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佳玉!”薛情额角青筋直跳,“你一个女儿家——”不对,他不是要说这个…… “爹,”薛佳玉单脚跳过去捡靴子,一副表功的模样打断他的叨叨,“我这招叫釜底抽薪,人都换成自己家的了,还担心到时候没人给我大哥放行吗?” 薛情噎住了。 他不禁怀疑起妻子的话,难道他当年也如此不着四六? “行了,爹,您赶紧送信给大哥他们,免得到时候大水冲了龙王庙,”薛佳玉把脚丫子塞回去,摆摆手溜了,“这些人就交给您安置了啊!” 八月初,秦凤楼带着南湘王父子的首级,大军集结六万五千人前往京城。此时,云贵宣抚司署遭到血洗的事情终于传回了朝廷。 秦凤楼这个名字,突然间人人皆知。 虽然无人明说,但此人乃是赫南太子嫡孙的消息在暗地里流传开。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竟还能听到赫南太子的名号。”首辅黄逸辰站在大殿金阶下方,此时还未上朝,朝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张阁老站在他旁边,闻言叹气:“可不是么?只是赫南太子的后人怎么会找云贵土司的麻烦?” 这两者也不搭噶啊。 黄逸辰不吭声,他隐约知道些内情,怕是和那山河图有些关系。最近西靖王府一直不太平,而东禹王那边突然低调了许多。 “不管这人是不是赫南太子的后人,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云贵土司乃是封疆大吏,岂能被人杀害后不了了之?”他提高声音,“以老夫的意思,当尽快命令地方驻军前去抓捕,好给榕州府的夷族一个交代。” 他是内阁首辅,话一出,便意味着此事众臣有了定论。 “首辅大人说的是,”刑部尚书捻了捻胡子,“就怕此人意不在榕州府啊。”他这么一说,不止黄逸辰心中凛然,兵部尚书也嘶了一声。 “这会儿东曷还蠢蠢欲动呢,大军都压在了东边边境,要是这个秦凤楼想趁机北上,靠禁卫军这么点人只怕会有大麻烦,”他有些急了,“待会儿我得上奏官家,调集京畿附近的驻军前来拱卫皇城!” 他们说着话,还没意识到早就过了平时上朝的时辰。 偏殿里却是剑拔弩张。 “官家,”赵太后忍着火劝,“你听我一句劝,这个秦凤楼,万不能再容他了!如今外头只知他杀了宝翁义,谁知道他连南湘王府都屠尽了呢!” 她只要想到那一行行字代表的意思,就是晚上睡着了都要做噩梦。 那可是南湘王啊!压在他们母子头上的一座大山,堂堂亲王,手上几万的兵,竟然就这么被杀了? “这人可是赫南亲王的孙子啊!!”她失控地喊道。当年若不是赫南王世子突然病重,只怕对方根本不会轻易退让,那么现在皇位由谁坐着还未可知。 赵太后心慌意乱地坐下,莫名感到虚得慌。就好像她偷了主家一件宝物,独占多年,如今失主突然上门讨要来了…… 秦珩笔直地站在偏殿中间,稚气的眉眼间全都是忍耐。 “娘,南湘王府多年来对我们不敬,秦晖出现在榕州府,说明他们已经有不臣之心。秦凤楼此举难道不是帮了我们?” 赵太后简直要气笑了:“儿啊,你可是皇帝,怎地如此天真?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杀了南湘王一个,不要紧,等他灭了四王,难道还会容你坐在这儿?!” 她不想把当年的诸多内情告诉儿子,免得秦珩多思多虑,来一个退位让贤。可是若不说,秦珩怎能知晓这其中的险恶? “官家,贺大人求见。”周炳常在门外说。 赵太后脸色一沉,反倒是秦珩喜上眉梢。 他大喊道:“快宣!” 贺固安理了理红色的朝服,得到允许后,抬脚跨过偏殿的门槛。 “臣贺固安见过官家,见过圣人。”他俯身行礼。 “爱卿,”秦珩上前扶住他,“你来看看这封密折。”他把折子递给贺固安。 贺固安挑眉,低头快速扫完,待看到秦凤楼灭土司屠王府,竟不觉得意外。他又看了“秦疑似疯病发作,数日不见”那两行字,不由沉思。 这里头定然有什么内情。 他上一回见到秦凤楼,对方思绪清晰,情绪稳定,虽有野心,但并非指向皇权。缘何一段时间不见,此人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官家,”他抬头道,“恕臣直问了,秦凤楼果真是赫南太子的后代?” “放肆!”赵太后勃然大怒。
第71章 “你放肆!”赵太后拍桌子怒斥。她头戴飞凤冠,身着深青色五彩翟纹祎衣,端坐在铺着明黄色坐垫的罗汉榻上,显得不怒自威。 “圣人息怒——”贺固安镇定地掀袍,下跪请罪。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宫闱!”赵太后气得直发抖,飞凤冠两侧垂挂的珍珠流苏甩得噼里啪啦,她大喊道,“来人!把这个贼子扒了官服拖下去打!” 秦珩终于忍无可忍,在四名内官推门而入时吼道:“我看谁敢?!” 赵太后震惊地望着他的背影。 诚然,她的儿子是这大秦的主人,可这个主人才十二岁,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娃娃——还是吃她奶长大的娃娃。她是皇帝的亲妈! 秦珩呢,也许是因为从小失去父亲的庇佑,当皇帝当得战战兢兢,故而,他的脾气是和顺且隐忍的。尤其是对她这个母亲,很少有直接说不的。 赵太后瞪着他的背影,抖得越发厉害,乃至于眼泪一滴滴抖落。她也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几番克制,最后还是捂着嘴哭出声。 “你……你大了是不是?翅膀硬了是不是!连我这个亲娘的懿旨都敢当面驳斥——你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她嘶声痛诉,“我是你亲娘,难不成我还会害你吗?!” 秦珩额角青筋直跳,对上贺固安的视线,对方冲他轻轻摇头,他只好反复吸气,摁下冲赵太后咆哮的冲动。 “下去吧,离远些,把门守住。”他烦躁地冲几个内官摆手。 众人惶恐地退下,大门一关,殿内顿时安静许多,只听得到赵太后低低的饮泣声。 “爱卿,你先起来。”秦珩硬邦邦命令。 贺固安丝毫不带迟疑地爬起来,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并且低着头恭敬地退到一旁,装作没看见赵太后怨恨的眼神。 “娘,我什么都知道。” 秦珩无奈的声音在大殿回荡。 赵太后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第二次感觉到不知所措。 “怎么会——你说你知道什么?”她捂着胸口,已经完全忘了贺固安的存在。 秦珩脸上带着远超年龄的疲惫:“我知道当年高祖受曾祖母和外戚影响,想要改立太子,所以赫南太子铤而走险,打算逼宫,只是计划提前被告密……最后因为他的世子病重,心灰意冷之下认了罪,被贬为庶民,举家离京。” 赵太后结巴:“这——你、你听谁说的?不过是胡说八道,岂能信之?” 秦珩冷笑一声。 “娘的意思是,我爹是胡说八道?” “你爹?”赵太后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穴,“他个短命的!害我们母子这般惨就罢了,竟还对你说这些个、这些个——” “这些个大实话。”秦珩帮她说完。 赵太后胸口起伏,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半晌喘过气,尖声道:“怎么,官家还要高风亮节把皇位还回去?” 秦珩面无表情:“伯祖父意图造反本是事实,毕竟当年高祖只是犹豫,并非传出任何要改立太子的旨意。但是,因为太子之位造成权力倾轧,导致边关十二万军队枉死,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我们欠伯祖父和凤翎军的。” 他痛苦地闭上眼,这还只是其中之一,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甚至都说不出口。 贺固安默默在旁边站着,该听的半点没漏听。 难怪啊。 以秦凤楼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如此滔天大仇,不报简直枉生为人。自然了,换成是他,他指不定比秦凤楼还要疯狂。 他摸了摸下巴,总觉得小皇帝还有所隐瞒。 “既如此,官家是如何打算的?” 秦珩今非昔比,太平岁月里长大的人,面对大军即将逼近京畿,他跟没事人似的。 他负手道:“先前,我本想趁着查你那事,把秦……把堂兄请来,将长辈之间的恩怨说清楚。没想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先文帝曾传下机关匣,装着几封密旨,内容与旧事有关。爹告诉我往事,又把匣子传给了我。他叮嘱我找到赫南太子的后人才能当众打开,据说必须同时用赫南太子手里的虎符与我手里的玉玺做钥匙,才能取出密旨,若是强行毁匣,密旨也会被绞碎。” 赵太后别的没听见,光听见一个“虎符”了。 她倒抽一口气:“虎符在秦光孝手里?!” 这下她简直崩溃了,就因为没有虎符,秦珩这些年隐隐被人议论来位不正。明明对皇帝来说玉玺才更重要,那些狗官偏要揪着一个虎符不放。不说兵部自大,还有那些个地方驻军,来京述职还要三请四催。 那一次她请来黄阁老,商议是不是重制虎符,好哇,被个老头子骂得狗血淋头!王八羔子死老贼!当她不知道为什么?还不是想拿捏她儿子! 结果虎符竟然在秦光孝那儿? 赵太后恨不得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以示委屈。 “儿啊,当真不能打开?”她惶恐地扶着小几问,“万一,万一那密旨是让你退位呢?”万一高祖那老头子又后悔了,就用密旨嚯嚯他们呢? 秦珩正色道:“若密旨当真这般写,儿子也只能照做。” “官家,”贺固安慢吞吞插了一句,“如今当务之急是要阻止秦凤楼,想办法化解京畿之危。何况那秦凤楼未必在乎什么密旨,他在意的只怕是赫南太子的名誉,以及那十二万凤翎军的枉死。” “对对,”赵太后赞赏地看他一眼,跟着劝道,“人家恨都来不及,谁稀得你屁股下头那张凳子!冤有头债有主,你爷和赫南太子那可是嫡亲的兄弟,又不是他要做太子的,要怨就去怨高祖——你可以恢复太子的清誉嘛,把爵位和御赐宅邸还给他们家……” 她越说越激动,“至于枉死的边军,厚厚地抚恤!再不济,当年谁克扣的粮草,截断的军令,就找谁算账,老子死了找儿子,儿子死了,那不还有孙子嘛!” “……”贺固安无语地看着这老太后。 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秦珩也是这么想的,他一想到亲爹先宣帝临死前跟他说的事,就忍不住苦笑。他左思右想,那事现在瞒着也没意义了,不如说出来,也许贺固安能帮他想想办法。 “娘,儿子也没法瞒您了,”他又看向贺固安,“爱卿,你也听一听。”
90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