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说没有懈怠!你此时不在教军场练功是在何处!难道在珍馐阁不就是在等着江不羡那个祸害出现?!” 贺子珩红着脸,抖着嘴唇说不出话,他从来没撒过谎。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对尊敬的父亲撒谎,但贺子珩自幼经受了无数教育他可以不在意,却不能让父亲在江不羡的酒楼里辱骂江不羡。 艳羡爱慕对方一场,贺子珩不想软弱到连为别人说句话都做不到。 “……江不羡不是祸害……他只是娇生惯养性子有些乖张,他不是祸害。” 贺子珩的顶嘴仿佛是拉开了大将军彻底发怒的闸门,面对明晃晃是被败家子迷惑的儿子,只觉得满门清廉都被这句忤逆毁于一旦。 “你个混账东西——今日我就清理了门户打死你罢了——!” 粗重的家法棍棒迎面而来,而对面那个少年却不闪不躲,眼睁睁迎着父亲的怒气连眼睫都没抖动一下。 “如果打死我能让你消气,那我就去死吧。” 贺子珩突然觉得自己活在世上的十九年苍白如纸,好像遵循着刻画好的线条一直漫无目的的走,从出生那刻就已经看见了最终尽头。 那有什么意思呢。 贺子珩闭上了眼,耳听着棍棒的风声和父亲的怒气落下,记忆中经历无数次的疼痛没有出现在少年身上。 等待他的是一个涵盖重量的拥抱,还有砸在皮肉身躯上的闷响。 贺子珩乍然睁开双眼接住了被棍棒敲砸惯性倒在自己身上的云肆,他死灰一样的心底复燃了熊熊的火焰,夹杂着关于心疼的情绪崩溃当场。 “四哥!” 忍了许久的眼泪稀里哗啦顺着脸颊流下去,悉数掉落在云肆的肩上,贺子珩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能感觉到那一棍的重量比往日的每次都重。 肯定很疼。 云肆肯定伤的很重。 贺绍贤攥着棍子的手腕大幅度的颤抖,看着跟个男人抱在一处的儿子,怒气缓缓下沉,说出来的声量犹如冰冻湖底。 “贺子珩,你就整日牵扯些不三不四的人!” 贺子珩积存已久的情绪彻底分崩离析,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如此不可理喻,他觉得自己遵循的一切都在崩塌。 他朝着大将军愤怒反驳。 “你凭何只一眼就断定旁人不三不四!”
第168章 一个小院 贺子珩真的很怕父亲的话会伤害到云肆。 他自己听的久了都不怕,贺子珩不想连累自己身边人都要承受同样的斥责。 不论是混迹江湖还是皇宫当职,每个人都有自己真正能走的路。 景州城珍馐阁里出现了从未出现的情景,大将军当场与嫡子决裂,面对执迷不悟的儿子的愤怒与对立。 至此,大将军取了腰间匕首割断了自己盔甲红披。 “我贺家没有你这种混账浪荡子!将军府你也不必再回去!贺子珩!” “你好自为之。” 眼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酒楼街头,贺子珩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场梦那般不真实,到此时他还是感觉昏昏欲睡。 但丢在地上的家法棍子,和那些惊愕看过来的眼神都宣示着。 并不是梦。 父亲真的不要他了。 贺子珩呆呆沉默着,眼神真的很像被个当场抛弃的孩子,顿时没有了原本的目标,他不知道自己应当该做什么,又是谁。 “子珩。” 云肆担忧的看着少年恍神的模样,是有些愧疚不该掺和将军府的家事,但云肆舍不得那棍子砸在贺子珩身上。 以前他都没办法体会,才十九岁的少年竟然活在这种威压下。 少年听见他的声音瞬间回了神,眼里的辛酸迅速掩盖下去着急查看他身上受的伤。 “很疼吧?有没有伤到骨头?” “南街有个医馆的跌打药很好,我们现在先去找大夫看看。” 少年处理伤痕的方式过于沉稳,让云肆都能想象到一个小小的孩子在每个受了委屈的夜里,藏在角落独自舔舐着伤口。 在天亮以后,他还能扬起个让人欣然的笑容。 “你疼吗?” 云肆突然反问了贺子珩一句,虽然知道那家法挨在身上是个什么滋味,但他就是突然太想问问对方疼不疼。 在过去的日子里又有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贺子珩搀扶他的手松了下,在瞥见云肆微红的眼角时又笑的明朗了些,没有述说半点委屈。 “我又不是小孩儿。” “还有不足一个月,我就满双十了。” 云肆记得贺子珩说过他的生辰是六月初六,现在已经五月即将过半,的确很快就到少年的生辰了。 贺子珩没提关于被大将军恩断义绝的事,他带着云肆到医馆查看了伤势,盯着对方后背上那青紫的骇人痕迹红了眼圈。 差点都没听见医者把药交过来时说的话。 “这化瘀的药一日涂抹两次,晨间一次睡前一次。” 从医馆出来他们的脚步停伫在了已经略显萧条的街头,贺子珩看着满街已经挂满绿意的树梢,看着那躲藏在角落夹缝里的野花。 看了看屋檐上叽叽谈论的小鸟,又看向了来来往往归家的人群。 才有了点无家可归的难过。 云肆还想要劝慰对方大将军是气话的心思顷刻消散,他不仅难受贺子珩回到府里要受的委屈惩罚,更难受贺子珩永远都不能松口气的命运。