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雅心事重重往山下走。 她原没打算联络那人,因为她打算自己抓住柳白真,到时候拿到地图,便能以此作为筹码,逼南湘王府聘她做世子妃。可现在,她的打算落空,送消息出去应付了对方,免得那人找她的麻烦。 她刚走回院子,正好遇到白容从药房钻出来。 老头见她走得一头是汗,狐疑地盯着她瞧:“你手脚还没好,去哪儿了?” 白雅对巫祝不敢造次,低头嗫嚅道:“……我心情不好,出去随便走了走。” “没事别乱走,”白容已收了她的虫囊,料想她一瘸一拐的,这么短时间也干不了什么坏事,“你在外头闯那么大祸,若不是你娘主动让出城主之位,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别再给你娘惹麻烦了!” “是。”白雅憋屈地认错,咬牙想,那白灵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凭什么接替她娘成为城主!若娘还是城主,她岂能这么低三下四? 她一下不再后悔送消息出去。 距离柳白真离开万山城还有七天,他也没闲着,还得让白灵替他洗去纹身。 若是在现代,后背这么大面积的纹身想要洗去,难免留疤。柳白真大喇喇脱了上衣,盘腿坐在竹塌上,忧心地看着柳白水。 “三哥,我不会留疤吧?” 自从接二连三出事,他与柳白水之间的关系便算是挑明了。他也不知三哥和白灵是怎么沟通的,总归对方没再拦着他们见面。 白水正坐在药炉前摇扇子,闻言笑起来:“你看我后背可有疤痕?” 柳白真撇撇嘴,斜眼某人:“那可说不好,毕竟你是城主的夫婿嘛,我不过就是个拖油瓶……” “嗤,”白灵卷着袖子嘲笑,“一个大男人还怕留疤?白水当初可是一声不吭。” “三哥!他要趁机报复我!” 白水嘴角噙笑,权当没看见两人仿若小儿般吵闹。 “躺好了!”白灵不耐烦道。 柳白真只得趴好,一头黑发束起,露出舒阔的后背,清凌凌的。这身条虽看着略有骨感,但已初见悍然凌厉的肌肉线条,从肩往下收束的极窄的腰身也没有丝毫赘肉,一看就很有力量。 “白真,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柳白水站在一旁帮忙,端详片刻叹道,“肩膀也宽了些。” 柳白真从胳膊里露出小半张脸,喜滋滋问他:“真的?那我有没有可能长得比秦凤楼还高?” 他一提到秦凤楼,柳白水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 白灵觑柳白水的表情,忙道:“别废话了,赶紧转过头去,一会儿有你疼的——” 过一会儿,屋子里就响起鬼哭狼嚎的声响。 柳白水摁着人兀自出神,他原本没有记忆,自然对人也没什么喜恶。可他既然知道柳白真是自己的亲弟弟,难免对秦凤楼这段时间的行为感到不满。 私心上,他并不看好弟弟和这人的将来。 如果秦凤楼那病治不好,最后不是疯就是死,弟弟岂能接受?白真已经遭了太多罪,他实在不想白真再伤心一次。 要是秦凤楼的病治好了,又分两种情况,此人兵变失败,仍然是个死,倘若兵变成功,试问历朝历代,可有皇帝守着男妻过日子的? 即便他没有过去的记忆,只看这段时间的相处,他都已经了解白真的性格——那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小孩子。 他心想,若是他们高堂尚在,肯定不会同意幺儿和这样的人来往。 白水低头看着面前这具年轻美好的躯体,壮阔的山水图渐渐在血水里消弭,衷心期盼着山河图的事情能快些过去……也许等到那一日,白真可以心胸开阔,好与不好,都能一笑纳之。 七月初十,夏雨滂沱。 秦凤楼立在南湘王府外,绵延几条街的王府在大雨中寂静无声。 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玄甲兵,南湘王府所在的桐岭府已经完全被他掌控,全府戒严,所有门户不得进出,否则格杀勿论。 已经聚首的三万黑甲就是他的底气。 一骑黑马快速踏来,什六淋着雨翻身下马,禀报:“主子,标下将秦将军迎入府城,他正接管桐岭府的驻军,待会儿就过来见您。” 秦凤楼应了一声:“让他不必着急,想要叙旧有的是时间,先把防务弄明白了,莫让人从背后抄了家。” 什六咧嘴笑:“秦将军一来就先上城门去了,您放心。” 秦凤楼盯着王府大门,半晌问:“……他怎么样?” “秦叔好得很,”什六见他主动关心,更加高兴,“我看秦叔的模样,和几年前没什么区别,依然俊朗年轻。” 他抬手想要捂头,半途顿了片刻,转而轻轻扶了扶头盔,声音在大雨里显得很模糊:“那就好。” 田力在旁边也忍不住插话:“秦老弟可不容易啊,这么多年背着污名,和咱们碰上了,还得装作互相不对付,我还得故意唾他,想想怪对不住他的——当年要不是他拼死送信,咱们这些人怕是走不出东曷草原。等事了,我们定要大醉一场!” 他的声音渐渐化为尖锐的嗡鸣,笔直地刺穿耳膜,将脑浆搅成一团。 剧痛。 秦凤楼眉眼湿润,眉心微微蹙着,旁人轻易看不出他正忍耐头疼。 越来越严重了。 他紧握手里的乾元,眼前似乎闪过柳白真愤怒的直蹦的样子,心口一阵刺痛。