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起身,白纱甩了过来。 他急得浑身冷汗,咬咬牙,犹豫一会儿,在白纱落下的前一秒,往旁一滚。 闪身的刹那,白纱落在地上,打得白雪纷飞,炸裂开来,四处飞溅。 “主人!” 安之惊魂未定,忽见另一道黑色身影往他飞来。他暗骂道:“妈的,婖妙怎么有这么多大杀器!” 话音刚落,那男子一扬衣摆,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在安之面前跪下,说道:“融吾候主万万年,今天终于等到主人了。” 安之一脸茫然。 婖妙却为他解释道:“魔刀刀魄融吾此生只有一个主人——怜舟隐。” “我?”安之指着自己鼻子问。 融吾点头,立即解剑捏印,霎时间光华万丈。 他化为魔刀,周身黑煞之气浓厚,不可久视,否则则听闻低声吟唱之声,仿佛魔咒,扰人心智。 他道:“主人,拿起我吧。” 安之望去婖妙,问道:“他本是你的佩剑吧?” 婖妙颔首,举起敛迹,指腹缓缓拂过剑身,说道:“魔刀融吾,神剑敛迹,敛迹不畏神魔只认我,融吾却只认魔主。” 说着,放下敛迹,催道安之,“拿起融吾,与我打一场,今日你我一定要分个高下死活出来。” “主人——”融吾悬浮于半空,唤到安之。 顿了一会儿,安之心头一动,握上融吾。 瞬间,骨骼大动,浑身气血翻涌,眼前骤然变为一片血红,耳边响起嘈杂的嗡鸣声。其中,有人在叫他、急促的呼吸声、剧烈的心跳声、凄厉的,如鬼哭狼嚎一般的风声。 诛邪驱魔……涤恶荡秽……他怎么就成了邪魔?成了罪恶、污秽? 天规地矩,这苍茫天地有太多条例束缚众生,有无数的手操控局面发展。他组局,也入局,抵不过,逃不出……既然、既然看不破这规矩、身如浮萍,逃不出这天地之间…… 那,毁了一切又何妨呢!? 种种复杂的情绪如海潮一般涌上安之心口,不甘、悔恨、狂妄、冷漠、怜惜、自贬…… 额间的魔印疯狂地跳动闪烁,像一股扼住不住的冲动,它渴望被释放。 听闻,安之猛地抬眸,只见婖妙舞着敛迹向他袭来。 那神剑挥舞之时,风云变幻,光剑气就能压得常人动弹不得。 可他必须要动起来! 他紧握融吾,崩玉一般的声音,刀身抵住剑刃,霎时狂风肆虐,衣袂纷飞,清、浊二气从神、魔体内席卷而出。 婖妙道:“真是英雄辈出啊。” 安之根本不理会,御刀如闪电般飞起,抵着敛迹,如切豆腐一般决绝地挥砍,没有一丝一毫能阻碍他。 忽而,他将刀一横,在敛迹上擦出无数火花。 婖妙神色轻松,伸手轻轻扳起剑身,露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再轻轻一放。 “铛”地一声,敛迹弹在融吾刀身上,安之叫其震得退后三步,紧握刀柄的手不住颤抖。他风分不清此时手的抖动是因快快感,还是叫婖妙那一击给震颤的。 他额间的魔印正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中,他的心脏跳得极快,仿佛下一秒就会冲出胸膛。 一定是因为那快感。 “你这样哪怕赢了我,也不会有人留下你。”婖妙道,“你总要为我陪葬。” 安之并不在意,身体里有个声音在渴求、不满足——渴求鲜血、更多的战争、打斗。 多一些,多一些吧,再多一些…… “呵呵呵!我知道!”安之提刀上前。 婖妙一并举起敛迹纵身飞过来。 安之顿了顿,握刀的手一偏,只听心口的骨骼一阵咯咯作响,仿佛一瞬间被里外劈开,斩碎了一般,剧痛无比,当下眼前一黑,手一松,如落叶一般从空中无力地坠落。 婖妙愣在空中,低头看去那把刺入肩头的刀。她的鲜血顺着刀身往下流去,这很疼,可根本不致命。 而就在刚才,她将敛迹送入了安之的心口。 …… “不要!!……”巨大的哀伤几乎要将居狼掀飞。他甚至不敢看屏幕,那万万年的勇气一下子全消失了。 “为什么!?啊?!!!——”厉鬼温言忽然从他身后现身,“你难道不想知道关于赤子厄的一切了?!你真的、真的能不管那些人的死活?!!” 秦淮大步上前,一把揪起温言的衣领,“你的权限呢?快救他,把他拉回来!!” 温言摇头,怔怔地盯着屏幕,“晚了,全都晚了——这世间再无修罗,也不会有安之了——” 居狼目眦尽裂,“不,我们之间有援神契,我不让他死,他就不能死。” …… “为什么?……”婖妙不明白,“为什么不杀我?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说着,肩上一痛,她能明显地感知到融吾在肩头的血肉里滑行,拔出,一瞬间飞出体外,势如破竹地向他的主人飞去。 银发乱飞,安之胸口发闷,再怎么呼吸也似窒息,动弹不得,勉强睁眼。 可他总觉得有一股劲儿吊着他,不让他离世。 他默念剑诀。 眼前,融吾向他越飞越近,他眨了眨杏眼,咧嘴笑道:“好累啊……” 一言未毕,融吾的刀刃从魔印中央直刺而过,整个贯穿。 他只觉喉间一甜,还来不及喷出一大口鲜血,那双清澈的杏眼整个黯淡下去。 而婖妙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正将她吸走,眨眼功夫,她出现在居狼、秦淮、温言的跟前。 彼时,她那双混沌不似人的双眼,变得无比清澈。 …… 也不知多久之后,谛休为乐山上一棵若木大张旗鼓地办成人宴。 居狼远远地望着那位刚刚化形的若木,见他浑浑噩噩,仿佛傀儡一半跟在谛休身后。 彼时,温言遥遥地看见居狼,朗声唤道:“极西玉山帝君!——释槐和婖妙生了个娃娃,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吃酒哇!——” 听闻,谛休看过来。 居狼忙地收回目光,抬步要走。 衣袂飒飒,谛休点地而起,拦住居狼,“正如你所言,他本无心,可千年的纠缠之中他竟生生地长出了一颗血肉之心。” 说着,他将一封信交到居狼眼前:“之前在羽渊之底,向延割下自己的一指换回沈渊的肉身,安之死后,便将其给了我,叫我救他。现在,他清醒的时候不多,便断断续续地提笔写了一封信叫我交给你,他说这信本来早就要给你的,可他没有机会。” 居狼接过那封信: 快雪时晴,可释远念。 刀光剑影一尺寒,生死刹那间。 秦淮,天下为术,在人自悟,这么久了,一些事也该放下。 温言,人谋可以夺天算。非其所欲,勿施于人,我若不愿,你的人谋亦不可强加于我。对于闻语,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要珍惜她。还有啊,放了那些人吧,嗯? 婖妙,或者应该叫你怜舟隐,物换星移,城是人非,今古一棋,是执棋者也是棋子。哎,去找释槐吧,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的事,但是我知道他一直在等你。 折丹,别疯下去了,放手一试,才说不定会遇见所爱。 居狼,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呢……我想为自己选择一次。无论结果如何,我不觉得遗憾。 自古英雄出少年。君不见,少年虽非归昔日,又有城东少年出。 一笑泯恩仇啦—— 此颂履安,曼福不尽,我们江湖再见。 <全文完> ---- # 番外一:前尘旧梦
第97章 问疾 一 季春之月将至。 沈渊收拾东西准备赶回九离皇都,参加祭典。 “李记炒货的糖炒栗子光闻着都觉得香,吃起来肯定也香甜,我们不早点赶回去估计买不到,那队排的,能从皇都到蓬莱!” 这几天沈渊一直听向延叨叨祭典之事。 说来说去,不过是哪家铺子的糖炒栗子好吃,还有…… “十年前,你当祭司的那场季春祭典,与你对戏那位小姑娘叫什么?她实在是太可爱了,让我魂牵梦绕了十年。哎,阿渊,你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劝你不要认识他。”沈渊斜倚在木雕椅上,休曲这只青鸟正站在桌子上,正专心致志地帮他剥栗子。 向延不解,“为什么?” 沈渊懒懒地敷衍过去,“你不会想知道为什么的——” “不!”向延坚定而严肃地说:“我想知道!” 沈渊绝非有意不告诉那女孩是谁,而是真相有时候不是都那么美好,比如那女孩就是他的侄儿何梦访扮的。 他道:“哎呀,你就少说两句,消停消停。” “你知道羊崽子出圈放风也撒丫子跑。我们一年之中也只有季春祭典能出岛放风一个月,你让我消停,抱歉,我做不到。”说着,向延哼起小曲来。 沈渊看出向延很雀跃高兴。 古神规定,凡是人神一族,十岁之后都得到蓬莱岛学习直至飞升。 蓬莱位于东海海中,是一座悬空的玲珑小岛,对于没有飞升成神的人神族来说有进无出,外加蓬莱岛的封闭式管理,简直就跟坐牢一样的生活。 而蓬莱岛汪岛主——汪徊鹤,则是他们老师。日常中,他言语无多,课堂上却滔滔不绝,严于律己,且严于律人,还是位引雷好手。 只要被他抓到上课开小差,皆是对犯忌违规者一顿雷电伺候。 沈渊更是倒霉,一有小动作便被他逮个正着,一个月不挨个两、三顿雷劈都不正常,好似汪徊鹤的眼睛安自己身上了,走哪儿跟哪儿。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沈渊怀疑是汪盼暗地里向汪徊鹤打小报告。 汪盼是汪徊鹤之子,父子俩一个德行,严肃正经,看不得人玩耍。 自沈渊来到这蓬莱岛上,汪盼就很鬼魂似的默默盯着他,要是哪天半夜里睡醒了看见汪盼站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睡觉也不奇怪。 但这多渗人啊! 以至于沈渊一直躲着汪盼走,压根不正眼看他,这些年更是一句话没跟他说过。 谁叫他监视自己! 想到汪盼,沈渊就不开心,他把休曲剥好的栗子肉拿来放嘴里,边咀嚼边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么说……你是羊崽子咯?” “咩~~~”向延偏头对沈渊学羊叫,随后翻个白眼,“去你的!” 扑通扑通,休曲飞到向延头顶,一顿狠啄。 向延挥舞着胳膊,一面驱赶一面道:“沈渊,把你的鸡仔唤走!” 沈渊跳下椅子,“有本事自己赶它走。”说完洋洋地向屋外走去。 没走两步,听见铃铛声,闻声望去,只见一道白色身影,正晃晃悠悠地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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