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收拾了。” 楚骥冷声说道。 “是。”江德满立刻应声,点了几名动作利索又安静的宫人,迅速拾了满亭的残局。 江德满也不敢乱看,躬着身,掐着嗓子说:“陛下,是否要传些点心?” 楚骥心气不好,淡声道:“你看着办。” 看着办? 这是传还是不传啊! 江德满满心难办,面上还是老成的不露分毫,躬身小心的应下:“是,陛下,老奴这就去着人准备。” 楚骥不耐的抬手挥了下,视线也不再看向少年方向,他大掌落在石桌上,动作缓慢的敲着,像是索命的木鱼一样敲在白岩心上。 四周依然是黑漆漆的,除了男人线条凌厉的脸,白岩什么都看不见。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贴到一扇像是墙面的东西后,才慢慢靠上去,双手环住腿,然后把下巴顶在膝盖上,时不时悄悄抬头看一眼男人的方向。 男人果真没有再理会他,垂着头,掌心的笔轻动,看着像在写些什么。 白岩渐渐从恐惧中冷静下来,他怔怔的抵着有些酸的手背,有些出神。 他竟然又出现在这里了。 是他的幻觉吗? 还是说,真的是因为他死过一次,所以才会见到? 宋嬷嬷会发现他不见了吗?还有楚祈宣……他也在侯府内。 会有人来救他吗。 可是这地方是哪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即便是他消失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 白岩咬住唇瓣,眼眶又湿润起来,只是他想到刚刚男人的吩咐,奋力又把眼泪吸了回去。 不能哭,会被杀掉的。 既然上次他还可以回去,那这次肯定也可以,只要他不要发出声音。 只要不发出声音。 白岩默默在心里念着给自己打气。 他今日还没喝药,本就发热的身体经过这么一遭惊吓变得更烫。 白岩就算是想要折腾也没有力气,他枕着手臂,弱弱的张着小口呼吸,意识也渐渐涣散起来。 直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凉风飘过来,白岩的小手指不自觉的动了下。他鼻尖动了动,忽然抬起头,朝男人的方向看过去。 “那……” 少年细如蚊的声音呐呐响起。 男人果然没有搭理他,白岩又开始退却。 他慢慢咬住唇瓣,眼睛睁得圆圆的,看向男人手边。 这股熟悉的香气实在让他放不下。 或许这里真是地府,他才会闻到这个糕点吧。 白岩握紧手指,他紧紧盯着批奏折的男人,试探性的往被子外爬了两步。 白岩动作放得很轻,细手细脚的从被子中钻出来,然后停下,抬眼看向男人,确认他没有阻止自己,才磨磨蹭蹭的慢慢摩挲出来。 窸窸窣窣半刻钟,离楚骥的距离也不过近了寸尺。 男人一直没什么反应,这让白岩胆子大了点。 除了男人以外,他看不见任何其他东西,所以也不能确定这股味道是不是他想象中的东西。 白岩的母亲先都江侯夫人、大楚清河郡主曾经赏赐给他过一盘糕点。 那是白岩三岁生日,他按照惯例在院外给母妃磕头行礼,小厮刚要抱他离开的时候,宋嬷嬷提着一盒东西,小跑从院里出来叫住了他。 当时宋嬷嬷笑得喜笑颜开,与他讲盒子里是清河郡主亲手做的糕点。 白岩已经忘了那叠精致的糕点是什么样子,只记得当时双臂张开还没盒子宽的自己牢牢抱紧怀里的食盒,像只护食的小动物一样,回到院子更是迫不及待的从侍从怀里挣扎下来,一路小跑回寝室,慎重的将食盒摆放在了床头,眼巴巴的看着,时不时嗅一口香甜的香气。 一直到那盒糕点腐败,他也没舍得吃掉,而这股味道与那叠糕点的味道有十成相似,那也是白岩少数与清河郡主相关的回忆。 他握紧手指,鼓起勇气抬头,小心的看着男人,慢慢的小声的说:“请、请问,我可以、我可以讲话吗?” 少年声音软软糯糯,放得很轻,耳力不好的人甚至听不见。 楚骥正批阅各地“新晋”刺史传来的盐税奏章,自古盐税一处,便容易牵扯出大案,江郡朝堂腐朽已近十数年,地方之处的藏污纳垢更是数不胜数,光是楚骥行军经过时看到的地方豪强宅院便可想见一二,这些折子倒是写得一等一的完善。 他冷笑了一声,便听见少年微小的声音。 楚骥侧目看向少年。 他眉眼中的冷煞之气还没退散下去,猛得这么看过来,吓得白岩畏惧的往后缩了一下。 楚骥皱起眉,厌恶道:“闭嘴。” 男人的气势太冷漠,白岩心口紧揪了一下,下意识的颤声回答:“对不起,我、我不会再发出声音了。” 楚骥冷冷瞥过他,没太在意,只是半刻之后,他额角的青筋根根紧绷起来。 心口酸酸麻麻的,细腻的仿佛深入骨髓的感觉让楚骥没控制住力气,狼毫在他手中断成两节。 少年似是听到了动静,懵懂无知的扭过头来。 他眼睛湿漉漉的,鼻尖也染上薄红,但是还记着自己答应了什么,没有哭出来。 可这对楚骥来说毫无用处,他感少年所感,纵使他不哭,他也能清晰感觉到那无能的软弱情绪。 男人压制着怒气,盯着少年的脸一字一句道:“一句。” 白岩一怔,嗫嚅道:“什么……” 男人看着他的视线顿时变得更冷漠。 白岩意识到他的意思,连忙正襟危坐,希冀的看着男人,压低声音小声又快速的请求:“我可以要一点吃的……吗。” 话说到一半,白岩的肚子十分应景的响了两声。 