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比他多活了七八年似的。 李思维一脸莫名,郝豌的目光则在前面两个人身上流连了片刻。 从侧后方,能看到江麓微垂着眼,长睫下的眼神很温和。走在他身旁的人身形高峻,一切都自然而然,浑然得没有一丝突兀。 商泊云若有所觉,回过头来,眉梢微挑。 郝豌抿唇,朝他露出个浅淡的笑来。 “时间没问题。”江麓说,“周六下午,我结束了钢琴课就来,会提前定好地方,你们可以直接先去玩。” 孟楠这次没再找理由让江麓承情,连忙道:“我之前和家里去过那,我去预约就好。” 陈彻眯起眼睛,这小学弟说话也滴水不漏的。 但商泊云始终只是听着,没说什么。 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对了,我们还想邀请商学长也一起去。”其实“我们”当中并不包括孟楠,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其余人一个个都和商泊云好得不得了,特别是关莘,还惦记着什么知音和草莓大福。 他敛起思绪,有些紧张地看着商泊云,像是还没摆脱这位学长带来的阴影。 音乐社的人没察觉到有暗流在涌动。 商泊云的目光很轻地掠过了这位学弟。 孟楠微怔,便看到商泊云望向了江麓。 他淡色的眸子里蕴着笑,慢吞吞地问:“学长,我能去么?”
第61章 上个周日结束之后, 有什么没有直接言明的事情悄悄改变了。 商泊云的声音落在耳朵里,慢条斯理的。 以前听到这声“学长”,还会紧张或者恼怒不安。 如果他说“不行”——江麓确信这个人会立马捉着他闹一场。 “上周不是都说好了吗?”江麓眼底流出笑来, 声音听着很无奈。 “确认一下。”商泊云语气闲散。 一问一答之间, 居然没有什么插话的机会——孟楠感到那种不确定感越来越大了,横插一脚出现的人何以能够突然占到这么大的分量, 以至于每一次自己都只能像个局外的陪衬。 几个月前, 明明讨厌鬼和江麓还是针锋相对的关系。 这个家伙既不懂钢琴,脾气也算不上和顺, 嘴巴很毒,尖牙利齿, 连外貌都满是攻击性。 态度时常轻慢,笑起来也没什么真心,总给人一种凌人的压迫感。 可他和性情截然相反的江麓站在一起, 居然没有不和谐的地方。 孟楠抿唇, 悄然掩起了那点焦躁和失落,不甘不愿地跟着关莘她们一起道别。 * 陈彻溜溜达达, 重新走了过来:“要不我们这周末也出去玩一次?” “我这周要和我家里去梧城走亲戚, 不好意思啊,乖仔。”李思维搓了搓手。 “好没劲啊……还有, 别老占我便宜。” 陈彻遂把希望寄托到其他人身上。 “我可以,不过去哪?”郝豌显得很有兴致, “去体育馆?最近一个月忙复习, 我都没时间健身了诶。” 想起今天差点让他窒息的胸肌, 陈彻呵呵冷笑了声。 “要不去爬壶山吧?壶山最近有红叶看。”他想了想, 掏出了手机,“我小学班主任今天还发了照片。” 企鹅空间里, 名为“淡泊如水”的老阿姨穿着手打的毛衣,在“壶山”的巨大石刻披着丝巾比“yeah”,染红的短卷发生机勃勃。 “我们小学不还去那秋游嘛,商老板。山上还有个寺庙,可灵了。” 商泊云倒是有时间,这会儿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 他眼底笑意不减,轻声道:“你去不去?” “你之前的小学是不是就在那?”江麓想起来墙上的合照。 “嗯,靠得很近。” 江麓还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出去过,但他不能立刻答应:“我明天给你们答复,可以吗?” “可以可以!”陈彻十分积极,锅盖刘海下一双眼睛锃亮,一瞬间闪到了商泊云。 “德行。”商泊云嗤笑出声,忽而想,陈彻这算什么?僚机吗? 也不枉当初陈彻求婚,自己帮他订下的那座草莓蛋糕塔了。 尽管很可惜的是,陈彻始终没能顾及到许葭禾草莓过敏。 * 坐到车上的时候,老纪显而易见看出了江麓的轻松。 “考试还顺利吧?”他乐呵呵地问。 “挺好的。” “那真不错。”老纪说,“先生后天就回和光山苑了,他要是知道,肯定也会开心。” 老纪的话说得真心实意。 以这个中年大叔的眼光来看,江家的小少爷是天底下第一称心如意的小孩。 脾气没得说,好相处,又一等一的努力上进。 江家做佣的人好些都辗转过很多富人家庭,江家是最顶层那一批,但工作反而是最轻松的。 一是因为江家人口简单,大部分人都是在保养这座房子本身,比如花园、人工湖和那些昂贵的家具,二则年少的江麓确实是很好的主顾。 老纪偶尔被自家的混世魔王气得心抽抽了,很想和江先生讨教一下,到底要如何才能教出这样的小孩。 不过也只是想想。 这对父子性情迥异,况且江盛怀另有司机,老纪和江盛怀算不上很熟悉。 * 老纪的话一直在江麓脑海里盘旋,坐在钢琴前的时候,他给江盛怀发了消息。 其实这几天大多数事情都由张淮传达,除了钢琴之外,江盛怀也没有过多的话和他说。 但一听到妈妈身体恢复得不错,江麓还是想自己去问。 