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脑袋在夜色里微微晃动。 软柔的哼唧声,叫人呼息轻屏,好似生怕细微的气息,亦将这咕哝声掩盖一分半毫。 随后软被里探出只小手,曲起手指在鼻子挠了挠,鼻头瞬间落出点小红印。 许久后,他便听到初棠嘟着嘴开始嘀嘀咕咕:“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 嚷嚷个没完。 在他肩窝喷出温热气息。 轻微的挠人。 程立雪默然,他固然讶然初棠学识,竟能出口成章,只是口中诗句却愈发叫其眉头深锁。 “……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程立雪:“……” 他狐疑垂下眸,确定初棠并非假睡,那便是心里话?指桑骂槐?自觉所托非人? 思及此,他神色更为凝重而迷惑。 “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 “……”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 梦里的初棠正欲回教室,语文老师却忽然喊住他,问他读后感。 初棠:“……” 怎么还给他开小灶呀,别人都不问,偏偏问他。 行吧。 他有些气恼:“婚姻是场悲剧,尤其是遇见那种背信弃义的臭男人!”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及时止损,远离臭男人,从我做起。” 初棠越说越气愤,一拳砸下教室窗台。 “咳。” 莫名响起点压抑的咳嗽。 “啊……” 初棠惊恐缩缩脚尖。 石头成精了吗? 程立雪拎起砸在他心口的小手:“继续?” 梦里的语文老师模样变得模糊,但初棠却还是听到老师叫他继续说下去。 “还要继续?” 他哑然半天,沉思良久,却也只得继续搜刮脑内残存不多的理论知识。 没办法,胡拼乱凑吧。 “什么出嫁从夫,狗屁理论,那当然是和渣男一刀两断,收拾包袱跑路咯,人贵自知,而后自省,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自尊自爱,遇人不淑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和经济都不独立,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最可悲。” 程立雪沉沉睨落那张酣睡的脸,自小在乡野长大的小哥儿,竟有如此独特而大逆不道的见解。 但,却想逃? 程立雪侧身,若有所思打量初棠气鼓鼓的腮帮,伸出食指,将碰未碰的距离,他又蓦然收手。 只有两块银子的人,怎么逃? * 次日,初棠从床上爬起。 中间的柚子叶整整齐齐铺成条状,而床榻外侧则凉凉的无丝毫余温。 程立雪起得很早?还是昨夜压根就没和他睡。 算了,管他呢。 匆匆洗漱完毕,临别前他去探望了眼张婶,张婶依旧和昨日那般,无丝毫好转的迹象。 初棠叹气:“我过些时候再来看张婶吧。” 马车很快驶回镇内。 初棠没直接回府,而是中途下车跑去坊市,买走些食材。 回去的途中,他路过条河。 河岸长着几株颜色艳丽的花,花旁似乎还坐着个人影,那人脚边堆满酒瓶子。 十一? 初棠抱着东西走去。 这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人果然是十一,这才一夜不见,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你怎么了?” 他搁下东西,就是往十一身旁坐下。 眼前的男子显然有些醉意,偏头眯眼,半晌才似认出他,给他递过酒壶:“喝一口?” 初棠刚伸手去接,却抓了个空。 “罢了,你又喝不得。”十一轻嗤声收回酒瓶。 “……”初棠无言以对。 两人并坐在湖边。 十一仰头,有一口没一口地自顾自灌酒,初棠百无聊赖,捡起石子往水里扔去。 “你可信缘?” 没来由的话传来,初棠瞄瞄旁边人,他点点头:“信呀。”就譬如他和原身都叫初棠,都叫阿午,这缘分简直命中注定。 “呵。” 十一轻笑道:“你说你叫初棠,和海棠花有关,生辰是夏至日正午。” “我年幼时,曾于宴会落水,命悬一线时被位女子救回,当时我只记得,那女子项间佩戴着枚海棠吊坠。” “那日也正是夏至。” “这么巧哦。” “还有更巧的,你知道兄长为何取名立雪么?” “你该不会告诉我是立冬雪夜吧?” “猜对了。” “立冬雪夜,夏至正午,你们二人简直天生一对。” 初棠嫌弃蹙眉:“这名字也取得太随便了吧,趁没几个人知道,赶紧让他改口吧,改成程门立雪,这个有格调。” “程门立雪何解?” “指的是尊师重道的态度,虔诚求学的精神。” “算了,他不配,还是立冬雪夜吧,和他这个人一样孤寂冷清。” 两人瞬间又剩下片沉默。 初棠侧头瞥向十一,这人好像很落寞,但似乎也不愿将心事道出。 他暗叹声,没办法,只能使出万能的安慰句式,思索间,便把胳膊往十一肩膀轻轻搭了搭。 