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盼与沈渊同龄,当时才十岁,至亲从眼前投井而死,留下的心理阴影一辈子都不能消失,而刚刚沈渊又在那道阴影上划了一刀。 “沈渊,你敢擅自出岛,跟我回蓬莱领罚。” 沈渊正为汪盼儿时的遭遇感到心中凄惶,没想到下一秒,他就给自己绑上缚灵绳。 “不行不行,我出来是找鸟儿的。”沈渊扭动手腕,见挣脱不了,反倒把手腕弄得通红,便急道:“我的鸟不见了!真的!” “休曲为三青鸟,灵性很高,丢不了。” “灵性高有啥用,它肥啊!飞不了多远,掉海里怎么办?” 汪盼脑海里浮现出休曲的样子,点头道:“的确。” “对吧。”见他有所动摇,趁此机会沈渊补充道:“岛主说做人得说一不二是不是?” “是。” “那我答应老龟要帮它带酒,要是食言了,我是不是就违背岛主所言?” 汪盼凝眉,迟疑一会儿,才道:“……是。” “我擅自出岛是不对,可是你怂恿我言而无信,你是不是也有连带责任?” 汪盼察觉到对方在下套给自己,他默默退后一步,沉默无言。 沈渊追上前,肩膀撞了撞他胳膊,追问:“是不是嘛?” 汪盼瞟了沈渊一眼,道:“是。” 傻子,真好骗! ? 沈渊暗笑一番。 “那赶紧把缚灵绳解开,我去昂琉街买了酒再跟你一道回去。” “不行。”汪盼果断拒绝。 “为什么!?”沈渊吃惊道。 “你擅自出岛,是一回事;帮老龟买酒,另一回事。绑着手,一样可以去买。” “昂——”沈渊往地上一坐,双脚乱蹬。 他此举让汪盼猝不及防,沙土打了一身,忙远离他,“这是做什么?这么大的人做这副姿态,成何体统!” “你这是把我当犯人了,这样在大街上走一圈多影响形象,我可是九离皇子哎!你还是自己去买吧——” “我……我没带钱。” “我有,就在怀里。你摸了钱自己买吧。我就在这儿吹着海风等你回来。” 海浪翻涌,一个劲地朝礁石撞击,水花四散炸开。 日出前夕,周围仍是灰白色的混沌苍茫。 “我……”汪盼盯着沈渊放钱袋的胸口,那里鼓鼓囊囊,他脸颊微微发烫,昏暗中,他握了握拳,不情愿道:“我不会买东西……” “啥?!” 居然真的有人不会买东西!? 一回想,是没见汪盼出过岛,没见过世间花红柳绿,也正常。 沈渊兴致又起,霍然站起身,“那你赶快给我解开,我教你。你这么聪明肯定只教一遍就会了。学会了这个,以后受益匪浅。” “不需要。”汪盼雷打不动。 对牛弹琴。 “扔这儿吧。一会儿涨潮,直接带到海里。”混沌中传来议论声。 汪盼反应迅速,抓起沈渊往礁石后躲去。 “我们没做亏心事,躲什么?”沈渊一面说着,一面探出头,往灰暗中看去。 三四道黑影徘徊海岸线,仔细往混沌中观察去,有坨东西隐秘在那群人身影中。 沈渊皱起眉头,继续探看,突然,那坨东西一阵挣动。 他挑了挑眉峰,了然于心,继而转头对汪盼道:“那几个才是该躲的人。你看好了。” “你要做什么?人间自来大小纷争无数,你能管得过来?”怕别人听见,汪盼刻意压低声音。 “谁说我要管了?”沈渊似笑非笑道:“只是喉咙痒而已。”说着大声咳嗽两声。 “咳!咳!” 那群人受到惊吓,立马放下手中东西,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海水涨起,又退下,渔船在浪潮中起伏。 沈渊一咬牙,将那坨东西拉上渔船。 “累死了——”他顺势躺倒,浑身湿漉漉,仰面躺在船中大口呼吸。 对面,汪盼负手立于船头,倒是干干净净,悠哉悠哉。 “麻烦兄台你动动高贵的手,把麻袋打开好不好?”沈渊对立在船头的汪盼道,“我的手还被绑着呢——” 汪盼转身,撩开衣摆,蹲下,伸出骨节分明而又修长的手,应声解开麻袋。 沈渊气喘吁吁地问道:“里面什么啊?老沉了。” 渔船在海浪中飘摇,汪盼没有回答。 沈渊笑着胡乱猜测道:“不会是一麻袋栗子吧?” 汪盼答曰:“是人——” ----
第99章 问疾 三 自麻袋从那群人手中挣动那下开始,沈渊就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 那能动的肯定是活物,只是没想到是活生生的人。 他听不惯汪盼那种说法。 眼前之物不救,扯什么管不过来。管不过来就放任不管?岂不更放纵! 他倒要汪盼亲眼瞧瞧麻袋里是什么。 双手不能动弹,沈渊一挺腰身坐起,“人也敢扔海里去,胆子太大了!” 他问到汪盼:“他还活着吗?” 汪盼伸出手指,探到那人鼻下,随后说道:“鼻息微弱。” “看着这人,你什么感觉?”沈渊呵呵笑道:“岛主那套说法听听就好,不能全信。这不叫管不来,叫见死不救。” 汪盼一直很听岛主的话,自然容不得别人诟病。他皱了皱眉,低声开口,“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啰嗦。” 沈渊故意不停嘴,风轻云淡笑道:“向延那才叫啰嗦,我这才哪儿到哪儿。有时候只要稍微出手制止一下,因果之绳就解开了。” 沉吟半晌,汪盼叹口气,“可能不是解开,而是刚好系上。” 