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睁圆眼睛,瞬间意识到了男人要做什么。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非礼勿视”的转过身,就听见男人屏退宫人的声音,只披着冷黑披风、背对着他的高大男人侧过身来,凤目没有表情的看着他。 这是要让他做什么吗? 白岩呆在原地,手指越发无措的蜷缩起来。 “还不过来。” 男人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耐。 白岩怔了一下,傻傻的应道:“我、我吗?” 男人皱起眉头。 白岩心口一紧,他看着男人没有表情的脸,忽然就懂了他的意思。 他们二人“共处一室”,又暂时无法分开,所以对方不是大发善心,而是不能忍受他脏兮兮的出现在他的空间里而已。 不过男人没给他应答的时间,白岩眼前猛得笼下一大片黑暗,他只来得及睁圆眼睛,就感觉到衣领被提住。 下一瞬,他倏地腾空起来。 白岩短促的发出一声惊叫,男人冷酷的脸在他眼前划过,下一秒,水花迎着他的脸扑过来。 “唔!” 白岩迎面砸进了诺大的水池里。 水池冰冷刺骨,不知道有多深,白岩惊慌的憋着一口气,胡乱挥舞着手在水池中挣扎,他试图踩到池低,但是尝试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刚刚快要踩到的时候就会因为水波滚动打滑。 在水池中扑腾极其耗费力气,失败几次后,白岩渐渐没了力气,挣扎的动作也变小。 水池因为少年波动不停的动作荡漾起圈圈涟漪。 敞着宽松衣领的男人淡漠的看着水池中不断挣扎的少年。 楚骥从来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如他所说,即便目前他与白岩性命相连,可这并不影响他让这东西生不如死,恐惧和害怕才是他该有的情绪。 “噗——” 水池中央又掀起一小圈涟漪。 男人长眉微挑,压低视线看过去。 少年又一次从水池中扑腾了出来,但是这次他没有自己再去挣扎着踩池底,或许是意识到这是男人故意的,少年睁着被浸湿的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然后那双大眼睛安静又落寞的缓缓垂下。 心口同一时间变得酸酸麻麻的,仿佛被蚁虫啃咬一样。楚骥捂住心口,面容冷沉下来。 没力气再挣扎的少年再次没入水面中,在快要窒息的感觉即将来临时,男人黑着脸,几个大步冲上水池中心,将那只湿漉漉的东西哗啦一声提出水面。 少年一呼吸到空气,瞬间蜷缩着咳嗽起来。 楚骥也因为刚刚的窒息感呼吸更沉重,他冷着脸想要甩开手上的“东西”。 少年却紧紧抱着他的手臂不松手。 楚骥凤目微眯,他低着头,盯着比他佩剑长不了多少的少年,语气莫定道:“放肆,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别丢下我……” 白岩用力抱着男人的臂膀,瑟缩着回道。 他踩不到底,只能靠着男人的手臂浮在水面上,湿漉漉的像只瑟缩的小兽。 原来白天只是他的错觉……原来男人还是很讨厌他。 也对,谁会愿意和他扯上关系呢,尤其还是被迫与他性命相连。 少年低垂下眼睛,垂下的细长睫毛轻轻煽动着,他哑着被呛到的嗓子说: “……我会自己离开的,别丢我下水。” 少年浑身湿透了,单薄的身体在半空中本能的轻微打着抖。 白岩抬起湿润的眼睛,抖着声音强调:“我会记得……与你保持距离的。” 楚骥盯着少年,片刻后,他大手一挥,将少年放到池底略高的地方,冷声道:“最好如此。” 白岩终于能踩到底,立刻摩挲着去扒水池的边缘。 这里的地势虽然高一些,可池底仍然很滑,他踮着脚,努力扶住岸边,往边上靠,又记得男人对他的威胁,半边身子仍然踩在水底,不敢迈出水池。 等扒到岸边后,他忽然想到什么,慌乱的去摸胸口湿透的衣衫。 空的。 没了。 白岩怔怔的扒着水池的边缘。 但是想到刚刚对男人的保证,他用力握住手指,眨眨眼睛,把酸涩眨下去。 本来就是他想得太多,就连长相久往的家人都不喜欢他,他又怎么会觉得一个陌生人应该对他有“善意”。 总归…… 总归一开始就是男人给他的,现在没了,也只是回到和原先一样而已。 少年湿淋淋的趴在池子岸边,瘦小的身躯显得更加单薄。 他的情绪也在变换,但是看来是刚刚的威胁管了用,每次仓皇无助的情绪刚刚波动,就会很快被主人压下去,至少楚骥被控制在不会被惹恼的范围内。 早该如此行事,便安静了。 楚骥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情绪,只要顺服。 他敞着双臂,闭目靠在池边另一侧。 岸边安安静静的,先开始还有少年踩不住脚,水波跟着滑动的声音,渐渐的就没了动静。半刻钟后,池边响起了微弱的呼吸声。 闭目休憩的男人眉头微动,他掀开眼睛,侧目朝池边看过去。 少年趴在水池边上,扒着边缘的小手苍白没有血色,他背对着楚骥,单薄的后背正以不正常的频率煽动着。 这堂水池是复刻的楚宫天池,寒水取自山间融化的雪水,冰寒刺骨,于楚骥躁动的信息素有些微的平复作用,于普通人而言,只一步踏进来,就会冻得骨头发酥,是以除了收拾洒扫,平时宫人都不太会进来。 