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棠:“他也是好心劝谏,他没说错,我的确狐媚惑主还恃宠而骄,缠着不让你走,害你昨晚一宿没睡,得亏你精力好。” 众臣臆想联翩:“……” 后面的话就没必要说了吧。 惶恐跪倒在地的谏官也是哭笑不得,再度看向初棠时,竟有点捉摸不透这位太子妃。 “既然太子妃发话,便作罢。” 程立雪起身离开。 龙椅旁的太监高喝声:“退朝!” 张折枝杵在原地。 他望着那个一蹶不振的小哥儿渐渐远去,心如滴血,事情怎会演变成这个地步? 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 前几日,他从蛛丝马迹中发觉摄政王有意杀阿午。 阿午八字纯阴,摄政王想取其心头血替人续命,便故意向外人透露消息,引来其他杀手混淆视听。 就连皇宫那日的杀手都是摄政王故意放进来的。 如果那时,他拉阿绛一把,阿午是否就不会如此伤心?可是阿绛不死,他的阿午又如何安然? 张折枝垂下眼眸。 只是一闭目又是阿午空洞无神的双眸,那人宛若个毫无生机的布人偶。 他捂了捂灼灼发烫的心口。 “张大人,你无碍吧?” 旁边的官员小心担忧道。 张折枝摇摇苍白的脸:“无事,你有心了。” …… 朝中政局已稳。 百官却百思不得其解。 这新帝登基第一道圣旨不是册封皇后,反倒是废黜孝敬先皇太妃,亦即是十一王爷的亲生母妃。 两人虽不是一母同胞兄弟,但也亲如同胞,不追封弟弟生母便罢,怎还如此羞辱弟弟? 第二大不解就是,太子妃还是太子妃,圣上竟任由中宫之位空悬。 身着紫色朝服的青年匆匆赶往御书房,便是要为第二不解抱不平。 守门的太监恭敬行礼:“丞相大人。” 张折枝:“本相要见皇上。” 太监左右为难:“陛下此刻怕是无暇见您。” * 程立雪抱着人坐在龙椅上,手拿药膳喂人,可怀中的人就是不喝。 哪怕刚喝两口也无端呛出来。 将他衣袍呛得满是污迹。 宫女端走玉碗,程立雪也喟叹声除掉外袍,外面频频传来几声:“张大人,您不能进去。” “丞相大人留步。” “陛下在忙,无暇见您。” “那我便进去等陛下忙完为止。” 张折枝怒气冲冲闯进来,只见程立雪宽衣解带,除开龙袍,而阿午则病怏怏坐他身前。 忙? 忙着白日宣.淫? 阿午都这样了,狗皇帝居然还不管不顾肖想那等子事,饶是他装惯温润君子,此刻也忍不住想骂人! “陛下,这是御书房!成何体统!” 程立雪眉眼漠然:“张丞相也知是御书房,未经传诏而擅闯,好大的官威。” “臣自会领罚。” “但臣今日来是想问陛下为何迟迟不册立皇后?” “陛下此举怕是不妥。” “国不可一日无君,同理,后宫亦不可无主,中宫之位悬空多时,陛下到底意欲何为?” “难道太子妃当不得皇后?” 张折枝昂首挺胸,盯着人如是句句逼问。 程立雪:“不劳丞相挂心。” 他随手丢下本册子:“这案子,你来负责。” 张折枝皱眉捡起奏折。 他伫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半天。 程立雪指尖挑起领口的扣子,见那人还未有退下的意思,他不咸不淡启唇:“怎么,丞相想看朕更衣?” 张折枝哑然:“……” 他脸色发乌咬牙切齿:“臣告退。” * 程立雪换了身便服。 他弯身,指尖点点抱腿而坐的初棠额头:“殿下,起来,更衣。” 初棠茫茫然抬眸。 但也乖巧从龙椅站起,张开双臂,任由程立雪给他换了身普通的便服。 两人出了宫,来到盛京郊外那座难民营。 程立雪牵着初棠走进去。 一堆玩闹的孩子忽然全都跑来,围着初棠嘻笑,全都在喊:“善人哥哥。” “为什么叫我善人?” “你就是善人哥哥,爷爷说粥棚是你搭建的,衣服是你给我们买的,我们生病喝的药也是你送的,爷爷说你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我们来一起玩。” 成群热情的孩子把初棠推走。 他们一会儿带着他玩一二三木头人,一会儿又拉着他去捉迷藏,后面还荡起秋千来。 初棠坐在秋千架上,后面是几个男孩女孩在欢快推他。 孩子们纯真的笑声不绝如缕。 笑声总是极具感染力的,在那片欢声笑语中,他也跟着笑起来。 渐渐入夜。 程管家远远朝这边招手:“孩子们,快过来,外面在发新冬装呢,一人一套不许抢哈。” 或大或小的孩子一哄而散。 程立雪接替位置,他来秋千架后,轻轻推着人:“还记得阿绛姑娘最后一句话吗?” 初棠迟疑愣住。 好久以后他才低着头回:“她说‘长明灯灭了,星星也该亮了’。” 记忆恍若一瞬间倒退回某夜,他送因发酒疯而胡言乱语的阿绛回王府。 阿绛一直在喊:“人死后会去哪?” 初棠拗不过人笑叹:“变成星星。” 阿绛:“那我要当最亮的那颗。” 初棠:“最亮的是金星,也叫‘启明星’或者‘长庚星’。” “你看。” 