初棠语重心长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不愉快的都忘掉吧。” “活在当下嘛。” 好似真被他的话唬到,十一抬起的酒壶被放下,他唇角挽出抹笑:“是呀。可惜我娘不懂这个理,偏偏要剖出一颗真心,那又如何?那个人可是天底下最无情之人。” “她的真心,一文不值。” “……” “今日,是我娘的生忌。” 原来如此。 初棠黯然垂眸,拍拍十一肩膀:“别太难过了。” 十一自言自语道:“心死后还身不由己,连自戕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连累族人。” “啊!你爹这么可怕吗?好病态的控制欲。” “生是他的人,死了还要做他的鬼,身不由己至此,真是可悲,但兄长答应我,待尘埃落定后,会还我阿娘自由身。” “喔,你不怕程立雪诓你?” 十一摇头:“怎会?你别看兄长性子冷,其实心肠还挺软的,你不是喜欢大黄吗?” “大黄自幼有病,可你怕是看不出来吧?毕竟兄长将它养得很好。” 初棠哑然:“……” 他还真的看不出大黄生病了。 “便是这玩意儿,要了我娘的性命。”十一连根拔起脚旁的一棵植株,他摊开手掌,露出植株的根茎。 初棠顺着视线望去,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这中药材叫什么名字。 “你……” 往日最是恣意潇洒的人,原来竟藏着这般心事,初棠不知该如何安慰十一,他沉默片刻,“你是不是还没吃东西呀?” 初棠抢走十一的酒壶。 “空腹喝酒伤身,你别喝了!你阿娘若是知道你不爱惜自己,她会心疼的,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 初棠连拖带拽将十一拉起。 生怕人继续借酒消愁,他连忙踢掉脚边的酒瓶,又把食材塞进十一手里:“劳烦你当下跑腿,我们赶紧回去吧。” * 小厨房内。 初棠掏出点面粉,加水和成团,又搓成条,甩出一根根细长的面条。 其实他做面的手艺不太好,甚至好几次甩出块小面团,最后一块便刚好糊在摇头晃脑跑来的大黄头上。 像是个嘴巴子呼过去。 把大黄都给整得委屈巴巴呜咽声。 初棠却无情笑起来,笑了好半天,才发现大黄蹲在角落,背对他,似在生闷气。 他没辙,只能走过去,用手指戳戳大黄的尾巴根部:“让我瞅瞅是哪个大帅狗在生气?” 谁知道他刚蹲下身,就被大黄一个转身扑倒。 一人一狗滚在地上。 “嚯!大黄你炸我?你变了!” “汪汪汪。” “你是真的狗啊!” 这一人一狗着实幼稚。 十一无奈摇头,拿起拿面团揉搓,又熟稔地甩出长细均匀的面条。 初棠和大黄玩够了才爬起来拍拍手,他捋捋凌乱的发丝,摸着面条惊叹:“十一你这手艺可以呀。” 他翻出个海碗。 放入一勺盐,一点白胡椒粉,再撒进点糖吊鲜,接着倒下点生抽,最后舀一勺灵魂猪油。 毕竟猪油是这个汤底的关键。 这碗被放在一旁备用,那边的水也煮沸,初棠往里撒进一点点,方下入面条。 水里撒盐能让面条更劲道,吃起来来弹牙有嚼劲儿。 初棠去外面的小菜地薅来把青菜,洗干净丢进锅里,又拿起筷子,慢条斯理搅散面条。 这面不能煮太熟,大概八九分熟时就可以捞出。 看着面差不多可以时,初棠用木勺打来几勺滚烫的面汤,轻轻放进先前装调料的海碗。 热汤慢慢融化猪油。 不一会儿便有香味飘起。 刚出锅的面条被人放入热汤里,又点缀着几根青菜,想了想,初棠转身去煎来个糖心荷包蛋。 汤底如茶色,闻着便清香开胃。 他捧起碗端到在外劈柴的十一面前。 “你不用砍了。” “这些柴够我烧到下个月呢。” 十一耸肩:“只是想着没有吃白食的理。” “阳春面,快来点评下,看看能不能写进你的《天下美食录》里面?” 此话一出,两人都情不自禁笑了。 ---- 和十一是友情。 - 感谢呼了个哈营养液5瓶;45894853 营养液4瓶;槙山营养液1瓶,感谢宝贝儿们,抱起来就是狠狠啵唧一个。
第23章 脆皮流心蛋vs酱肘子 十一前脚刚走。 程管家便接踵而至,把他请去前厅。 初棠不可思议打量满桌点心。 竟然是用早膳? 只是那一堆精致茶点中,一道酱肘子扎眼异常,肘子不多不少,刚好三个。 谁家早餐吃酱肘子啊! 程立雪借机含沙射影他? 吃吧你!跟头小肥猪似的,这肘子圆鼓鼓、肥嘟嘟,正好给你以形补形。 你可赶紧补补你的小猪蹄子吧。 初棠愤然撸起袖子:“胖吗?我胖吗?” 程管家人还没站稳就急捂眼:“哎哟喂!” 那双手娇柔若无骨,纤细又嫩白,稍有点痕迹便显眼夺目,都怪公子这人太不怜香惜玉,非得带着人滚那假石山。 滚出这么多暧.昧的痕迹。 这不平白折腾人吗?实在有点丧心病狂! “你哎啥哟?” 初棠垂头,瓮声瓮气嘟囔句:“真的很胖么?” 可恶!!! 程立雪这臭狗果然在拐弯抹角阴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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