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典雅瑰丽,与蓬莱阁相当,不过亭楼相当的新,应该才建成不久。” “是的。”沈渊颔首,接着又问:“当年蓬莱阁建造多长时间?” 蓬莱阁建造之时汪盼还没出生,不过蓬莱岛内另有一座与之相当的药阁——是为楚云所居的阁楼。虽然药阁与蓬莱阁一同时间建造,但楚云却一直把药阁挂在嘴边。 汪盼就着回忆道:“大概三天。” 沈渊又问:“那你知道那座阁楼建了多长时间吗?” 汪盼摇头。 沈渊道:“那座阁楼是我和典山刚出生那年,母亲父亲为典山建造,为了让他平安喜乐,无恙无灾,所以取名:无恙阁。以凡人之力大概用了十年,而且是匠人夜以继日动工的结果。你看无恙阁很新吧,因为一个月前才建成完工。” “我知道我知道,”何梦访插一嘴,“说是无恙阁底下那块地是典山的病宫所在,要盖个楼压一压,典山那个傻样……” 话没说完,沈渊坟了何梦访一眼,“侄儿,你当着我面说我弟,就不怕我……” 何梦访嘀咕道:“小时候你不也经常说典山傻嘛……” “嗯?——”说罢,沈渊扬了扬拳头。 “你继续你继续……”何梦访呵呵笑道。 一阵风吹过,除了吹来三人早已习惯的奇怪味道,也吹起一挂风铃,空灵之音响起,叫这静得仿佛透明的浔武大街瞬间枯骨生肉,鲜活一丝。 沈渊枕以风铃声道:“所以你瞧这浔武大街,琳琅喧闹,那是世世代代积累的结果,它经历了多少个十年,上演过又寄托了多少悲欢离合,爱恨嗔痴。想到这些,你我舍得让它荒废成一座死城?” 汪盼抬眼望向沈渊,他的一双杏仁眼着实明亮,好似倒映了一整片星河。 咚咚咚——胸腔里又泛起奇怪的鼓动感。 此间清风未停,怕它暗送秋波,汪盼立即出声掩盖过去,“可……可是人间苍黄反复,鬼域以前也是一片不夜城,如今却成了暗不见天日。有些事我们阻止不了它的发展,如春夏秋冬,四季轮转,无可更改。” 沈渊拍拍汪盼肩膀,老气横秋道:“人间嘛……纵使滂沱大雨,天灾人祸,只要还有一丝火种,就能重新成燎原之势。这种反复无常也代表无限种结果,你又怎么知道没有闲散神仙羡慕人间的反复呢?” 说着,他伸手一勾汪盼脖子,迫使汪盼弯腰低头,他正好在耳边道:“平都之所以变成鬼域,肯定是因为没遇见我们。” 勾着脖子的姿势实在令人不舒服,汪盼一抻脖子,想直起身来,稍一抬眼,竟叫两人四目一对。那沈渊一挑眉峰,嘴角微扬,杏眼弯弯,对他笑道:“少岛主,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汪盼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和惊吓很像,让人心惊胆颤,后背冷汗滋滋。 他猛地抻直身体,理了理衣领,愠声道:“成何体统!”语毕,快步向前走去,与沈渊拉出七丈远。 他独自抑制胸膛的剧烈起伏。 何梦访对沈渊抱手一揖,道:“你居然敢勾他脖子,侄儿佩服,佩服。” 沈渊奇道:“他是琉璃做的,易脆,碰不得?” 何梦访低低一笑,“也不是,主要你跟他不熟。” 沈渊偏过脑袋,声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啧!”随即着了魔似的停下脚步。他一脸凝重沉默,双眼微微眯起,眼下两片卧蚕跟着隆起,注视着一家店铺。 何梦访不明,凑上前问道:“咋了?你要跟他‘分道扬镳’?” ----
第104章 去疾 三 沉吟好一会儿,沈渊只是怔怔地望着铺子,目光从未离开一刻。 何梦访好奇他在看什么,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阅微堂——是沈渊注视的商铺的名字,里面飘出浓浓的中药味。 往铺子里看去,只见一道靓丽的身影。 那人始终背对他们,但从背影可以看出是一位女性。 女人发丝乌黑而浓密,一条黑粗的辫子垂顺至腰间,辫梢系以一条淡粉色丝带,竟还系成了蝴蝶结,那条丝带随着她忙碌的步伐,不停飘忽着。 ——沈渊居然在看女人? 何梦访重新看向沈渊,只见他双眼一眯,嘴角一扬,灿然一笑。 ——沈渊居然在看女人! 何梦访疯狂地眨动眼睛,以为是一时眼花的结果。 沈渊除了没有痛感,连情感都是不完整的。 当然,这只是他长久与沈渊接触下来,得出的结论。只是自己这么觉得。毕竟情感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只可意会。 何梦访觉得不可置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居然在你身上发生了?!” 听完,沈渊瞬间收敛了嘴角,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女子身上。他道:“我相信一见钟情才是爱情,日久生情大抵是习惯使然。”他劝何梦访放宽心,“侄儿你别想这么多,我只是发现了一位小美人罢了。” “那你真的要跟汪盼分道扬镳啦?!”何梦访追问。 听闻汪盼,沈渊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冷道:“梦访,你先把汪盼找回来在医馆外等我,千万千万别露面,我得先跟美人聊两句。” 