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濯伸手抚了一下那被褥,道:“这床被,就是当年秦嬷嬷给我做的。后来她干脆在院子里给我留了一间房,我用过的东西,她也都锁了起来,今日我们来,她才特意拿了出来。” 净夜脱了鞋,躺在绵软的被褥上,忽而道;“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平淡幸福。” 萧濯点头:“是啊,秦嬷嬷从前最期盼的便是如此。她说院子里养着鸡鸭鹅,再养一条狗……” 说到狗,萧濯忽而道:“小时候,我养过一条狗,后来那狗因为救我,被人杀了。从那之后,秦嬷嬷怕我伤心,便再也不养狗了。再后来我离开盛京去了京城,特意送了一条乖顺的狗给秦嬷嬷,只是那条狗,才活了八年,便走失了。” “怎么会走失?”净夜惊诧道。 萧濯叹了一声:“那几年这附近不太安分,又加上闹过一阵饥荒,被什么人带走炖了也说不定。人饿的时候,连人肉都吃。” 那一年,萧濯还不是摄政王,那一年来陪都赈灾的是赛多。 净夜也听人说起过,那年赛多来陪都赈灾,贪墨了不少银两,也因此和萧濯起了争执。 盛京是萧濯成长过的地方,秦嬷嬷对萧濯而言,更像是亲人。 净夜临睡前,忽然问萧濯:“王爷,从前除了我,您还喜欢过什么人吗?” 萧濯吻着他的额头,摇了摇头:“没有,从始至终,就只有你。” 净夜听到这话时,还觉得有些惊异,不过他今日有些疲乏,没等细细思考这些话,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秦嬷嬷找了附近的几个邻居,一起来杀猪。 就连那巴彦都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正好赶上饭点,巴彦也坐在外圈,跟大家一起吃着酸白菜锅。 这几年,巴彦在盛京府衙当差,想必是常常来秦嬷嬷这边,碗筷和调料在哪,他都一清二楚。 吃过饭后,净夜听到巴彦和萧濯在后院争执。 巴彦红着眼问萧濯:“表哥,你就那么喜欢他吗?可他根本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萧濯出声反驳:“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喜欢的就是他。” 巴彦吸了吸鼻子,在外人眼里威风凛凛的巴彦大人,这会儿倒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冲着萧濯哭得厉害。 萧濯拧眉道:“从前我不知你的心思,如今既然知道了,就少不得要说你几句。你并不喜欢男人,只是因为你知道我喜欢男人之后,才发觉有这种可能,你误会了你对我的依赖。巴彦,你从小便喜欢娇娘,后来因为她家瞧不上你,毁了婚约,你这才因爱生恨。但这是不对的,当初的娇娘也没办法,她不得不听从家里的安排。何况如今人家也嫁得很好。你应该走出来,这世间还有许多好姑娘,值得你去相看……” “我只喜欢表哥,不可以吗?”巴彦声音不由得大了一些。 “不可以,因为我不喜欢你,我只喜欢他,一直都是他。” 巴彦抹了抹眼睛,他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即转身跑了。 净夜怕萧濯知道他在后面偷听,也转过身,急忙回了房里。 其实换做是从前的净夜,定然不值当与巴彦那等孩子气的人争风吃醋,只是那一日,净夜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浑身都是刺,生怕萧濯被人抢了。 他忽然意识到,他是不能接受萧濯身边有别人的,他对萧濯的占有欲竟然这么强。 净夜用被子包住头,一阵烦躁。 若他真的能与萧濯一辈子如此也就罢了,可未来还有很多变故…… 陈良说得对,他应该以要事为重,不该只顾着这些儿女情长。 在盛京的好日子,总共也没几天。 兵部的车马赶到盛京之时,净夜便得和大部队一起,准备祭祖事宜。 此番有萧濯坐镇,祭祖一事还算安稳。 只是净夜跪在祖宗天地跟前,说自己是金朝皇室子孙时,净夜只觉得有些讽刺。 从前在逍遥会,暮云重也办过祭祖仪式。命运真是同他开了个玩笑,这一世他的身份,偏偏是金朝的子孙,要对着金朝太宗皇帝的牌位祭奠。 而此刻,潘英那边,也接到了净夜办完祭祖大典的消息。 潘英这几日情绪稳定了一些,不再酗酒,也不再打骂暮色。 潘英静静看着面前的棋盘,忽而笑道:“再过一个半月,便是万寿节了。到时候,蒙古各部族的首领会入京拜见。准噶尔最近也不太平,蒙古各部也小纷争不断。皇上信不过萧濯,信不过兵部的人,便只能再启用我。” 潘润也惊喜道:“大将军料事如神,届时,咱们定能打个翻身仗。” 潘英放下了手里的黑子,叹口气道:“说来,那日我也是昏了头。这酒以后尽量少喝,越喝人越迷糊。还有,我已经不是大将军了,没官复原职之前,千万别这么叫。让有心人听了去,定会再参我一本。萧濯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咱们还是安稳些比较好。” 潘英想了想,忽然问道:“暮色呢?这几日不见他,伤可养好了?” 潘英不愿看到暮色那一身伤疤,毕竟无论是暮云重还是净夜,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伤痕都不见。 从前暮云重沐浴时,潘英给添过热水,自然清楚。 