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他才算知道“坤泽”的效用。 这东西只是贴近,就能在一息之内平息他体内全部暴动的信息素和精神力,果真如此,他便“死”不得了。 许是知道自己安全了,少年给自己寻了一个好地方,侧着身体,垫着他的掌心,抓着他的手指,细细的呼气起来。如若楚骥把他丢走,少年便会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猫崽子一样发出带着哭腔的哼唧。 楚骥烦躁的拧起眉梢,即便这东西有用,但实乃“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只是现下病得傻里傻气,便是甩也甩不掉。 他没耐性再与这东西玩“游戏”,大掌再次“撕”下紧贴着他胸膛的少年,将他丢在龙床一角。 少年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团了个团儿,晕乎乎的滚到他脚下。 楚骥冷冷的看着他,随后掀开被子,径直侧身而躺。 这东西果然锲而不舍,不过片刻而已,龙床角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小团温暖悄悄慰了过来,紧贴着男人筋肉紧实的后背,小手也紧紧抓住他的衣衫带子,像是松手就怕他消失一样。 少年的额头很烫,身上半湿的衣衫则又潮又凉,许是楚骥身侧温暖,他便像颗粘人的团子一样,使力往男人身前粘。原本就不甚聪明,病了更是不知天高地厚,全然没有任何礼数。 楚骥凉凉睁开双目,片刻后,他沉着脸起身,冷声朝寝宫外呵道:“来人。” 殿外的丁从喜一激灵,立刻打个千儿单膝跪地:“圣上,奴才在呢。” 楚骥看着因为他起身,找不到热源而胡乱贴的少年,不耐道:“找两身衣衫来,约摸六尺余。” “啊——?”丁从喜张大嘴巴,痴傻着道。 楚骥长眉冷树,正待责骂他,空气中甜热的气息陡然消失殆尽,他瞬间看向少年原本在的地方,果然没了丝毫人影。 丁从喜终于反应过来,虽然不解楚帝的意思,连忙请罪道:“陛下,奴才愚钝,奴才这就着人准备……” “不必了。” 寝宫内传来帝王冷沉的声音。 楚帝语气极为阴森,丁从喜怔了一跳,连忙叩首,道:“是、陛下。” 殿内再没了回应,丁从喜也不敢起身,就着凉风在殿前跪了一夜。 * “殿下,太医已经为小世子把了脉,说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身子骨较之旁人弱些,不过并无大碍。” 申时,侯府客房的灯火正噼噼啪啪的燃烧着,楚祈宣的贴身侍女小心的为他血肉模糊的后背上着药,侍从正德则刚从太医处回来,拱手汇报着消息。 楚祈宣卧趴在床上,他闭着眼,额角青筋死死绷着,闻言松了口气,这么一泄气,扯到了后背的伤口,他顿时眉头皱得更紧,手臂上的肌肉也紧绷起来。 侍女连忙告罪: “殿下恕罪,奴婢……” “非你之过,继续吧。” 楚祈宣语气温和的说。 侍女僵立片刻,然后又重新小心翼翼的继续。 这三十军棍出自禁军之手,丝毫情面也没留,除了骨头没有问题,说是皮开肉绽也不为过。 方才在都江候府的家宴上,楚祈宣又给足了脸面,上一杯酒就喝一杯。 侍从看着,禁不住道:“殿下,您这又是何苦,而且您既已耗费如此大的精力保下小世子,为何不告知他呢。” 楚祈宣闭目道:“此事是我自愿为之,与他说了也是徒让他觉得愧疚而已。” 更何况…… 楚祈宣微微张开眼睛,少年的面容又在他脑海内一闪而过。 他最初保下都江候府,的确只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可见到白岩后,却觉得那股保护的冲动更加强烈,就好像……就好像他曾经认识过白岩一样。 楚祈宣又摇了摇头,驱散自己的想象。 江国与楚国此前已断交数十年,他又怎么会见到过白岩呢? 若非要说,应该也只是从母亲那里得来的熟悉感。 只是他能力尚且不足,脾性也有些任意散漫。 不过只要多加教导,也未必不能顺利继承世子之位,即便有意外,他也自会护他一生平安。 一生平安…… 这个念头一出现,连楚祈宣自己也怔了下。 这个念头实在出现的太自然,就好像是他的执念。 是因为……白岩很合他的眼缘吗? “殿下,明日可要向陛下告假?您这一身的伤,少说也得将养几日。” 正德问道。 楚祈宣回过神来,淡淡说道: “不必了,明日我会递上请安折子,现下皇城内外还有得是事务需要处理,即是本宫自己的原因,自然也不能影响正事。” 正德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泄气的应答了一声。 楚祈宣忽而侧目看向他,沉吟片刻,吩咐道:“皇叔近来脾气不好,坤泽宫怕是不会好过,你且去知会都江候一声,若有需要本宫代为转达三公子的东西,一并交由吾便好。” 正德一愣,随后踟躇道:“殿下,这不太好吧……若叫他人知晓了,那毕竟是坤泽宫。” 虽说坤泽宫的坤泽再二次分化后也会被赐婚其他皇族重臣,可现下私自转达东西,若教人抓住难免不是把柄。 