与此同时,男人的腹腔也发出一声嗡鸣。 白岩无措的看向男人,结巴的解释:“我不是想要饿的……” 楚骥眼神阴沉,忍无可忍的薄怒道:“住口。” 少年连忙抿住嘴巴。 楚骥几乎气笑了,接连二三的事都在提醒他被一个“不知来路”的少年控制,即便这东西再愚蠢无害,也让他怒不可遏,尤其他现在不能奈何得他任何。 男人阴沉的冷下脸,压制着怒气将桌上的糕点一应丢给少年。 白岩没料他会真的答应自己,呆了一下,然后连忙去抓丢在怀里的糕点,熟悉的气味瞬间充满了鼻腔。 是一样的。 白岩紧紧看着手心精致的小糕点,眼睛变得酸酸涩涩的。 不能哭。他答应过了。 白岩握紧掌心的糕点,抬头看向男人,薄薄的嘴巴生疏的牵起,小声的对他说:“谢谢。” 楚骥神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原本是盛怒的,但是少年的欢喜一并传递到了他身上,连带着他的胸口也泛起喜滋滋的感觉,两种感觉融合起来着实奇怪,楚骥生气不是,欢喜……更不是。 而且这东西,竟敢对他笑。 往上数十年,敢在楚骥眼前笑得这么自在的人,一只手也数不出来。 明明方才怕他怕得要死,现下却珍惜的抱着手里的团子,连嘴角都是弯的。 想到他现下是被这么一个“废物”所控,楚骥眉眼又冷淡下来。 “陛下,吏部尚书求见。” 江德满在水汀帘外压低声音提醒。 楚骥回过神,他收回视线,不再看角落的少年,拇指蹭着食指指根的黑玉扳指,冷冷道:“宣。” 江郡刚颁布新法,这种关节,有大臣来探明圣上心意并不奇怪。 可楚帝不是“仁慈”的君主,重臣们思来想去,最后也只推出一个吏部尚书来。 吏部尚书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年轻时倒是有几分豪气,可江国国主愚昧昏庸,皇亲把持朝政,朝廷早已腐败不堪,吏部尚书也只能“明哲保身”,才得以在这个位置保全家族。 此一朝他被推出来,本也只是抱着应对的想法。 直到他跪在亭外,楚帝给了他两个选择。 吏部尚书是腿软着出的宫门,仍旧浑浑噩噩的没回过神来,直到绊了一下,亲自送他出来江德满笑着扶住他,提点道:“尚书大人,您可小心着些脚下,后生们且等着您教导呢。” 吏部尚书浑浊的双眼陡然清亮起来。 他紧握了一下江德满同样苍老的手,紧接着步履踉跄着往回走了两步,对着宫门高举起粗糙布满褶皱的手,行了一礼,声音颤抖而又激动的道:“谢陛下,老臣---定鞠躬尽瘁。” 江德满满意的退居一侧,招来几个宫人:“来,还不快送尚书大人回府。”
第10章 信息素紊乱 白岩听不到外人的声音,他抱着点心,打了一个很长的瞌睡。 意识中途隐隐约约听见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只是听不太真切,他揉揉眼睛,翻身想缩成一团。 直到猛地传来一阵拉扯感,他泄出一声惊呼,踉跄的往前被扯了两步。 “很疼!” ---这话他没说,但是楚骥感觉到了。 男人沉下脸,慢下脚步。 他刚刚召见完几名可堪用的江国旧臣,倒是叫他忘了这东西的存在。 侍候在楚帝身侧的丁从喜紧跟着顿了一下,不知道楚帝缘何忽然停下,但是连忙跟着调整了步子。 白岩揉了揉眼睛,睁眼见到的便是男人背对着他的高大身影,男人束着手,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渗人的气势便可以察觉到他现下不耐的情绪。 白岩立刻清醒过来,连忙一骨碌从地板上爬起来,小步跑着追上前边站着等他的男人。 “我、我来了!” 少年急匆匆的喘着气说。 楚骥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后振袖继续往前走。 白岩歉疚的咬住嘴巴,连忙小跑着跟在男人身后,一边小心的打量四周。 他的视野中还是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其他的东西。白岩抿抿嘴巴,别回视线,加速小跑着紧跟上男人的步伐。 他刚刚竟然抱着凉糕睡着了…… 等等,凉糕! 白岩睁圆眼睛,连忙去摸胸口,好在的是凉糕没被压坏,只是扁了些许。 白岩松了口气,怕把掌心的团子压坏,连忙拿出来握在掌心。 “唔!” 白岩正思量着,就一头撞进了大片冷绸中。 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稳住他踉跄的动作,随后拂袖松开。 凉滑的珍贵绸缎划过白岩的脸,带着轻薄好闻的血腥气。 白岩抱住脑袋,嗅了嗅,觉得好闻,一抬头看见男人晦暗的眼底,顿时一激灵,立刻站稳脚,拘谨的小声道谢:“谢谢。” 男人冷漠的收回视线,没有给他多余的眼神。 白岩局促的握着凉糕站在原地。 直到男人背对着他张开结实的双臂,白岩还在疑惑他在做什么,下一刻,因为与男人有了“接触”,两侧侍候他的宫人突然出现在白岩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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