至于那净夜,潘英倒是偶尔窥见过他那白嫩细滑的小腿,虽未曾窥见过全貌,不过潘英就是觉得,现在的净夜,一定比从前的暮云重还要细嫩。要不然,他是怎么让摄政王欲罢不能的呢? 想到这里,潘英忽而笑了:“我这几日在想,玉亲王到底有何目的。想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了。他想对付我,从前是想靠萧濯对付我,如今是想靠自己。所以说,萧濯那狗贼也别得意,玉亲王早晚都要抛弃他。我就静静等着,是萧濯先倒下,还是我先倒下。等萧濯这个人没了,玉亲王又斗不过我,那潘润你说,他是不是只能来侍奉我了?” 潘润忍不住提醒道:“主子,咱们在玉亲王身上吃过大亏,还是警醒些为好。皇上也不喜欢您离玉亲王太近,若是放您出去,您还是让皇上忧心,皇上怕是不会再给咱们机会了。” 潘英轻哼了一声,他盯着眼前的棋局,沉默了半响,才冷声道:“不过是毛头小儿罢了,当年,我都能灭了逍遥会,如今借势灭了萧濯,转而再杀了小皇帝,我自己做那至尊之位,岂不快哉?到那个时候,玉亲王愿不愿意,都得跪在我脚下,求我怜悯……” 潘英说这话时,像是大梦已然实现一般,笑得极为猖狂肆意。 潘润在一旁未敢吭声,随即悄悄退了下去。 潘润去后院时,暮色正坐在窗前看话本子。 暮色就喜欢看那些杂书,尤其是街头巷尾的话本,他喜欢得紧。 这些日子,潘润经常托人从外面买来,送给暮色。 暮色见潘润过来,便放下手里的话本,给潘润倒了茶,递到他手里。 随即,暮色温柔地笑了:“我看你似乎不太开心,是不是主子骂你了?” 潘润叹了一声:“主子野心太重,我是怕他跌得太惨罢了。” 潘润没心思喝茶,只将茶杯放下,便低眉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今的潘英,势力已经大不如前。 之前还尚可与摄政王一斗,如今他只是一个五品副尉,被禁足在府中,还做着改朝换代的春秋大梦,连潘润都觉得潘英不太现实。 暮色道:“谁都有野心,主子若没有野心,那我倒是要怀疑了。他想做权臣,顶替摄政王的位置,也是人之常情。” 暮色说完,便打量着潘润的神色。 他见潘润脸色极差,便拧眉问:“难不成……他……还想做皇帝?” 潘润吓得急忙捂住了暮色的嘴:“莫要乱说,外面都是皇上的人守着,若是被人听到了,你我也脑袋不保。” 暮色吓得脸色惨白,声音极小地开口:“他真的想做皇帝?他疯了吗?” 潘润叹了一声:“他若不想,何必招兵买马,私造兵器?这些年,他靠着冤普通百姓是逍遥会人,威胁人家里拿出钱财消灾,这可不是传言,都是真的。他贪了那么多钱,这将军府却如此清寒,你就没想过,他把钱都花在哪了吗?” 暮色想起江南分会的事,顿时不敢应声了。 潘润也叹道:“这事连潘林都不清楚,主子嫌他蠢,怕他大嘴巴给嘟囔出去。知情人,唯我而已。” 说完,潘润小声对暮色说:“而我,也只能你说。” 暮色连忙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且不说我无人说这些秘闻,就是有人说,我也不敢说。” 潘润想了想,又道:“主子今日还问起你的伤,怕是你的伤好了,又得去前院伺候他。” 暮色垂首下来,情绪低落道:“潘润,你知道的,我只愿意侍奉你。你想个办法,告诉他,就说我……身上一直没好。” 潘润点头;“我当然也不愿意你侍奉他,你放心,我会想办法。” 暮色小声道:“而且他喜欢的,本来就不是我。我没见过玉亲王,也没见过从前那位,我怎么学都学不像,我实在是太笨了。可是如果学不像,他就要打我……” 暮色说着说着便红了眼,而潘润,更是心疼不已,直接将人揽入怀中。 暮色将那潘润侍奉妥当后,才冷下脸,偷偷写了字条,塞到后院的狗洞里。 净夜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快回京了。 他展开字条,看着上面的字,嗤笑一声:“我早就知道潘英有此野心。只是没想到啊,他都这副田地了,还这么自信。陈良,想办法搜集证据,小皇帝可不是好糊弄的。咱们需得让皇上清楚,潘英可比萧濯危险得多。” 萧濯并无篡位之心,而潘英却未必。 陈良忽然道:“主子,单凭咱们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些。潘英意图谋反的消息,若是被摄政王知道了……” 净夜道:“萧濯早就猜到了,他们的人若是寻到证据,也用不着我们。” 陈良一怔,倒是退下去不多话了。 从前逍遥会一直东躲西藏,皆是因为畏惧萧濯。 那时,萧濯还不是摄政王,只是一辅政大臣,却已经让逍遥会上下胆寒不已。 那时候暮云重便听说,只要是萧濯领兵,便无败绩。 就连暮云重自己,都差点栽到萧濯手里。 按时间算,暮云重被抓,应是六年前的事了。 净夜五年前被潘英斩首,半年前醒来,这期间一直魂魄未归,对时间也没有太大概念。 只是今夜,净夜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那时候的事。 他记得萧濯亲自审问他时,那双锐利的眸,那双如野狼一般的眼,着实惊到了暮云重。 其实暮云重觉得,他明明就快露馅了,偏偏到了最后,萧濯却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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