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让少年真正无忧无虑的度过一些时日。 “子珩,如果你不介意,我在宫外有个小院子鲜少居住,只是有点小堪堪能住罢了。” 云肆是个孤家寡人,他常年混迹江湖归来又在宫里,其实也是很怕孤独所以并不想有个空旷的家,所以他跟旁人的心思都不同。 只买了个的确很小的小院子。 小到什么程度呢,等贺子珩跟着他迈进那个小院门的时候,只看见了两间屋子。 院子其实并不简陋,院中该有花草植被都有,甚至还有个养着锦鲤的荷花小池子,一棵枣树上已经挂上了丁丁点点。 只是能住的屋子只有一间,另一间是个灶房。 贺子珩看见这个小院子的时候没有觉得它小,满眼里都透露着惊喜,云肆还想再问问他嫌不嫌弃,实在不行就再买个大点的院子。 结果贺子珩已经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推开了房门,探头进去看见屋子里书架书桌还有一张床。 简单且温馨。 少年钻进了屋子,并且打开了窗户。 窗外已经茂盛起来的植被就顺着窗户穿进了房间里,叶片扫在贺子珩的手心上好像在跟他问好。 云肆站在门口不好意思的解释。 “……我不常回来,那个树杈待会儿剪剪。” “不用剪掉!我很喜欢!” 永远都在循规蹈矩的小将军很喜欢这种会突然出现的惊喜,他现在也明白了,他喜欢一切不被条框所约束的东西。 “我喜欢这里。” 贺子珩住在了云肆本来都不常回来的小院子,两个人好像突然把空旷的地方轻易填满了,他们一起把院里简单又清理了一番。 然后坐在池子边上看水里发呆的鱼。 四海为家的云肆舍不得走了,并且也不放心贺子珩自己一个人在这,他怕他会孤独会瞎想。 将军府里的小公子怎么能照顾自己呢,他不会烧火不会做饭,脸皮还薄。 傍晚的时候小院里升起了袅袅炊烟,贺子珩专注看着云肆熟练的处理买回来的食材,把那些看起来就不知道怎么做的东西一样一样放进锅里。 云肆想他滚爬江湖的本事终于派上了用场,也真不枉这么多年风餐露宿了。 夜幕降临,炊烟渐渐散去。 院子里的小桌上放着几碟菜一壶酒,还有两个人看着顶空的繁星小酌,云肆给贺子珩讲述自己在江湖上当骗子的趣事。 遇上的好人坏人,善人还有可怜人。 少年满眼的光亮就比天上的星星都璀璨,那些都是他从未到过的地方,也没看见过的事。 “我真羡慕你,年纪轻轻就已经去了那么多地方。” 云肆给少年碗里夹上了个油乎乎的鸡腿。 “那又有什么难,我下次也带你去就是了。” 他看见了贺子珩眼里对自由的热烈,又缓缓暗淡下去的沉默,云肆无声叹了口气调笑道。 “你都那么大的人了,出去走走又有何妨,人生当真不该拘在一处。” “你爹都老了,难道还能拿着棍子追你一辈子,你气他两次……他也就……他就习惯了。” 贺子珩发出噗嗤一声笑,今日被管束的难过卸去了大半,他撑着手臂抬头仰望着星星,由衷的感叹。 “四哥,你真好。”
第169章 同眠 等夜深天凉,那壶酒也饮尽之后。 两个人迈进房门看见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床时,猛然才想起了什么似的,丁丁点有那么一丢丢尴尬。 云肆才刚反应起来他个孤家寡人,这屋子就他娘的一张床啊! “……” 他想说自己回宫住,但明显这深更半夜的宫门早就上了锁,总不能把贺子珩留在这自己还去客栈…… 贺子珩大概也看出了他的意图,拽了云肆袖子一下很无所谓的说道。 “我们两个男的,睡一张床怕什么,我也没有脸皮薄成那样。” 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云肆都已经坦白过自己对贺子珩的爱慕,已经不大可能纯纯粹粹躺在一起什么都不想。 那就假装不想,反正贺子珩就是这么琢磨的。 他没有兄弟姐妹,是贺府独子从小也没有跟旁人同床过,每个夜里都是孤单单,受了罚含着泪水睡去。 终于能感受到有个人陪在身旁,又无话不谈。 有什么不好的。 所以贺子珩率先很洒脱的褪下了自己的外衣,等他主动翻到床里侧的时候发现云肆还站在边上呆呆的看着自己,脸颊边止不住又被盯的发红。 “你看我做什么?” 云肆回神迅速收回了视线低低的说了声没什么。 世人能见到的贺子珩是那个穿着武服坐在马背上的小将军,拎着杆红缨长枪威风凛凛,潇洒不羁。 此时的小将军褪下潇洒,变成了穿着里衣会缩在床角的少年,棱角变得柔和,威慑变得孩子气,让云肆如何能不恍神。 他浅浅弯了嘴角坐在床边,贺子珩看见他抻扯被子的动作,猜测他这是打算和衣而眠。 “你要穿着衣服睡?” …… 云肆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已经坦然告知了对方自己的爱慕,不想让贺子珩心里有半点别扭和担心,只能随口胡诌道。 “……我在江湖上混的久了仇人多,习惯了穿衣服睡。”
116 首页 上一页 98 99 100 101 102 10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