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沈渊忽然笑了,眼巴巴地看着汪盼拿出乾坤袋。他要求道:“我要遗子春!” 汪盼停下手中动作,眉头一蹙,正色道:“酒有什么好的?” 沈渊咧开嘴,爽朗一笑,道:“把酒临风,岂不快哉!” “别听他的,早不喝晚不喝,都快到浔武了,偏偏现在喝。”何梦访的声音顺风传来。 汪盼低低“嗯”了一声,不慌不忙地将乾坤袋收了起来。 见状,沈渊急道:“汪盼,你先别收起来啊!” “你们站稳了,我要落下了。”何梦访又道。 汪盼伸手扶着沈渊,“好。” 落地后,沈渊追在汪盼身后说道:“汪盼,你要不把乾坤袋放在我身边吧。” 沈渊心思昭然若揭,他向汪盼索要乾坤袋肯定是想着里面的糖炒栗子和遗子春。 “在你身边,在汪盼身边,都一样儿。”何梦访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渊一时被何梦访气得无话可说。 好不容易出来蓬莱岛,不吃够喝够怎么行? 沈渊笑道:“这不是怕麻烦少岛主嘛……我这三天两头要取乾坤袋里的东西,少岛主一定也不想看到我,被我麻烦……” 何梦访摇摇头,暗道:本来汪盼出岛就是个意外,出发前,岛主一定叮嘱他要对沈渊能少接触,就少接触。沈渊都这么说了,汪盼肯定答应喽…… “我不怕被麻烦。”汪盼淡道。 听闻,何梦访下巴一歪。 “什么?!”沈渊更错愕。 他呆在原地,头脑闪过无数种找汪盼时会发生的情况——被赶出门外、被抓住把柄,之后要对他“俯首称臣、做牛做马”…… 反应过来时,汪盼和何梦访的身影早就淡出视野了。 沈渊站在浔武街入口处,彼时一阵阴风刮过,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像发霉的药渣味。 入口牌坊上,一串红灯笼随风摇曳。 沈渊看见牌坊下立了块木板,用朱色笔墨写了几个字,“内-有-瘟-疫,请-原-地-折-返-”他一字一句地喃喃地念道。 念完,小批一句:“这字很是娟秀工整。”说罢,朝浔武街走去。 刚刚一只脚踏进牌坊那头,左侧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来得急反应,一道倩红色身影便扑来。 沈渊肩膀一侧,躲过一击。 风又起,带着异香,他微微一笑,心道:原来是位女人。 那人一击不中,身形微转,又想来一击。 沈渊不想随便跟人动手,便一跃而起,翻过那人头顶,乘着风势立到牌坊之上。 垂眸一瞧,不由惊讶。 那人手持一把玄刀,此刀用来做武器确实不错,却不像一把女子用的武器。 按理说习武从小开始,那刀太笨重而粗犷,恐怕不是小女孩能提起来的,而且,那刀周围似有若有若无的黑煞之气出没,想必是把祖传的“杀人刀”了。 那女人一身红衣,红艳绚丽,却红而不娇,艳而不妖,肤若凝脂,身姿婀娜,虽有红纱覆面,但看身形,也不难猜出,肯定是位美女。 “姑娘家家的,别动粗嘛。” “劝你快些滚出去!”霞绡裹处传来女人的声音。 “好哇。”沈渊坐下,晃荡着一双腿,道:“但你忘了说‘请’。” “随便你……”女人转身,“此地有瘟疫,不怕死的话……请随意……” 沈渊还想看看女人反应,没想到她放弃的如此之快。 “等会儿……”足下生风,他一跃而下牌坊,追上女人,道:“既有瘟疫,你怎么还待在浔武不走?” “我是大夫。”女人平静道。 大夫? 沈渊看向女人的玄刀。 “你呢?又为什么来浔武?不怕死?”女人反问道。 不清楚女人身份,沈渊不敢全道出目的,他嗫嚅道:“我……我……我来,我来浔武是……” “沈渊!你一个人在那儿磨磨蹭蹭干嘛呢?!”何梦访突然唤到沈渊。 一个人?! 沈渊转头,看去身旁。 那红衣女人眨眼间便消失了! ----
第103章 去疾 二 浔武,座落于九离极北,与贫瘠的极北荒漠仅一条赤水河之隔。 瘟疫的原因,浔武大街一片死寂,很多乌鸦秃鹫从空中掠过,仿佛鬼域传来的锁魂信号。 大概是这里压抑沉重的氛围,让汪盼和何梦访不约而同地绷紧神经,注视环伺四周,生怕危险出其不意地降临,或者错过任何一位百姓,而失去询问瘟疫的机会。 高度警惕之下,他们没发现沈渊没跟上来。 然而,已经在浔武街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他们也没发现任何一位百姓。 何梦访提建议道:“直接敲门进去吧。” 汪盼点点头,“好。” 于是,两人分开,在左右两边敲着门。 “请问,有人吗?”汪盼扣门问道。 沉寂半晌,无人回应。这是汪盼敲的第七家。他转身正准备走。 “咳咳咳……” 从屋里传出微弱的咳嗽声。 汪盼立马回转身体,“能起身开门吗?” 又是半晌——“咳咳咳……” 看来是不能了。 “抱歉。”汪盼总能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礼貌、庄重,多一分太严肃,少一分太嬉笑。 说罢,啪地一声,提脚踢开木门。 瞬间,一股药香混合着浓浓的霉味扑来,汪盼蹙了蹙眉毛。 