,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实在太分明,穆迟几乎一眼就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会跟他走在一起的人。 穆迟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只是往顾奚身边走了两步。 顾奚看着他,撇过头,轻声说:“最多一年,等你从北疆回来,朕……我,我带你见一个人。” 顾奚:【目标要疯了,老子被穆迟一片拳拳真心打动,不准备造反啦!】 系统:【……】 所以为什么不早这么干? 辞惜会是什么心情暂且不提,穆迟一双眼睛几乎要闪出逼人的光彩来,痛苦值刷的就降了百分之十,他接过顾奚手里的烛台,率先走进了密道。 第77章 杀死神君的方法(十六) 密道深长,漆黑一片,只有手中一盏烛火,明明灭灭。 顾奚没有再保持距离,他贴在穆迟身边,一言不发地走着。 穆迟不由地想起了从前,他还没有重生的时候,那时还是太子的顾奚就是一个寡言的少年,独自一人住在大大的宫殿里,亲生母亲则远在冷宫之中忍受着煎熬。 那时的自己,还是有些心疼他的吧,所以花了大力气,一点一点亲近他,尽心尽力辅佐他。他不像辞惜那样永远挂着天真温柔的笑,但他沉默的时候,却也能让人感觉到另一种安心。 黑暗的尽头,开始出现一点亮光,冰凉柔和,不像是烛火,倒像是夜明珠。顾奚吹灭了手里的灯,轻手轻脚地朝那点亮光走了过去,看到一扇紧闭的门。 顾奚刚伸手就被穆迟阻止了,他把顾奚护在身后,轻轻推开了门。 血腥气扑面而来。 穆迟在看清一切的瞬间,一张脸惨白得像鬼一样。 那是一个布满刑具的房间,四壁都镶嵌着夜明珠,正中间的刑架上吊着一个血迹斑斑,残破不堪,显然已经死去多时的人,碎布一样挂在身上的衣服勉强可以看出底色。 白衣红裙,神官服。 夜明珠柔和的冷光下,穆迟看到了尸体左肩上刺着的鲜红的字。 “音”。 顾奚皱着眉从他身后绕出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人?” 穆迟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走了过去。 走进了,轻轻抬起尸体低垂的脸,那张脸青白僵硬,睁大的眼睛里瞳孔扩散,几乎还能看出她死前的惊恐。 穆迟晃了一下,几乎觉得自己要疯了。 是绮音。 是他不久前,在奉天殿,才刚见过的绮音,那时她和绮罗一左一右站在辞惜身后,看上去比从前要沉稳得多。 穆迟记得她的结局,这个天真活泼的女孩在阿奴国快要打入京城的时候,带着奉天殿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低阶神侍从奉天殿和穆家之间的密道出逃,那条密道没有人知道,那条密道曾在全城拘捕的时候救过他的命,但是那一次它却没有救绮音的命。 一队阿奴国的蛮子埋伏在里面,将那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致死,绮音娇生惯养,受尽宠爱了一辈子,却在濒临死亡的时候爆发出了惊人的意志力。她在那群畜生离开后,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拖着一路的红白痕迹爬了出去,众人才知道,原来阿奴国早就有细作埋伏在城内,而与阿奴国勾结,为他们打开了东鸾国大门,就是宝座上的帝王。 是他害死了她。 因为他把那条密道告诉了顾奚。 顾奚的声音有几分不确定:“这衣服……她是神官?” 穆迟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是。” 他转身盯住了顾奚的眼睛,微微咬牙:“陛下,臣,要去一趟奉天殿,请陛下允许。” 顾奚扬扬眉毛,说道:“去吧。” 二人退出密道,穆迟在看见光线的瞬间踉跄了一下,几乎像是被光狠狠打了一拳,看上去下一刻就要吐出一口血含恨而终。 纵然这样,他还是强撑着身体,恭敬地拜别后匆匆离开。顾奚一言不发,甚至想要叹气。 真是太折腾人了。 顾奚想起了那位狐狸一样的南平王,他弯着眼睛笑着说:“陛下,你可知在南平一个快要失传的传说中,奉天殿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所谓的神君一脉,的确是神,不过……”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是邪神。” 顾奚吐出一口气:【系统,辞惜不知道我们进了密道吧?】 系统:【宿主安心,她不会知道。】 他舒服地瘫在了软绵绵的椅子上,一抬下巴:【给朕来个直播。】 【呵。】系统笑出声,【我简直想接一句奴才遵旨了。】 奉天殿的场景出现在顾奚的眼前,穆迟一路往里闯也没人来拦……啧,辞惜对穆迟的确是纵容得不像话。很快,穆迟就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白衣红裙的少女一脸的天真烂漫,笑眯眯地问:“诶?穆迟?怎么这时候突然来找神君?” 穆迟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那张脸,和他们在密道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顾奚弹了下舌头,啧啧道:【真是,简直是红粉骷髅,我要是穆迟我能吓得直接叫出来。】 “邪神吗……”顾奚揣摩着,想起唯一的那次见面时辞惜对他说,人不能贪心,他好像在冥冥之中抓住了什么被忽略的东西,简直是灵光一闪。 而没等他弄明白那一闪的灵光里藏的是什么魑魅魍魉,辞惜就出现在了直播里面。 辞惜温柔地笑着,她在穆迟面前似乎就只有这一张面孔,像个糊在脸上的假面,她用很高兴的语气说:“阿迟,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穆迟看着三两步跑到辞惜身后站定的绮音,看着辞惜言笑晏晏的脸,一瞬间只觉得自己被毒蛇盯上,湿冷麻木的感觉从指间一直窜进大脑,他几乎控制不好自己的脸色,轻易叫辞惜看出了端倪。 