程立雪的声音把他唤出回忆。 初棠一抬头,闪耀的光闯进视野,是天际最亮的星星,一眨一眨,如在向他招手。 星星亮了。 初棠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 第二天。 连日来的阴霾,终于随着大好阳光的到来而消散。 初棠总算恢复如常,也出了宫。 那日伤心欲绝时对南风大哥说的话太过决绝,如今回想起来,他心有愧疚。 他想给南风大哥登门道歉。 因为不想张扬,也就只带了两名护卫。 初棠穿过的街市。 不知哪家店铺吹出张画像,直接吹到他这边,初棠眼疾手快接住。 画像主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掌柜的匆忙跑出来:“多谢贵人,吓死我了,险些弄脏这圣像了。” 那人小心翼翼将画捧在怀中离开。 出门前,鉴于他下颚有两个草莓,程立雪贴心地给他戴上面纱,倒叫人没认出正主就在这。 他继续四处张望往前走。 人也愈发狐疑不已。 为什么这么多商铺会有他的画像?就跟供神位似的,还对他参拜? 初棠:“……” 好像不太吉利的样子。 走去国师府的这一趟的路,他随意打听了几句。 可算清楚一二。 原来是,民间流传太子妃殿下仁善贤德,心载万民,更是谋略过人。 对外,以妙计御贼寇,使得大雍朝服他们,又分化敌人使其内斗,一举拿下大雍邻土的两个小国。 对内,又以己为诱饵,多次身陷绝境,使得霍乱朝纲的摄政王退隐。 对群臣,虚怀若谷,敢于接受谏官批判,以德报怨,为人求情,又明是非辨忠奸,先是惩贪官倡廉洁,叫济州雪灾五十万灾银一一吐出,后又竭力为人洗刷冤屈,不日还要亲自坐镇三司会审,大将军沉冤得以昭雪全是仰赖太子妃明镜高悬。 对子民,他乐善好施,施粥布药,建立难民所,收留流离失所的子民,又体恤百姓,减赋税,兴修水利,治理运河,使收成有加。 …… 总之各种流言吹捧,叫他在坊间中比程立雪这个正主皇帝还得要民心。 甚至有不少打油诗歌颂他的丰功伟绩。 这是干嘛? 捧杀吗? 还是离间他和程立雪的感情? 见鬼! 难怪程立雪都不给他封后了。 好小气鬼哦! 不过,他怎么那么多仇家,天天给他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搞得他的生活乌烟瘴气! 初棠烦躁揉揉发丝。 咋整哟! 万一程立雪把他赶走,他岂非要留宿街头? 初棠垂头望望自己双手,不!他还可以重操旧业!果然,一技傍身,走遍天下! “阿午,怎么出宫了?” 一身朝服的人忽然叫住他。 初棠回神,才惊觉他刚好路过丞相府。 “张大哥?谢谢。” 他向来恩怨分明,这句道谢也是他欠张大哥的,是那日他连累人手臂受伤。 说罢,便要离开继续前往国师府。 “阿午,借一步说话。” 初棠沉默,还是跟过去,绕到府侧,此处离两名护卫不远,喊一声就能把人叫来,倒不怕张大哥对他失礼。 张折枝深深凝望初棠:“阿午你听我说,他根本不爱你,他连后位都不愿给你。” “虽说他根基较稳,但难保日后不会有变,他怕是要把后位留给能助他巩固皇位的贵女。” “他根本不爱你。” 初棠:“……” 这人怎么还想着撬墙角呀! 你是曹贼转世吗? “你等我——” 初棠直接不耐打断道:“张大哥,你别再发疯了!” “是,你是很可怜,阿午和你两情相悦,还未互诉心声彼此告白,却被他无意横刀夺爱,可你又何尝不可恨?你是自作孽!” “至于他,他还了你一条命还不够吗?” 梦中的那幕再度抛掷眼前。 程立雪被张大哥设计,先是为好友摄政王身负重伤,后又明知是陷阱,还义不容辞去救弟弟十一。 萧萧白影倒在血泊中,本该清冷矜贵的人,却宛若破碎的玉,被得志小人碾于脚下折辱。 初棠心竟蓦地哀戚。 好像是有些疼。 “天道好轮回,万般皆是命,我们错综交织,谁都有错,所以我们都得到了惩罚。” 初棠继续决绝道:“重活一世,他没刻意伤我半分,也没非要置你于死地,反倒是你,你三番两次利用我,你赌他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若是他没对我心动,我是不是就淹死在那片湖里?” “你别再惺惺作态了。” 初棠字字句句斩钉截铁,根本不容人插嘴。 “张大哥,莫待无花空折枝,你的阿午永远不会回来了,他死了,是你亲手逼死的。” 初棠冷眼觑觑那人,便转身离去。 只剩下目光涣散的人愣在原地。 无花空折枝。 真是好一句空折枝。 张折枝冷笑一声,转身踏进府里,他吩咐人熬了碗药,直奔某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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