汪盼说得也对,沈渊无话可说,又不想认输,“在我这儿就是解开。” 汪盼没有理会。 沉吟片刻,他站起身,“此人并无大碍,我们回蓬莱。”说着,走下渔船。 沈渊跟着站起身,却没有半点下船的意思,“我们不帮老龟买酒啦?” 汪盼板起脸,回头瞪了沈渊一眼,“不买。” “可是休曲……”沈渊觉得还可以挣扎两下。 “现在回去,岛主还发现不了你偷跑出岛,晚些……”汪盼微微一笑,凤眼下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好似两块墨玉。 这情形之下,这一笑多少让人不寒而栗。 沈渊头皮一紧,忙跳下船,轻嗔:“回蓬莱就回蓬莱嘛,别动不动威胁吓唬人——” “咳咳!蓬莱?……我要去……蓬莱……”麻袋中那人醒来,急忙伸手拉住沈渊衣摆,不让走。 蓬莱隐在东海中,凡人若没神的指引恐怕穷极一生都到不了蓬莱。 这事人尽皆知,没点能耐的凡人断不会闲着没事儿找蓬莱。 沈渊不禁奇怪,他要去蓬莱干嘛? 紧接着,听那人说:“有瘟疫……” 瘟疫! 沈渊急忙蹲下身问道:“那瘟疫在什么地方?” 汪盼独自走了一段路,忽觉不太对劲。 一回头,只见一道四方阵法悬于沈渊头顶。 阵法红光艳艳,紫电置于阵法上,电火行空,暴戾叫嚣。 “是紫霄雷!会死!!快离开那儿!”他朝沈渊大声喊道。 “别睡!什么地方有瘟疫?先告诉我!”沈渊轻轻地拍打那人脸颊,急道。 忽地,那人手一松。 他愣住,心道:死了?汪盼不是说并无大碍? 紧跟着,沈渊眼前忽然一花,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耳边迷迷糊糊地听到汪盼叫他的名字。 又是一道紫光劈下,久违而陌生的痛感侵入身体。 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叫了一声,结果海水顺着嘴巴灌入胸腔。 几番挣扎,眼前一暗。 “沈渊!——”汪盼叫了他一声,非常悲楚。 他猛地一睁眼,骤然,脑袋一阵绞痛,“嘶——疼——”他捂着头嘶痛。 “醒了!怎么样了?是不是做什么坏事,还是发毒誓了,怎么好端端被雷劈呢?”向延扶着沈渊坐起。 “你别瞎猜。我也不知道。就……突然间一道雷下来劈中我。”说话间,沈渊脑袋直抽痛。 这种程度的疼痛还得再伴随他几天。 他生来没有痛感,长时间的无感下,哪怕只稍微破皮一点的程度,对他来说都是剧痛。 可以想象为——你在黑暗中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人拉开窗帘,霎那间强烈的光落在眼皮上。 沈渊的痛感只会比那种冲击来得更强烈。 这让他对能让他感到疼痛的东西非常恐惧。 汪岛主的雷电能让他脑袋一片空白,疼到感受不到疼痛,而是当即晕过去,此后便是绵绵几天的疼痛洗礼。 “肯定是偷跑出岛,被汪盼抓个正着咯。”何梦访一旁说风凉话。 向延奇道:“汪盼会招雷?他不会此术吧?当时岛主逼他学,对他又骂又打,也没让他动摇半分。” 何梦访解释:“我没说是汪盼引雷。” 向延道:“难道是岛主?” “不可能。”何梦仿坚决否定,“我跟岛主昨天一天都在玉山殿议事,子夜方归。” 沈渊觉得他们弄错了重点,“当务之急是将瘟疫的事告诉岛主。” “瘟疫?!”向延好似听到不得了的事情,惊讶道。 沈渊点点头,“我们在昂琉湾的海滩上救了个人,那人说有瘟疫。我正询问瘟疫具体位置,那人却死了,之后就是一道雷劈下来。不过奇怪,汪盼说那人并无大碍,他的医术也数一数二,没理由判断错误。” “太巧了,会不会是陷阱?”何梦访手支着下巴道。 “对对对,口说无凭,万一是那人骗你。”向延附和何梦访。 沈渊挥挥手,笑道:“犯不着骗我。编一个假的地名给我,把我骗过去,他是想劫我的财?还是我的色?” 何梦访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沈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你?拉倒吧,少臭美。” 沈渊“嘿嘿”一笑,翻身下床,“我得马上把这事儿跟岛主汇报汇报。” 向延拦下他,“晚点再找岛主汇报。” 沈渊不明白,“晚点?迟上一刻能救多少人。” 向延道:“我知道。可现在空口无凭,以岛主性子会信你?而且岛主现在没空理你。” 沈渊问:“为什么?” 向延答:“汪盼和你一起擅自出岛,岛主正罚他呢。” 蓬莱岛岛主汪徊鹤,刚正而古板。是三大古神之一,与玉山殿婖妙娘娘同起同坐,睥睨世间一切生灵,其紫霄雷可斩杀神明,可以说是人是鬼,甚至是神族都害怕的人物。 汪盼脸色苍白,慢慢在他面前跪下,“岛主。” 汪徊鹤双眼轻轻扫过汪盼,冷声道:“汪盼,你可知擅自出岛,是犯了岛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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