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当沈明恒最忠诚的谋士,他不能出手,没关系,不是还有周时誉和文黎吗? 沈明恒狐疑:“只是送你一程?” “当然。”宋景年问心无愧地微微颔首,“殿下不想再看看长安吗?我虽不知殿下为何对三皇子信任有加,但人心易变,国君与社稷又是重中之重,殿下不想再确认一下吗?” 他顿了一下:“就当是为了我,殿下陪我回去可好?” 沈明恒偏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可以。” 大军开拔在即,有许多事等着秦离洲安排,他神情恍惚地往外走。 刚走出两步,忽而转身回来,重重跪倒,“臣请罪。” “将军,这好像是你第二次向孤行此大礼了。”沈明恒淡淡笑了笑,“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臣不知殿下无意回京,殿下践诺如山,是臣妄言了。” 沈明恒对那小女孩说要留下时,是真的做了不走的准备。 沈明恒无奈:“可是你没说错不是吗?为什么要为正确的事情请罪?” 秦离洲认真反思:“臣对殿下不够信任,才会屡次质疑。” 沈明恒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将军,你是孤的将军,不是奸佞。孤要是需要应声虫,满城都是,何必要来寻你?以你的才识,岂非暴殄天物?” 他轻哼一声:“你若没了自己的主见,我才不会要你。” 秦离洲目光轻颤。 他听过很多人叫他将军,可没有一句能像沈明恒一样给他带来如此深切的感动。 将士们叫他将军是出于敬仰,皇帝称呼他将军是要他守国门,而在沈明恒眼里,“将军”似乎不只是一个纯粹的官职名,它象征着更大的使命,也代表着绝对的荣誉。 保家卫国、宁折不弯、兵法卓绝、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这才是沈明恒眼中的将军。 所以沈明恒每叫他一次“将军”,他都能感受到其中莫大的认可,即便皇帝收回了他的虎符,卸了他的职位,他也还是将军。 “这可是殿下说的,往后臣若是有悖逆之举,殿下可不许降罪。”秦离洲玩笑般说道。 沈明恒翻了个白眼:“只要是为了天下苍生,你就是把孤砍了,到了地底孤都没脸怪你。” 宋景年叹气,无力道:“殿下,别说这种话。” “不好了,殿下,将军,外头来了好多百姓,你们快出去看看吧。” 暂时充当门卫的士兵急匆匆地进来禀告。 沈明恒愣了一下,毫不迟疑地走了出去。
第25章 嚣张跋扈的草包太子(25) 幽州所余人口十不存一, 近些日子忙着重建,沈明恒几人走遍了几座城,因而轻而易举便能发现, 府邸周边的百姓几乎全都来了。 多是些上了年岁的老人, 跪伏于地,神色哀戚而委顿。 让这样多的百姓跪地哀求,这只能代表父母官的无能。 宋景年皱了皱眉,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最前方衣着稍整洁些的老人深深叩首,“草民等为殿下送行,愿殿下此去长安, 万事顺遂,乘云上九霄。” 身后人于是也随之跪倒, 齐呼:“为殿下送行, 愿殿下此去长安,万事顺遂, 乘云上九霄。” 沈明恒微怔。 那老妇人连同她的小孙女赫然也跪在人群中, 他大抵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忙走下台阶将老人扶起,笑道:“孤当怎么了, 原是来赶孤走的。” 老人年轻时读过书, 虽科举不第, 到底也是如今幽州少有的文化人,故而一致被推举出来。 他不肯起身,坚持道:“殿下心慈,我等却不能成为天下的罪人, 还请殿下勿要顾惜我等,遵循上意, 早日返程回京。” 他们对朝中事知之甚少,听到圣旨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皇帝催促太子回去。 皇权在他们眼里仍是不可侵犯不可反抗的,所以,沈明恒怎么可以留下来呢?抗旨罪在不赦啊。 若是沈明恒因为他们失了圣心,丢了太子之位,他们有何颜面见天下人? 其余百姓不善言辞,只会跟着念,但字字句句皆是真心,恳求之意并不少分毫。 老妇人尤为恳切,她强行按着小孙女跪倒,眼中不乏惶恐。 无数人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沈明恒身为太子距离皇位一步之遥,唾手可得天下,按理来说不可能放弃,可老妇人仍是不安。 她隐约觉得,沈明恒对她小孙女说的话是认真的。 老妇人越想越是担心,找了左邻右舍将事情一说,人人都觉得她的担心格外有理由,便相约着往府邸来请沈明恒收回此念。 平民百姓没专门学过礼仪,只能一下接一下地叩首,一开始还会跟着老秀才念,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繁杂思绪缠绕在一起,让他们分不出心神思考,偏偏还得压抑着痛苦与不舍,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好成全少年的草长莺飞。 “恭请太子殿下回长安。” “殿下一路顺风,岁岁平安。” “殿下,求您回去吧,不要管我们了。” 愿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少年灼灼如耀日,当高悬长空,不被世俗困顿。 秦离洲蓦然有些无措,在此之前,哪怕用尽他所有的想象也不会想到这幅场景。 从前凡是挡在他面前的,一律砍过去就是,也不是没有涕泗横流求饶的敌军,他都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但现在这种情况,他该怎么处理? 