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周时誉二人确实缘分已尽,不是在那茶杯破碎时,而是早在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 并非不生气,只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的喜怒不能太过自由,之所以表现得那样激动,更多是出于政治考量。 ——他需要周时誉与文黎的亏欠。 ——他如今几近一无所有,任何筹码都不能放过。 沈谦益微微闭眼。 沈明恒自小便是尊贵肆意的皇太子,沈承孝身后也有尹家,唯有他战战兢兢。 自出生起,什么样的难关他没见过?无非是信错了人而已。 他不会认输。
第27章 嚣张跋扈的草包太子(27) 马车吱哑驶过长街, 大抵是看出沈谦益的心情不妙,下人一时没敢询问目的地。 待马车缓慢地行驶出了一段距离,下人才小心翼翼地问:“殿下, 可是要回府中?” 沈谦益思量片刻, 说道:“不,去皇宫。” 世家是可以豢养府兵的,虽然数量不多,但他们若是联手,那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沈谦益或许不是对手,可他毕竟姓“沈”。 得益于前段时间沈绩给他的特权, 沈谦益可以无诏入宫。 他还未加冠,头发只是简单束起, 沈谦益扯下束发的发带, 微微扯乱衣襟,形容狼狈地直奔沈绩寝宫, 请求面圣。 大周崇礼, 沈绩听到宫人禀报时就诧异过一次,见到沈谦益的狼狈模样更是掩不住惊色。 这幅极不寻常的画面让他都有了几分不安,“谦益, 你这是怎么了?” 沈谦益俯首:“父皇, 儿臣得到消息, 世家意图谋逆,如此大事儿臣不敢擅专,请父皇早做决断。” “荒谬!”沈绩厉声喝问:“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儿臣不敢。”沈谦益膝行上前,眼眶通红, “儿臣自幼得父皇教导,怎敢拿谋逆胡言?父皇志存高远, 有心铲除逆贼,朝中皆知。如今秦将军归来在即,父皇大事将成,逆贼自然狗急跳墙。” 沈谦益将世家的打算说了一遍,他眼神黯然:“儿臣敢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父皇纵是不信,也请早做防备。儿臣死不足惜,惟愿父皇平安康泰。” 杀了他,把他与沈明恒的死全推给沈谦益。 再杀了沈谦益,扶持沈承孝登基。 这一切听起来实在太合情合理,逻辑顺畅到沈绩毫不怀疑是世家能做出来的事。 沈绩眼泛泪光,他弯腰将沈谦益扶起,“傻孩子,朕怎么会不信你?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朕最喜欢、最孝顺的儿子啊!” “父皇。”沈谦益神色动容。 沈绩迫不及待:“好孩子,你还得到什么消息了?世家要造反,人手有哪些?” 沈谦益正要逼自己一把,好再挤几分泪意出来,无奈沈绩这功利满满的话彻底破坏了氛围。 沈谦益干脆也不勉强,他眼睑微垂,“儿臣知道的也不多,只是皇城司、东郊大营、洛城驻军执掌者都是世家子弟,儿臣以为不得不防。” 沈谦益犹豫片刻,终究没把沈明恒的消息说出来。 沈绩心焦地在殿内来回踱步,他有些后悔,当初为了桎梏章家这条狼,又养出了尹家这只虎。若非知道世家的权势盘根错节,他也不至于放任至今,一定要等到秦离洲回来才敢行动。 可他还是低估了他们的狼子野心,他们竟敢造反!一群乱臣贼子,难道他们不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来人,传周时誉。”沈绩现在只信任这群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 沈谦益心一紧,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 周时誉来得很快,他耐心地听完君主的疑问,不假思索道:“世家狼子野心,三皇子所言,极有可能。” “那该如何是好?”沈绩紧张追问。 “先下手为强。”周时誉冷静分析:“请陛下下令,召章惟德、尹则诲等人进宫,若他们听令,便第一时间将其制住,待秦将军归来自可转危为安。若他们抗旨,则斥责他们悖逆,昭告天下,将他们定为反贼,自会有忠君爱国者前来护驾。” “挡得住吗?”沈绩压根没考虑过世家会乖乖听话的可能性,眼巴巴地祈求一个确定的答复。 周时誉无奈摇头:“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果是半年前他刚踏入官场,或许还真没办法,但如今世家的声望已经一再减损,被他们锁在贼船上的同盟也有了其他的选择。 归根结底,真正得罪了皇室必死无疑的也就章、尹几家,其他人说不定还能得个从龙之功,完全没必要淌这趟浑水。 抵挡一些时日等待燕丘大军对周时誉来说毫无难度,他心知肚明,却没打算告诉沈绩。 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沈绩只能对他交付全部信任,视他为救命稻草。 周时誉遗憾地想,可惜大义、正统这种东西,有时候还是挺重要的。 沈绩犹如惊弓之鸟,一边按照周时誉所说找人拟旨,一边将长安城中可用人马都做了清点而后交给沈谦益,更主动吩咐禁卫军配合他们。 