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轻描淡写“哦”了一声。 何梦访僵住,一肚子火腾上来,旋即,猛地站起身,“我自己找去!” 沈渊洋洋地看着何梦访走出酒肆,完事自顾自喝起遗子春来。 汪盼冷声问:“你不担心他?” 沈渊刚喝了一口酒,咽下去才道:“我是他叔不错,可他比我大六个月呢,他不担心我反倒叫我担心他?” 他见汪盼面前的饭上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一口未动,催道:“你不吃干嘛?赶快吃啊,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魂魄。” 汪盼呆住不动。 沈渊再催,“赶紧的。不然那魂魄找到后缠上你,你可别怪我。”说着夹了两大筷子红烧肉到汪盼碗里。 汪盼低头,怔怔地看着那碗饭,依旧不动筷。 沉吟片刻,一抬头,只见沈渊拿着瓷勺,直往他嘴里杵。 见状,他本能地往后仰去。 奈何沈渊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身子往前猛地往前一带。 嘶——瓷勺磕在汪盼牙齿上。 他一呼痛,沈渊便看准时机,把整个勺子塞进嘴里。 “这么大了吃饭还得喂。”沈渊低低吐槽,抽出勺子。 汪盼看着瓷勺整个僵住,双眼瞪得溜圆,脸颊炸红,忙要吐掉。 见汪盼蹙眉,沈渊早知事情不妙,立即伸手,托住他下巴,往上一合。 只听“咕嘟”一声,汪盼喉结上下一番滚动。 那勺饭顺利下到汪盼肚子里了。 沈渊松口气,坐下,“粒粒皆辛苦,怎么能浪费呢……” 说完抬眼,却见汪盼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好似自己是什么魑魅魍魉,喂给他的是什么毒药,要毒杀他。 “嘿嘿,好吃不?”沈渊笑眯眯地问道。 汪盼猛地站起,带翻了椅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渊,厉声道:“走!” “急什么,这才多久功夫?梦访估计还没查到那几个抛尸的人呢。”沈渊仿佛对事情进展胸有成竹。 看眼满桌子饭菜大多没吃过,他重新拾起筷子,想来一块糖醋里脊肉,汪盼却一把抓起他的手腕,寒声道:“用不着!” 汪盼力气这么大吗?! 沈渊心中一惊,挣脱不了,被汪盼直直地拖出酒肆。 …… 蓬莱岛楚云有一套可以招魂的阵法,极其难学。 何梦访不会此法,汪盼却会。这也是沈渊执意要拉上汪盼的原因之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星光点点,钻石般点缀在黑色夜空中,星月之光倒映海面,波光粼粼,耳边是持续不断的潮汐声与潇潇海风声。 泓峥萧瑟,优雅恬静,温柔掺进天地间。 汪盼偏头望了望沈渊,他正靠在自己肩头睡觉,手里抱着休曲,嘴里则时不时叽里咕噜、含糊不清地低沉两句。 时间差不多了,汪盼猛地站起身。 一下子没了依靠,沈渊如梦惊醒,闭着眼睛茫然道:“这就来这就来……” “疏懒!”汪盼低低骂了一句,没等沈渊清醒,便独自走了。 他走后,沈渊乍地睁开眼睛,“哼!还真就疏懒了!”他双手枕头,翘起二郎腿,躺回礁石上,幽幽笑道。 人死后头七天,灵魂仍可逗留人世,只要在其死亡地点将他招出,便可以和他交流询问,但大部分灵魂过了头三天,便再无理智可言。 今天便是那人死去的第三天,不赶在子夜前询问,就算是楚云亲自出马也无济于事。 可人既已死,其魂灵不可在光天化日下现身,只得等到太阳完全落山。 沈渊不知在礁石上躺了多久,躺到意志都开始迷糊。 忽地,听到汪盼恨恨道:“还想睡到什么时候?!再不起来,就等着去鬼域吧!” 沈渊嘴角一勾,翻身跳上礁石。 只见汪盼向他掠来,快如闪电,身影模糊,稍远处另一道身影对他穷追不舍。 沈渊抬头望了望天穹,万里无云,皎月挂在空中,完全没有遮挡。 月亮已升到头顶——看来已到午夜。 他暗自偷笑。 那天晚上,沈渊注意到此人骨瘦如柴,乞丐打扮,想必是一路乞讨至昂琉湾。 也不知死前吃没吃饭? 饱餐一顿倒还好,他客死异乡,执念大抵是落叶归根,就顶多缠着汪盼带他回故乡; 饿着肚子就比较难缠了,大概率会成饿殍,先吃一顿再说! 眼前情况,那人定是后者。 酒肆里喂给汪盼的那勺米饭,此刻就起到作用。 谷物精气储存于汪盼体内,还未消化,眼下,他在那饿殍眼里是一碗行走的米饭。 饿殍想吃,吃不着。 他看得见饭,却拿不着,因为汪盼长腿会跑。 那他只能干着急? 生前饥饿十分,死时执念定是饱餐一顿,他定是不干的,所以追着汪盼跑。 “沈渊!”汪盼大喊一声,“你的乾坤袋呢?!” 蓬莱岛有规矩曰:凡是没伤过人的魂灵,不可伤害。 饿殍是比较低级的魂灵,人前显形都难做到,更何况此饿殍还是汪盼自己招出来的。 饿殍实力虽小,却极其缠人,对食物执念重,得吃爽了才能消停,只能先收入乾坤袋,再另觅他法。 沈渊道:“啊?我没带呀!——反正太阳升起,经日华一照,他就消停了,要不你跟他兜圈儿?一只小小饿殍,肯定奈何不了少岛主啊。” 汪盼赶到沈渊面前,扳过他的肩膀,急道:“何梦访呢?他肯定随身带着乾坤袋!” 沈渊盘腿坐在礁石上,望着汪盼道:“我哪儿知道——他老早离开了酒肆,我一没联系他,二没找他,你跟我待在一起,你知道的——” 他确实不知道何梦访此时身在哪儿。 