秦离洲茫然而又惊惶地转头看向沈明恒,恰巧对上了宋景年的眼神。 宋景年也正看着沈明恒,眼中似有星光点点,他嘴角含笑,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普天之下,再没有人能比他的主君更得民心了。 沈明恒目光沉沉如水,他没看自己两个下属,只专注地看着前方跪倒在地的百姓,微不可查地失神了一瞬。 他再度弯腰将老人扶起,秦离洲与宋景年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往日总带着三分散漫笑意的太子殿下忽然敛了神色,便显出几分不容反抗的凛然来。 被他搀扶的老秀才只得起身,大抵是不想让沈明恒再次弯腰,周围跪伏着的百姓不等他扶就自觉地站了起来。 沈明恒整了整衣袖,缓缓下拜,对他们郑重一礼。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多谢诸位为孤送行,孤定当不负所托。” 这大概是同意的意思。 百姓们交头接耳,小声地发出一声惊呼,而后便眼眶微红地笑了起来。 虽然是达成所愿了没错,可谁能舍得沈明恒离开呢? 老秀才忽而泪流满面。 齐王对孟子说,“现在你又将要抛弃我而归去了,不知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再相见?” 孟子说:“这本来就是我的愿望,只是我不敢请求罢了。” 可相见不是他们的请求,离去才是。 傻子才会相信这是沈明恒的愿望,自由而又肆意的少年眼中装的是长空皓月,皇位于他毫无吸引力。是他心善,才会把他们的强人所难,装点成自己的心甘情愿。 老秀才没再跪,他深深躬身,肃穆而庄重地回礼:“待殿下的声名响彻宇内,荣光遍及四海,草民定会在这幽州城中,薄酒一杯,为殿下贺。” 也许我们再也不会再见,但是没关系,我知道你的天下定会海晏河清,而青史悠悠,也将遍颂你的名字。 * 话虽这么说,但沈明恒还是多留了两天。 大军也没有出发,沈明恒好不容易松口,秦离洲无论如何都是要等他的,长安那地方可比燕丘危险。 秦离洲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开始选人。 八十万大军不可能全部回去,就算边境不需要留下兵马镇守,沈绩也不能放心。 秦离洲一开始不把圣旨放在眼里,太子殿下爱带多少就带多少,谁在乎沈绩怎么想。 但是既然一时半刻不打算造反,秦离洲决定还是给皇帝一点面子。 此次回京不过万余轻骑,连同诸多有功待赏者、随行军官奖领,总共也不过三万——不算多,但掌控一座皇城绰绰有余。 至于皇城里的五万禁卫军?老实说,金戈铁马征战沙场的秦将军委实不放在眼里。 等到百姓的眼神再次开始变得焦虑,见到他们也时常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才总算是将幽檀的工作处理得差不多。 沈明恒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差不多了,景年,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吧?” 宋景年含笑应了声“是”,“我这就下去收拾东西,旁的就算了,百姓给殿下送的万民伞定是要带上的。” 沈明恒顿时露出难以言喻的目光。 实在是现在万民伞的名声已经被某些父母官玩烂了,凡提及第一个念头便是官员为了政绩强迫百姓作秀,就好像卧龙凤雏本来应该是个极好的褒义词,但在夸人“你可真是个卧龙凤雏啊”的语境下仿佛又显得嘲讽意味十足。 沈明恒有些嫌弃,又觉得很不应该。 他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幸好没搞“遗爱靴”,他宁可即刻到长安和沈绩面对面,也不想被人按住强行脱靴。 不过说到沈绩……他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沈明恒迟疑地看向宋景年,希望谋士能够解答他的疑惑,却只对上宋景年无辜而又茫然的目光。 沈明恒沉默。 宋景年鬼使神差地意会,“殿下是不是觉得忘了些什么?” 沈明恒点了点头:“景年也有同感?” “是。”宋景年一向自负自己的头脑,然而冥思苦想了半天依旧无果,“殿下与我都不记得,想来应该是不重要的事情吧。” 被秦离洲扣押软禁在军营里的传旨大臣打了个喷嚏。 高政放下练字的笔,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原地,双目失神地望着天边那抹似血残阳。 良久,他终于动了动身子。 时已入夏,但燕丘的傍晚还是带了几分凉意,高政起身给自己披了一件外袍,掀开了帐篷的帘幕。 门口守着的将士凶神恶煞地盯着他:“干什么?进去!” 高政不卑不亢:“劳烦通报,我要见秦将军。” 到底是个文官,将士没真把他当囚犯对待,但言辞也颇不客气:“想找将军求饶?死心吧,将军不会见你的。” 高政顿了顿,“太子殿下可在军中?” 将士眼神警惕:“你想干嘛?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看你这表现,在下应该没有猜错。”高政微微一笑:“军中突然军饷物资充足,是因为太子殿下吧?” 他被迫娶了章家旁支的庶女,对于世家来说,他也算半个自己人。 或者说是附庸、走狗更合适些。 大抵是因为他从前的识相,世家还算信任他,他也因此知道了一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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