她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问:“阿迟?发生什么事情了?哦对了,你在雪里站了一夜,我,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药,你让我给你把一把脉。” 说着就伸出手,却被穆迟轻轻避开了。 辞惜愣了一下,慢吞吞地抬起脸。 穆迟看了她许久,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他觉得心疼,或者说,不只是心,他整个人都在揪着疼。 他恍然想,是不是自己一生实在太过顺遂,似乎无论遇到什么,都会有人护佑,曾经是家人,后来是辞惜,再后来是师傅,最后进了官场,还能在皇帝的信任和奉天殿的庇佑下“出淤泥而不染”,久而久之,居然真以为自己能活得问心无愧。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前世面对那样的结局,才会那样痛心疾首,无法接受。 其实他什么都没有看透,所谓重生一次,是为了让他看清,自己是怎么活成了一个笑话。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幼时自己躲在那间小小的暗室里,看到的那个逆着光向他走来的女孩吗? 他轻声说:“神君想必已经听绮罗说了,我要去北疆,陛下……陛下他已经同意了,大概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走了。” 辞惜看上去真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无辜又委屈地说:“北疆太远太冷了,阿迟,你做什么非要跑到那里去?京城不好吗?而且,你不是才娶了妻子吗?” 穆迟摇了摇头,轻声说:“神君……辞惜,我本来不想让你为这些事情烦心,不过北边不太平,我想护着这片江山。” 辞惜紧紧抿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阿迟,昨晚是你的新婚,你为什么……非要进宫?就为了这件事吗?” 穆迟短促地笑了一下,注视着辞惜渐渐泛起水汽的眼睛,舒了一口气,仿佛落叶归根一般安心:“因为我发现……我似乎没法眼睁睁看着他洞房。” 顾奚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一句话,眼神突然柔软了下来。他想,穆迟真的是个愚蠢的家伙,一点都不聪明,一点都不明该该怎么让自己活得更好,在这一团乱线里团团转着,居然还能丢一颗心。 他们这群人里,又有谁是个干净的人呢? 顾奚冷下声音,说道:【系统,我现在没心思听你扯皮了,你老实告诉我,奉天殿里的到底是一群什么东西?穆家那块木牌到底有什么用?】 系统笑得极其清脆,铃铛都不能形容那种笑声,可还没等它说什么,赵德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顾奚第一反应往床上看了一眼,好在密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合上了,只留下乱七八糟的床铺,活像他俩在床上干过什么似的。 赵德用尖细的声音喘着气,说道:“陛,陛下,刚刚周大人来报,说是,说是有人报官,穆夫人被杀了!” “穆夫人?”顾奚一下没反应过来。 赵德“哎呀”一声,连忙改口:“就是那位南平的郡主,刚刚嫁给了穆大人的徽宁郡主!南平王据说要疯了!穆大人呢?得赶紧告诉他才行啊!” “你先闭嘴。”顾奚晃了一下,按住了头。 不应该啊,以段昭对他妹妹的宠爱程度,他不信段逦身边没有人保护。 除了奉天殿,谁能这么不动声色地绕过一群顶尖高手杀了她? 可是这时候杀段逦有什么好处?辞惜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南平王!”顾奚一下子想到什么,失声道,“叫南平王进宫来见朕!不对,还有,穆迟在奉天殿,快叫他回来!叫他来见朕!” 记忆里,辞惜歪着头,用诡异的语气说,人不能贪心。 她的确,不贪心。 她可以允许穆迟娶别人,可以允许他三妻四妾,子孙满堂,只要他……不爱任何人。 是他错了,犯了跟穆迟一样的错误,被所谓的“前世”牵制着,以为辞惜会跟前世一样,假装天真一直到最后退无可退,还能够用一张笑脸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罪恶全推在别人身上。 他错在太相信一切会按着原本的轨迹去走,太相信辞惜真的像“前世”一样,还在打着让他掌握权力自取灭亡的主意。 不对,一开始她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但是大概从他和穆迟上了床的那一次开始,一切就已经向着没人能预料的方向失控地冲了过去,他本来就是辞惜心里的一根刺,而穆迟,好死不死,正好扎在这根刺上。 他和穆迟都变了,谁规定,她就一定要分毫不变呢? 绮罗离开京城“毁尸灭迹”,毁的是谁的尸,灭的是谁的迹? 顾奚一想,几乎要冒出一身冷汗。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 在他自以为牵制着辞惜,自以为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这三个月,她到底,都布置下了些什么? 顾奚乱七八糟地想着,甚至没注意到赵德没有听他的话离开,而是用一种挣扎的目光看着他,片刻后,突然出手,速度如同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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