他这两天脑子时而清醒时而含糊,清醒的时候,他想起先前打伤小骗子那一掌。 恨不得一死了之。 如果小骗子不是一身武功,那他就会重蹈覆辙,会害死小骗子。正如马长春曾和他说的,他这样的人能安安分分,不去招惹别人,便算是为自己积德了。 罢了! “时辰差不多,”秦凤楼声音低沉如同闷雷,滚过长街,“撞门。” 四名士兵抱着撞门木往前冲,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穿过雨幕,所有人的呼吸都开始急促。王爷已宣告了南湘王的罪状,命全府开门请罪,若不出,等一炷香便要撞门而入,杀! 田力站在亲卫的伞下,他右手握刀,左手捏着一根细细的檀香。 此时最后一点星火也渐渐熄灭,到香灰落入掌心的刹那,他猛地抽刀仰头大笑:“一炷香已到!” 秦凤楼动了。 他缓缓朝大门走去,速度从慢到快,行到台阶眨眼闪到红漆铜钉的大门前,双手举刀朝大门中缝劈下! 轰—————— 两扇门发出巨响朝两侧洞开,敞开到了一半,就不堪重负地朝内倒下,溅起一地水花。紧跟着门后的汉白玉照壁也咔嚓咔嚓地裂开,碎成数块轰然砸落满地。 “啊啊啊!!” 照壁已毁,露出躲在照壁后的人群,人群里发出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 秦凤楼一身黑甲悠然立在雨中,手里的长刀足有七尺长,在他手中竟如轻羽一般。他分明长得英俊,但那眼神无端令人畏惧。 他抬头扫过前院这几百人,露出冰冷的笑容。 “我的好皇叔,竟然拿女眷做挡箭牌吗?” 他真没想到,堂堂南湘王府竟然连府兵都没有,反倒是住了这么大几百的女人。怎么,莫非秦予禾以为在几条街布防就够了吗? 站在最前面的中年女子衣着华贵,两眼红肿。她瞪着这突如其来的煞星,听到他称王爷为“皇叔”,险些踉跄跌倒。 “你是——你是太子的——”她嘶声道。 秦凤楼信步往前,笑道:“你是我婶婶?回风如今家人死绝了,正觉孤苦伶仃,见到婶婶真是好极,不知我那些堂兄弟姐妹在何处?” “你别过来!”南湘王妃伸手护住身后的女眷,哭道,“当初我们王爷年纪也不大,太子殿下和先帝的恩怨,怎能牵扯到我们?你放过我们吧!” 秦凤楼停下,实则耳朵里嗡嗡的,啥也听不见。 他冲什六招招手,什六便提着个滴着血的麻布袋子过来。 南湘王妃突然哑了,她盯着那袋子,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发起抖来。她往后退了两步,紧紧抓住大儿媳的手。 什六很随意地将袋子一抛,里头的东西就跌落出来,湿淋淋地贴在女眷们前方几步的青石板上。 一张血肉模糊的人皮。 “啊啊啊————”世子妃甩开婆婆的手,尖叫着往后躲。 南湘王妃却一动不动。 她的脸失去了血色,失魂落魄地走到那人皮面前,跪了下去。她伸手哆嗦地掀开,果然见到了熟悉的一张脸。她的大儿子,世子秦晖。 那张俊朗的脸庞,如果血肉丰盈,是多么讨喜啊。可没了底下的肉,那面皮贴在地上,多怪异…… 她一下天旋地转。 “我儿……我儿——”她抱着人皮哭嚎,“我儿啊——!!” 秦凤楼站在她面前,脸上依然带着笑容:“我把堂兄带回来了,婶婶怎么反而哭了?” “杀人凶手!我跟你拼了!”南湘王妃绝望地低头朝他冲去。 咔嚓——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秦凤楼伸手捏着妇人的脖子,轻轻松开手,对方保持扭曲的表情倒在地上,嘴边流出一缕血线,就这么被扭断脖子,死了。 他一脚踢开对方的尸体,拎着刀朝其他人走去:“杀,不留活口。” 什六低头应了,右手一摆,玄甲兵如同嗅到鲜血的恶犬一拥而入,整个前院充斥着惨叫求饶以及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不到一刻钟,三百二十二具尸体横在了前院。 “主子,搜遍了,没有找到人,”什六带着一队人马从后院跑回来,“只差几处可能藏有地窖的地方需要查探。” 秦凤楼随手抹去脸上的血,大步朝厨房走去:“确认没有人从围墙和各处角门离开?” “绝对没有,”什六跟着他,“凤翎军把王府围得铁通似的,除非我们还没进城南湘王已经收到消息,否则他没机会逃走!” “那么,”秦凤楼来到大厨房后的库房,环顾一圈,“左不过就在这些地方了。” “掀开地窖!”他命令道。 什六带着人打开地窖,举着火把下去看了一圈,纳闷道:“竟然没有。” 秦凤楼走下去,地窖很大,四面用石头砌成。角落堆叠的各种竹筐已经全部翻了一遍,显然没有藏人。 他慢条斯理地沿着墙走着,时不时用手指轻扣。 什六越发困惑,为防墙后有密道,他已经命人都敲过一遍,没有发现异样啊。 “主子,你在找什么?” “嘘。”秦凤楼冲他束起食指,随后停在一面墙前,猝不及防拔出什六的佩刀,又快又狠地沿着石头的缝隙插了进去! 什六睁大眼睛,他听到有人在叫!下一刻,那石缝里竟然淌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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