浔武大街也是这股味道,但这屋空间有限,味道不足以淡化在天地间,所以浓烈异常。 “咳咳……”——又是一阵咳嗽。 汪盼捕捉到声音方位,他忍着味道深入屋中寻找,一会儿,在厨房找到那人。 只见那人裹着黑布靠在灶边,旁边架着一口药罐,底下炭火早已成灰,冷灰冷灶,看来已有几天没起火了。 汪盼在那人身边蹲下,他在指尖凝出一团灵力,直直送入那人额间。 ——竟完全探不出是什么病! “我的事你别管!” 忽地,一道陌生女人的声音传到汪盼耳畔。 他猛地一收手,朝窗外看去,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他正想起身去追,却听那人惊恐道:“你、你的头发!!” 在汪盼记忆中,母亲便是白发,他一生下也是花白头发。他淡道;“不足为奇。” “方汵(hǎn),是方汵这个白发妖女又回来了!她要让我们都死!你……你的头发!……你跟她是一伙的!!”那人激动道。 人间之事总是反反复复,汪盼暗道。 他问:“那你可知,方汵为何要这么做?” “她是天生的妖女,作恶还需要原因?!” “妖女?怎么个妖法?” “她生来跟我们不同,天生白发,明摆着妖异之像!是异类!!咳咳!咳咳咳……”那人说得理直气壮,到激动处竟剧烈咳嗽起来。 听闻,汪盼有些失望,低声喃喃道:“既不是妖族魍魉,鬼域之魂,只是生来便与众不同,便成了妖异之人?……” 那人仍说道:“她是,咳!……是瘟疫的源头!对!她们才是源头!!对!咳咳咳……” 汪盼淡道:“你先莫要动气。” 谁知话音刚落,那人乍然起身,一双眼睛怼到汪盼眼前,咬牙恨道:“方汵才是源……头!……!”说罢,那人胸膛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用力地呼吸着空气,却仍是一口气没喘上来,跟着白眼一翻,径直朝后仰了去。 方才,两人距离不过咫尺,汪盼清楚地观察到那人的脸,心下一惊。 那人浑身裹满黑布,独留一双眼睛在外,这般近距离之下,能隐隐看见眼睛周围——黑灰的皮肤,竟还长了一层灰色绒毛! 他心中不安渐渐升起。 呆愣半晌,才伸手拈开那人的黑布。 随即,脸色一青。 ——活生生的人身上居然长了尸斑,甚至已经发霉! 他理解不了,沉郁地走出那间屋子。 “里面有人的话就开个门啊……我是蓬莱岛学生……喂……” 稍远处,何梦访仍在敲门。 汪盼走过去,衣摆一拂,又是一脚直接踹开了木门。 只怕自己进去,又会让人惊恐,胡言乱语一堆,他对何梦访开口说,“你进去,直入主题,态度语气宽缓些,问问具体病症、因何而起、病起多长时间了。” 何梦访不禁诧异地看向汪盼——本以为汪盼会很客气礼貌地等待屋主回应,没想到如此直接,那自己还顾什么礼仪,反倒婆婆妈妈了。 对汪盼方才一番话,他恍若未闻,只顾着点头、进屋。 浔武大街,莺啼燕语,宅舍万间,红尘繁华俱全,本应一片软红千丈,人稠物穰,现在却悄无人声,天愁地惨。 二十年来,汪盼从未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氛围仿佛置身于一处鬼域,地处人间的鬼域,那蓬莱岛书本上记录的人间疾苦,终究是经过修饰的。 “我呸!那人居然我鼻子说我是败家子,说将来何式恒耀会易主!他敢不敢跟我说易哪位主?等我找到他,先给他一记长剑直刺了结了他!”何梦访在那屋被里面的人气得不轻,独自一人气哄哄地在自言自语。 但也由于那人一番话彻底激怒了何梦访,而他一生气就喜欢找沈渊。 这下他们才发现沈渊不见了,赶紧原路返回。 沈渊给何梦访指出另一种方法,“了结他做什么,收为己用岂不更妙?等你继位恒耀,身边便得了一位得力助手。” 沈渊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通透。他的话要么直戳重点,令闻者豁然开朗,但有时候也太犀利,让人气愤、下不来台,容易得罪人;要么就是嘻嘻哈哈,豪语相当潇洒,令人破颜一笑,但太过了就有些冒傻气。 “哎——好方法!”何梦访瞬间开朗,很快又郁郁下去,“但我哪儿知道将来恒耀会易主谁?……” 沈渊道:“再去问问那人。” 何梦访道:“问了,那人说‘天机不可泄露’,死活不愿说。” 沈渊无言。半晌,笑道:“不一定的事,说不定那人胡说八道。那些没什么货的人总喜欢说车轱辘话……” “为什么?”汪盼兀地开口。 沈渊转而看向汪盼,“什么为什么?” 汪盼道:“为什么明知人间反复无常,却不断有人投身与她,摒弃不了?” 这属实是把沈渊问倒了,汪盼从未出过蓬莱岛,对人间远阔一概不知,解释起来比较难。 思付半晌,他指向浔武街一座阁楼,对汪盼问道:“你看那座亭楼,感觉它怎么样?” 汪盼应声看去,目光丈量一番。 飞檐青瓦,梁脊上坐一排琉璃群兽,日华照耀下闪出莹莹细光,亭楼凌空高耸,云雾缭绕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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