从沈绩宫中离开之后,沈谦益与周时誉并肩而行,互不搭理。 沈谦益沉默良久,复杂地问:“为何帮我?” 他是料到周时誉不会反对,但也没想到这人会配合到这种程度,他以为他也会被顺理成章推向绝路,直至再也无法威胁皇兄为止。 难道是因为愧疚?愧疚之心这么有用的吗? 周时誉目光比他更复杂,“殿下得太子殿下另眼相待,为何不早说?” 天知道沈谦益走后,他慢悠悠拆开宋景年的信时表情有多惊悚。 ——沈明恒本就还没答应他们的效忠,他巴不得找个渠道讨好他单方面认定的主君。 这下好了,道刚找好就被堵死,还是他自己堵的。 沈谦益莫名其妙:“我与皇长兄?先生是在开什么玩笑?” 他承认从前对沈明恒多有误解,真相掀开以后,他对那人也极为敬佩,但他们一直以来交集都寥寥,谈何另眼相待? 周时誉眉头微皱:“太子殿下极为在乎你,甚至愿意将皇位拱手相让,这些殿下都不知道?” 沈谦益:“?” 他回想起沈明恒对他的冷眼与辱骂,不满道:“先生,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沈明恒自小就霸道,幼时一起读书,只要他的功课被夫子夸奖,就会引来沈明恒的一番刁难,久而久之,他便只好愈发低调。 印象中,沈明恒对他从没什么好脸色。他如今知道或许那些过往有演的成分,但伤害是无法抹去的,他不怨沈明恒,却也不可能有多亲厚。 周时誉震惊抬眸,难以置信:“难道殿下就没想过吗?太子殿下为何要离开长安?以他的聪明才智,卧薪尝胆十六年,怎么可能会不为自己留下退路?长安才是他的战场,他为何要弃己之所长,去燕丘那么危险的地方?” “陛下后宫中夭折了那么多位皇子,如今长成的无非只有太子、五皇子和殿下你,殿下亲母早逝,母族不显,莫非殿下就这么洪福齐天,有大气运相护,以至于平安顺遂长大?” “这些事情,殿下就从没怀疑过么?” 周时誉目光逐渐从震惊转变为嫌弃,像是看到了道德极为低下的小人,他怒斥道:“莫要忘了,无人能逼迫太子殿下,他是主动离开长安的。” 周时誉甩了甩袖子,仿佛是不屑与他为伍,转身离开。 离开前还不忘骂一句:“无耻!” 沈谦益:“……” 糟糕,好像有那么亿点道理。 难道沈明恒从小欺负他,是故意要他学会藏拙,而放弃身份假死离开长安,也是为他铺路? 沈谦益将信将疑。 * 章惟德等人并不确信皇帝已知他们谋划,但这种关键时刻,他们连早朝都不去,自然不敢随意进宫,于是恭恭敬敬上表请罪,称抱病在身。 皇帝下旨召见几位世家之主,巧的是几人居然都生病了,傻子都能看出其中蹊跷,只是世家行事素来狂妄,一时半会倒也没人怀疑。 但皇帝似乎不打算像从前那样退让,仍强硬要求他们入宫,而在世家再一次抗旨后,长安城中的风仿佛都陡然凛冽起来。 大周君臣间用于遮掩的破布被风撕碎,露出底下扭曲而混乱的朝堂,本该是飘摇山河中最安全的皇城,忽然间就燃起了火星。 这下世家没有别的选择了,原本还想等洛城大军到了再行动,可既然谋划已经暴露,他们只好迅速包围了皇宫。 在皇帝觉得你要造反的时候,且不论是真是假,你最好真的有本事造反。 彼时仍在远方的沈明恒又开始带着大军抄近道。 秦离洲看得惊奇万分,娇贵的皇太子从前连皇宫都很少出,怎么就能知道这么多他都不知道的路呢? “看舆图啊。”沈明恒诧异道:“你们平时出门都不看舆图吗?” “舆图还会记载这样的小路吗?”这玩意儿不是只标注了各大城池,也就在打仗的时候能派上几分用场,平常根本不会有人去看吗? 沈明恒睨了他一眼,于袖中掏出一张图纸甩到他怀中。 秦离洲:“!” 刹那间口干舌燥。 舆图这东西看起来没大用,但于军事民生皆不可或缺,秦离洲从沈明恒的态度中隐隐预料怀中之物是什么,他咽了口唾沫,期待不已地展开。 饶是做足了准备,秦将军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城池、山川、湖泊俱列其上,虽然不至于如沈明恒所言连他们脚下这条路都有,但也已经是他看过最完备、最详细的舆图。 秦离洲凝视着舆图上的“燕丘”,他曾走遍此地每一处,轻易就能将图上所示与实地一一代入,而后便欣喜地发现其中竟然无一错漏。 秦离洲擦了擦手心的热汗,将舆图小心收好,一把抓住沈明恒的袖子,热泪盈眶:“臣谢殿下信任,但此等珍宝,殿下可要好好收着,不可轻易示人。” 沈明恒嫌弃地把袖子扯回来,又掏出一张图纸扔给他。 秦离洲:“?” 他展开,映入眼帘的赫然就是他们旁边这座高山。 ——果真如沈明恒所言,记载了大道小路,连河流的曲线都做了标注。
第28章 嚣张跋扈的草包太子(28) “殿下!”秦离洲发出一声惊叫。 他算是看明白了, 第一幅舆图不是不能做到更详尽,纯粹是因为画得太详细图纸太大不方便携带。 沈明恒能拿出这个地方的舆图,难道其他地方的就拿不出来吗? 这分明是一整套的珍宝啊! 也不知是何方大能, 莫非是走遍了整个大周, 才能做出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舆图? 不不,便是大能也不能连这样的小道都能发现,倒像是神明自云端俯瞰,纵览天下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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