等了一会儿,消息没有回,江麓也不气馁,翻过琴谱的一页。 考完试的这一天,没有作业,也没有晚自习,泛善可陈的生活里,钢琴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第一次被朋友们邀请出门去玩,里面还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对于江麓而言,是新鲜而值得期待的体验。 凝神练完第三遍曲子之后,手机忽而贴着口袋震动,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爸爸。” 江麓把手机放在了谱架上,背不自觉坐得端正了些。 鲜少和江麓通视频,江盛怀的表情居然难得有丝不自在。 “又不是和公司的人开会,阿盛,表情这么严肃做什么?” 一道柔和的声音忽而响起。 天底下,敢这么打趣江盛怀的,只有他的妻子了。 “小麓,晚上好。” 屏幕晃动起来,视角向旁边移动,叶明薇的面孔出现。 有些憔悴,这是常年体弱的缘故,但笑意明亮,一张带着病色的脸也显得格外鲜活。 “妈妈。”上周,张淮的两通电话江麓一直没忘,他问道,“您身体好了吗?” “好了。你看看,妈妈现在在哪儿?” 江麓看得认真,从视频里发现了钢琴的一角。 叶明薇声音微嗔:“阿盛,镜头再往左边移一点儿,我要给小麓看。” 江盛怀任劳任怨,按着妻子的指挥行事。 “这样可以么?”他的声音低淡,藏着一点难察的温和。 “我看看……再举低一点,这个角度我的脸好像胖了点。” “怎么会?”江盛怀不赞同,却还是配合地继续调整摄像头的高度。 “这样就好了。”叶明薇坐在钢琴前,难得有些孩子气的兴奋,“我今天竟然还弹完了一首曲子,只错了几个音。” 对于曾经的天才钢琴家而言,错音是职业生涯里早就不犯的错误,但对于叶明薇而言,能有这样一回已经很好了。 “你爸爸还给我录了下来,到时候让他发给你。” “看看我们小麓能不能听出来错在了哪儿。” 江麓喜欢看到这样生机迸发的母亲。 “也许你比赛的时候,我还能去现场看呢?” 苍白的指间随意落在琴键上,叶明薇刚刚病愈,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在疾病日复一日的捶打中坚强了起来,总会有一天,她不必困在疗养院,而能陪家人度过剩下的一生。 一旁的江盛怀轻笑:“慢慢来。先回卧室去休息吗?” 叶明薇摇摇头,江盛怀便没再勉强。 “对了,上周谭枳明来长洲了吧?” “嗯,老师周六给我上了一天的课。” 叶明薇周六还病着,江盛怀自然不会让她为别的事情劳心。 “真是麻烦他了。”叶明薇示意江盛怀把镜头拿着再近了些,“妈妈看你还穿着校服,刚到家吗?” “回来练了会琴,所以还没来得及换下来。” 对于这个孩子,自来是骄傲与愧疚兼而有之。 叶明薇漂亮的眉毛蹙起:“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江麓怕她担心,连忙道:“其实还好。我自己也习惯了。” 长居疗养院,对于江麓的近况,通常来自丈夫。叶家或者江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替她隔绝一切可能影响她情绪的事情。 叶明薇人如其名,是温室里被精心养护的蔷薇,寒霜不摧折,凄风不经过,以至于还保留着少女时期可贵的天真。 “可是妈妈总觉得你很忙。”她的眸光清透,隔着屏幕,微微闪烁,“而且现在还要上晚自习……” 偶尔和叶凝聊天,从人民教师的口中,叶明薇也隐约得知现在学生的辛苦。她想了想,道:“小麓,要不这周干脆少上一节钢琴课,痛痛快快玩一天?” 江麓微微愕然,江盛怀则露出了反对的神情。 “刚刚才说,想去看小麓的比赛。”但他说话的声音始终温和,“他总要花时间练习,不是吗?” “偶尔一次。”叶明薇对着镜头,笑靥如花,“何况我知道,我们小麓一直以来都很棒。” 哄小孩似的语气。 没能够陪伴江麓走过童年和少年,所以记忆里,记得深刻的反而是他最年幼的时候,连为人母的经验,其实几乎也停在了许多年前。 那么小一团,只是一个转眼,就即将成年。 叶明薇露出一点哀色,江盛怀见此,神情越发和缓。 “都听你的。” 江麓原本还想后天早上再说的。 他踌躇几秒:“周六我想去爬山,和我的几个同学一起。” “壶山吗?”叶明薇略一思索,长洲多平原,叫得上名字的山只有那么几座。 见江麓点头,叶明薇兴致更高了:“好多年前,我和你爸爸刚认识的时候,还一块去壶山寺拜过菩萨……” 可要她说,一时又说不出更多。 太久远了,她病了这么多年。 叶明薇有些无措。 江盛怀垂眸,温和地拉起了她的手:“今天太晚了,明薇,先去休息吧。” 她应声,又露出笑来:“小麓,晚安。” “好,爸爸和妈妈也是。” 视频里,江盛怀也应了一声,所有的凌厉和冷淡全然不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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