不过,他表示过于淡定,就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的走向。 汪盼凝视着沈渊,“蓬莱岛有五戒、十善、八忌、四归。其中斋戒辟谷目的为清洁身心、戒慎行为,你就算不遵守,也理应知道,为什么硬要我吃那些人间食物?” 思付片刻,他终于明白过来,认真地问道:“那勺饭……你是不是故意喂我吃的那勺饭?” 沈渊与汪盼面对面,他的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汪盼如墨般的凤目,神情竟有丝得意,“不然呢?” “为什么?”汪盼的凤目突然变得凌厉。 总向岛主打小报告,沈渊很早就想整汪盼了。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洁皓齿,“很简单,看你不爽。” 天真得残忍,沈渊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位临渊而立的人,一步海阔天空,另一步万劫不复。 汪盼道:“岛主说得没错,你果然是……” “饿啊——饿——饿——”一眨眼,饿殍便追到汪盼身后。 汪盼放开沈渊衣襟,一冲而去,眨眼便没了身影。 沈渊望向他消失的方向,道:“即是汪徊鹤之子,这小小的饿殍能算什么……” 饿殍向沈渊扑来。 宛若烟雾,饿殍直直穿过他身体,向汪盼追去。 ----
第101章 问疾 五 何梦访回到酒肆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 本来就没抱希望沈渊和汪盼两人能等他,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到酒肆二楼去。 往原来三人的位置一瞧,果然已坐上陌生人。 该说不说,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 他垂头,走下二楼,刚踏上楼梯便听“啪”的一声脆响,顷刻,整个酒肆昏暗下来,可仍有烛光闪动,昏昏黄黄。 紧接着,一阵唏嘘声传出。 何梦访惊奇发生了什么,四顾而望,发现光线全然来自楼下,那原本四散各桌的酒客聚集在楼下正中央。 那里有一张酒桌,酒桌旁守着一位老者。 从二楼各个角度都能观察到那位老人。 又是啪的一声响,老人拍下案板。 “二十年前,那与鬼域相连的羽渊出现妖异之状。一棵巨树拔地而起,一条青龙盘踞渊底。羽渊渊底阴暗可怕,寂静不祥,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老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响彻整个酒肆。 “原来是说书的。”何梦访恍然大悟。 “他可不是普通说书人。”酒肆小厮在他身边绘声绘色,有些激动地说道:“二十年前妖神突显羽渊,百姓恐慌不已。向玉山殿婖妙娘娘请愿之前,何皇典后先组织了一队人马进入羽渊,结果进去的人全被魔神吃了!但有一人命大逃出来了。” 小厮指了指那老人,“那最后一人就是他。” 这队人马我怎么没听说过? 人间把羽渊传得太邪门,就一普通悬崖而已,凡人断是下不去的。 那羽渊深不见底,凡人能力平平,压根不可能下去,再说世间神明未绝,下到羽渊消除异象这种危险事不找神明,反倒找一堆凡人,实在是舍易取难。 见小厮手中有盘花生,没被动过筷,想来是要送给酒客的新的一盘花生,何梦访便顺便抓起一把,一边吃一边看着老者道:“这位老者最少也要有六十七、八了吧?” 小厮比划了一个数字,“今年刚满七十。” 何梦访刚送到嘴边的花生粒一下没衔住,掉了下去。他吃惊道:“七十岁!二十年前就是五十岁!” “这位客官,你什么意思?男人四十一枝花呐!” 何梦访道:“五十啊,早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就是说大话不打草稿,让他来说书,不如让我去说。” 小厮打量到何梦访,“你去说?看你年纪不过才二十出头,毛还没长齐!二十年前你更是还不知道在哪儿!” 何梦访与小厮争论起来,“年纪小不代表比他了解得少,说不定我知道得更贴合实际。” “大家听得是故事,好玩新奇就行,要贴合实际看史书去啊!神经病!!”小厮一甩袖,走了。 何梦访懒得与小厮掰扯,便随他去了。他摇摇头,笑道:“不处在事件中央的人,把玩笑当真理,信奉小道消息,对举头可见的事实视而不见。” “魔神再敢显世,便让他灰飞烟灭!”听到兴时,酒客中传出义愤填膺的声音。 “灰飞烟灭!”楼上小厮附和。 “灰飞烟灭!!!”酒肆整个炸开锅。 “灰飞烟灭!!!——”何梦访走出酒肆,却仍听见酒肆里酒客把口号喊得响亮,好似要冲破屋顶。 “说是故事,内容虚构,但还是有人当真,也不知是愚蠢真想不通,还是随波逐流,从众之辈?抑或心藏鬼胎之流?”他暗自为魔神捏把汗。 “何梦访!——”忽地,从头顶传来沈渊的声音。 何梦访仰头向声源处寻去,只见沈渊乘着月光向自己落下。 眨眼间,他便从酒肆的屋顶上落到自己跟前,“汪盼正找你呢。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先回趟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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