楚祈宣却道:“三少爷是他的兄长,此前对他一直颇为照顾,想必他也是担心兄长的,我现下既能帮得上一些忙,自然不能推辞。” 更何况他心中坦荡,也不会往其他方面想。 正德还是觉得有些不合规矩,只是世子说完这句话后就侧身趴下,正德纠结了片刻,拱手应道:“是,殿下。” 而,藏书阁仍亮着龙鱼油灯。 太河均自午时散朝后,便一直沉于江国藏书阁中寻求“那东西”的来源。 因着楚帝的特殊情况,楚国藏书殿他与国师先前便已翻了个遍,但也未曾见过相关的记载。 江国有数百年历史,藏书阁内的孤本极其多,只可惜太河均翻遍了史料传书,也没有从中寻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负责看管藏书阁事务的大尚宫轻轻敲门,提醒道:“大人,快到宫禁时间了。” 太河均眨眨困涩的眼睛,放下传书道:“辛苦大尚宫稍作等候,本官这就整理一下。” “大人客气了。” 大尚宫在阁外客气回道。 太河均起身,落地时脚步有些不自然,他已经在藏书阁几近呆了一日一夜,毕竟楚帝近来燥郁越甚,需得尽快查清那东西是否有用,若真是他判断失误,还需得另寻其他手段。
第13章 先生 太河均拧着眉低头,拍平袖口,整理行装准备出宫,视线不经意划过刚刚看完的传书首页时,动作忽然一顿。 这本传书出自一千五百年前唯一一位突破天级,但未曾到元级的乾元,为他的爱妻所创。 也是史书记载中唯一一对善了的高阶坤泽与乾元。 太河均表情凝重,他目光灼灼的看见首页尾句的一句话。 “订婚日,赠吾妻心念之朔月。” 他心头猛得一震,即刻回忆起后篇有一幕内容。 第五十三页,统领出征,回军时又“携爱妻心念之月草。” 初看之时,他只以为是当时统领与其坤泽心意相投的情语,现下想来,这“恰到好处”的时刻却太频繁了。 从此前未曾相见过的两人,统领又如何知道未来爱妻的心念之物?旧时车马人力信鸽均不方便,更不可能在行军途中知晓坤泽喜爱的当地物品。除非他二人一直能以某种超越当时信件运送的方式,曾有过联系,譬如说,楚帝目前产生的“幻觉”。 太河均心头巨震,他踉跄着松了手,阁外等候的大尚宫迟迟听不见他的动静,又轻声催促道:“大人?” “……来了。” 太河均推开门,掩住激动低声道,“速速代本官求见陛下!” 大尚宫被他吓了一跳,提醒道:“大人,现下已经酉时了!陛下已经歇下了。” 太河均这才冷静下来,他捂着额角,看看黢黑的夜色,和手行礼道:“是本官唐突了,本官明日再觐见陛下。” 大尚宫回礼道:“是这个理,大人且随下官出宫吧。” 太河均点头应是。 他心里仍然想着传书中的细节,越想面容便越肃穆。 乾元与坤泽之间本就有特殊感应,譬如一直被传为美谈的,楚国前朝镇国大将军的坤泽,在大将军行军之前便感应到不对,力排众议独身策马至战场,果然找到了因敌国药物影响信息素失控的大将军。 可他们想不到,原来坤泽亦会因为乾元的“需要”和“渴盼”无视法则,与乾元产生某种联系,甚至能突破空间与时间。 如此这般,楚帝的信息素暴动便有可解了! 这位与楚帝高度匹配的“坤泽”,更不能流落在宫外。 太河均停下脚步,吩咐道:“大尚宫且慢,还望尚宫带本官走一趟坤泽宫。” 原四大国的联姻是互通的,毕竟即便等级相同,坤泽和乾元的信息素却也不一定匹配。于坤泽而言或许无甚大事,可对于高阶乾元来说,没有匹配的坤泽等同于致命的风险,是以每个国家的坤泽宫内都保有其他家国的坤泽信息。 楚陈信息他已经知晓,现下还需要江国、丹廖之地的信息。 * 白岩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门外响着特意压低的交谈声,他睁开昏昏沉沉的眼睛,只感觉很冷很冷,哪怕现在身上盖着被子,也依然冷得像是在冰窖里一样。 白岩有一瞬间茫然,直到门外响起宋嬷嬷一声带着怒气的低吼,他猛得睁大眼睛,死死抓住被子,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门外的人似乎察觉到声音有些大,很快又压低了回去,可白岩却僵直了很长一段时间。 脑海里铺天盖地的都是他无助的在冷水池里扑腾的画面,男人冷漠的视线更像是穿破水面的利刃,狠狠扎在他身上。 他是真的想要自己死的。 白岩蜷缩起身体,双眼惊惧的睁大。 “世子,世子您醒了吗?” 许是听到屋里的动静,兴才隔着房门喊了一声。 “快住口、世子还在休息,你真是、大胆的奴才!”宋嬷嬷气急败坏。 兴才做个揖,耷拉着眉眼道:“嬷嬷息怒,只是这是侯爷的吩咐,奴才依照命令办事,也不好推脱啊。” 宋嬷嬷被噎住,瞪起眼睛道:“你少拿侯爷来压我!” “有什么……事吗。” 两人已然在院内争执了一段时间,宋嬷嬷力争,可到底也没止住他,听见小世子沙哑的声音,宋嬷嬷狠狠瞪了一眼兴才。 兴才表情淡淡的,仿佛刚刚与宋嬷嬷见缝插针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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