男人阴沉沉的盯了少年的背影片刻,最终不耐的道: “江德满。” “奴才在,陛下。”候在殿外的江德满即刻应道。 “替朕宽衣。” 江德满愣了一下,连忙答道:“是,陛下。” 殿外的宫人紧随在江德满身后悄声进殿,悄无声息的替梳洗完毕的楚帝宽衣擦发。 天池殿内空气都是冷的,如同楚帝喜怒不定的情绪,江德满屏气凝神,动作十分小心。 楚帝每次都至少要在天池泡上一个时辰,近来状态不好,应该更久才是,可今日才不过几刻钟而已就叫了人。 楚帝一头墨发披散垂在肩后,江德满跟在楚帝身侧,小声的问安:“陛下可还要设书案?” 楚帝冷声道:“若都靠朕来,要他们有何用?” 江德满腿一软,就要跪下:“陛下说的是,是老奴多嘴……” 楚骥按了按因为莫名腾起的这股燥郁之气而鼓起的额角,余光瞥过岸边趴着一动不动的少年,呵道:“跪什么跪,滚去提来一件毯子。” 毯子? 江德满更怔住了,他下意识的道: “是、奴才这就着人去拿来。” 宫人很快拿来一张毛毯,因为不知道具体要求,毯子又长又大,是两个人呈上来的,楚骥沉目看着,到底没说什么,随手扔在岸边。 毛毯虚虚盖在少年身上,将他整个笼罩起来。 池水刺骨,水池边更是用玉石直接累砌的,白岩不敢松手,更不敢迈出水池,他又累又冷,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识。 直到恍惚感觉到身上的动静,他垫在脸下边蜷起的小指动了动。 毛茸茸的…… 是带着温暖的毯子。 白岩困难的掀开有些红的眼睛,昏沉的视线中还是那道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男人眉头紧紧皱着,表情看起来十分冷肃。 楚骥屏退了江德满等人,自上而下的看着少年。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可怕。 在楚骥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和“病弱”二字有过关系。 拜这东西所赐,竟让楚骥也体会到“病气”是什么感觉。 他目光冷然的蹭了下微热的鼻息,冷哼一声,大掌提起岸边的团子。 身体再一次腾空起来,白岩惊吓的睁圆眼睛,几乎瞬间想到刚刚被男人扔进水池的事。 他紧张的扑腾起来,两只手臂试图从把他完全包裹起来的毛毯中挣扎出去,抓住一些能让他不被摔下去的东西。 “别动。” 男人不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裹在毯子中的白岩打了个哆嗦,挣扎的动作僵硬下来。 “从现在开始,闭嘴。” 楚骥提着掌心中安静下来的少年,迈离水池。 ……? 不是要扔掉他吗? 白岩怔怔的窝在毛毯中,身体随着毛毯一上一下,幅度很不明显的移动着。 男人提着他仿佛就像提着一颗没有重量的团子,步伐很稳重。 白岩本来还有些紧张,但是小片刻之后,因为裹着的厚重毛毯,原本湿透的衣衫也开始升了些温度,半暖的温度让他更昏昏沉沉下来,人也无意识的逐渐放松。 白岩眨眨困倦的眼睛,紧紧抓着毛毯的手指逐渐松下来。 楚帝冷着脸自天池殿大步而出,唬得在外等候的江德满吓了一跳,见楚帝提着刚刚要的一团毛毯,连忙道:“陛下,奴才来……” “退下。” 楚帝看也没看他,冷声低呵道。 江德满立刻躬身退到楚帝身后,弯着身子降低存在感:“是,老奴多嘴。” 楚帝没有再搭理他,神色不善的往寝宫走去。 江德满又瞧了眼楚帝手中的毛毯,总觉着……里边儿现像是有个人一样。 他镇定下心神,压低声音,指挥身后一应宫人跟上:“还不快派人去通知,陛下回宫了。” 今日轮到丁从喜在寝宫殿外轮值,接到江德满派人传来的消息,他连忙带人前去接驾,见到楚帝掌心提着毛毯,同样大惊。 但是丁从喜十分机灵,见楚帝身后跟着的侍从都没主动拿的,当即明白这是楚帝的意思,只半跪下请安:“奴才给陛下请安。”,对毛毯只字未言。 楚帝应了声“免礼”,从他身侧大步走过。 丁从喜单膝跪着没动,一直到楚帝进了寝殿,跪在地上的宫人才挨个起身。 丁从喜凑到自己义父跟前。 江德满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觑了他一眼,道:“陛下近来脾气越发难以揣测,你且谨慎行事,务必不要惊扰了陛下。” 丁从喜道:“义父放心,儿子必不会出了差错。” 江德满又满目深沉的看了一眼寝宫,最后挥挥手道:“如有变故,第一时间通知我。” 丁从喜躬身行礼:“儿子知晓。” 迈入寝殿后,楚骥直接将掌心中的毛毯丢在了地上。 帝王寝殿处处精巧,连地板也都铺着厚厚的盐滨海区进献的金丝地毯,所以裹着毛毯的白岩落到地上时,只短短有一瞬的感觉。 他实在很难受,哪怕知道现在应该起来躲远一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只能勉力睁开眼睛,意识昏沉的看了一眼,只看见书桌旁昏暗灯火下的高大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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