见沈渊目不暇视,何梦访也不是不识趣的人,非得夹在两人中间做尴尬的旁观者不可,真要做的话,让汪盼陪着他一道也不错,不能只尴尬一个人。 何梦访“哦”地答应,临走前叮嘱沈渊“自己小心点”,便转身而去。 很长一段时间内,沈渊都没有踏进阅微堂一步,也没有发声提醒女子,直到等到女人转过身,发现他。 女人远远地看见沈渊,停下手中动作,向他走来。 这般一瞧,她年龄应该不超过十七八岁,却俨然已经出落得神清骨秀。不过这个年纪少女的脸颊总是饱满的,她脸颊两侧婴儿肥还未消,身形又娇小,仿若一只雪白兔子,小小一团,可爱极了。 走到沈渊面前,相视一笑,她邀道:“药物用完了吧?正巧,我昨日刚炮制好几斤草药与几斗丹药,你全部拿了带过去吧,熬好了药每人分一碗,预防疾病。” 沈渊没有急着进去。他笑道:“这就让我进去了?你就不觉得我面生,不像浔武的人?这浔武大街户户大门紧闭,街上没一人迹,怎么单单我出现了?你不觉得我可疑?” 听闻,女孩儿掩唇一笑,道:“我诊治过的病人少则几百,多则上万,难道个个都要记住他姓甚名谁,家中几口人,做什么活计?” “那如果我不是来看病的呢?”沈渊自知问得蠢,问完当下便是一冷笑,自嘲一番,“到医馆门前不是来看病还能看什么……” 女孩问:“难道来看人?” 沈渊眼前一亮,顺着女孩的话胡乱地说下去:“对!就是来看人!” 这医馆只有女孩儿一人,那看懂的人是谁自然了然。 好歹面前是位俊美少年,闻之,女孩儿脸颊浮泛出桃花色。 沈渊看在眼里,趁热打铁继续道:“我从千里之外一座海岛而来,只因一位来自浔武的兄弟说:‘他的故乡有一位端静秀雅的女孩,比这世间所有人都美上千万倍’。所以我才会不远千里而来,只为见你一面。如今一看,当真是青青子吟,悠悠我心,我只恐回去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郁郁不得终啊……” 正如相貌不全代表一个人内心的善恶,有时气质也会跑错“地方”。 沈渊大抵是所有少女眼中的完美少年。行为模式有自制力,不会因太夸张而显得滑稽。 眉眼恰到好处地忧郁,不会抢了双眸的明亮少年感,反倒叫那双眼睛多了一丝可读性和故事感。 最主要是他的口齿清晰,就算是一大段肉麻的话,让他说也会显得很清新。 女孩儿一听,娇道:“在我面前说‘郁郁不得终’这种话,是瞧不起我?” “那敢问姑娘芳名?”沈渊问。 “江,江月。” 沈渊赞道:“江水清清明月来。好美好有意境的名字。” “在下姓沈名渊。”不稍时,他话锋一转,“唉,江月姑娘,我寻了一圈,为何浔武街上家家闭户,大门不开啊?” “哎——”江月长吁一声,道:“实不相瞒,两个月前,浔武街突发瘟疫——” “瘟疫!!”沈渊眉毛一扬,睁大双眼,嘴巴大大地张开,故作吃惊地道。 “咦?——我记得,我在浔武的入口牌坊下放置了木牌,有写明此事,沈公子没看见吗?” 沈渊回想到一入牌坊看见的那块木板,答道:“看见了。”说罢,便立马又添一句称赞之话:“当真字如其人,娟秀美丽。” 彼时,汪盼正蹲在阅薇堂屋顶上,把沈渊与江月的对话听了去。 他的脸色逐渐凝重严肃,拳头慢慢握起,轻轻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继续偷听着两人谈话。 汪盼以为江月会因为沈渊夸赞她的话而放沈渊一马。 可江月却柳眉微微凝起,完全没有被赞美之后的喜悦,反不开心地责备道:“既然看见,为何还视若无睹?” 她没因沈渊的赞言停止质问。 沈渊脑子飞快运转,笑道:“思之如狂,思之如狂嘛——”他举例道:“《西厢记》张生为崔莺莺害相思病,整日精神不振,忧心彷徨。可见感情的力量不容小觑,跟瘟疫也没差。” 江月一羞,但很快便正色道:“《西厢记》是传奇故事,怎能信以为真?” “好好好。”沈渊明白自己不是来“打情骂俏”的,立马转入正题,“江月姑娘即是大夫,那你说世间可有相思病一说?” 江月迟疑道:“……郁结于心……应当有的吧……” 沈渊脸上挂起淡淡的笑容。他默默走进阅微堂,眼睛扫了一圈堂内,找到张椅子,缓步过去,往上一坐,扶额,做一脸难受模样,哼哼道:“我这两天总感到头痛不止,呼吸沉重,很像是得了相思病,还麻烦姑娘帮我诊治一番。可好?” “好啊。”江月没有犹豫片刻,立马答应。 她伸出手柔软而细腻的手搭上沈渊脉搏。沉寂下来,诊脉半晌,几不可见的,她眉头一皱,道:“确实有淤堵之象。” 沈渊心里暗自嘀咕:啊?我随便一说,怎么可能真的有病? 他顺势问道:“那我该怎么办?会不会死啊?” “这好办。”江月起身,“我是大夫,我不会让你出事的。”说罢转身去药柜为沈渊抓药。 沈渊跟着看去。 江月在象牙算盘上“吧嗒吧嗒”拨弄两下,转而拿起手边的司马秤,走向药材柜,抓了两小把放在秤上称重。 见她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沈渊不禁在心中暗叹:还真是一位大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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