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与乌云盖雪相处的时光过得这样快,快到聚沙成塔,他的不听不视转瞬成空。 天渺宗的惩戒阁中,妖丹的异光刺痛着玄微的眼睛,呼吸间尽是浓郁的血腥。 他捡起匕首狠狠扎向柳木术灵,将乌云盖雪抱在怀中。 昏过去的猫咪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在这一瞬间,他仿佛不再是无所不能的仙尊,而仅仅只是个力有不逮的凡人,纯粹的为自己的无能深深内疚着。 玄微在纪沉关昏迷后挣扎出丝意识,满地柳木的枯藤残叶,交织在浅浅的水泊上。 怀中的乌云盖雪气息均匀,妖丹顺利回到体内。 他感受着纪沉关舌头到嘴唇的发麻,手指微动,竟是能控制这具身体。 然而玄微并未去思考这个异变是否为心魔阵的新花样,他仅是抬手将乌云盖雪抱紧。 漫长的夜晚无星无月,玄微僵直地坐在原地。 不可能! 这不可能! 九天的仙尊如同被撕裂成了两半,他不想承认这只乌云盖雪竟这般愿意为纪沉关去搏命——他们明明才相处多久,即便是十几年、几十年、上百年,对于玄微仙尊而言皆是太短,他们甚至分不清爱和依赖。 可一边玄微又不得不去面对,就在这短暂的、上千个稀松平常的日子里,他早已与纪沉关一样,无法自拔地对乌云盖雪释放着喜爱。 不—— 不应该是这样! 可是这自深处涌上的悲喜,又如何能被开脱为心魔法阵的作用。 掌下乌云盖雪温热的体温滚烫到心房,在这纵横着枯死藤蔓的小室里,纪沉关治好了口吃的旧疾,却在玄微的身上,唤醒了沉疴。 在躯干传来的剧痛里,玄微清晰地意识到—— 纪沉关便是我。 我便是纪沉关啊…… 乌云盖雪的这些年,正如冥府中所言,对于妖物而言实在是极其平凡。他虽生活在修仙宗门,却并不常出纪沉关的卧房,得了兴致才会出去逛,活得优哉游哉。 尔后新的天星阵得以启动,纪沉关留在天渺宗的旧址里,岁年的日子更是简单而平常。 他要纪沉关给他做秋千架,在空无一人的宗门里肆意地撒欢,屋顶上晒满了鱼干,在星河璀璨的夜里,共枕着春风烂漫。 岁年并不勤于修炼,但闲来无事便与纪沉关切磋干架,慢慢他能变成巨大的兽形,迎着风身上的毛如飘扬的黑海白浪。 他和纪沉关从青坡上冲下花田,卷起上百朵蝴蝶兰在身间,仿佛这愉快的一生才刚刚开了个头。 纪沉关亦不再是荏弱的少年,他终于迎来了迟到的抽条,有了青年稳重的模样。 可他仍会在沐浴时将皂角搓出的泡泡堆在乌云盖雪头上,仍会被挠出血杠杠,尤其是在要沐浴时,必要和乌云盖雪折腾一番才算洗完。 这样的日子平淡的像是流水,可流水冲刷千千万,亦在心石上留下痕迹。 玄微开始自认为的自暴自弃,他终于不再抵抗纪沉关的体验,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他记得天渺宗哪里是乌云盖雪最喜欢藏着的地方,若是惹他不高兴了,便只要去那几个地方找,带上好玩的好吃的和不怕挠的心意。 乌云盖雪实则是很好哄的猫咪,他要的东西无不细致,挑剔到任性,可纪沉关觉得岁年要的太少。 这是他的猫咪啊,纵然想要天上的明月,又有什么不能。 岁年化形的那日,明眸皓齿的少年自床榻深处探出头来时,玄微才像是第一次真正张开眼睛,看清了他人形的模样。 乌黑的长发捧住手中,像是银河水在指尖流淌,岁年的双颊因闷在被褥间变得有红润,唇色却不比脸色好。 可他的唇瓣冰凉柔软,吻上去时,像是在亲吻一捧月下残雪。 实际上剜出半枚妖丹对岁年颇有损伤,乌云盖雪却装作满不在乎,与他置着无关紧要的气。 玄微突然惊觉,他竟从来没有过问为何乌云盖雪作为大妖,只有半颗妖丹。 而那剩下的半枚,曾被他握在手中,硌着他的掌肉。 岁年有时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在外流浪时发狠了与其他猫狗搏斗,被咬出血窟窿,被弄断骨头也不是没有过,甚至连雷击都挨过。 乌云盖雪似是有引雷的体质,以前纪沉关的旧屋被劈过两回,纪沉关从不放心他在雷雨天出行。 而玄微痛心地猜想,这也许是天命不佳的表现,冥冥之中乌云盖雪不大被世间的因果接纳。 或许这是他未来将要承骨瘴,受天地因果的征兆,亦或是这仅是普通的雷暴。 乌云盖雪说自己在与纪沉关结识前,结结实实挨过一次,毛都炸焦了,要是变成丑丑的样子,纪大呆子见了可夸不出来啦。 怎么会夸不出来,任何样子的岁年,都是最好看的岁年。 但玄微开始害怕岁年的亲近,有诸多原因,其中一条便是岁年从心所欲地过分。他在春日里极度反复无常,有时枕在他膝上像是融化的糯米糖,有时恶狠狠好似与他有深仇大恨。 岁年不能理解纪沉关为何不答应与他交.配的要求,妖族没有清心寡欲的概念,岁年纯粹是看在这么多年相处的面子上,才没有离家出走。 春意盎然的日子里纪沉关连摸他都不愿,可到了其他三季,他若缠纪沉关缠得狠了,纪宗主会来亲亲他的额头或嘴唇,留下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玄微理解纪沉关的心情,乌云盖雪并不明白情爱为何物,不论是陪伴还是妖性,这些界限都太模糊。 纪沉关打算在一个恰当的日子,向自己的猫咪拆开相思,道明所爱。 而直到他死前,他都没能实现这个心愿。
第三十三章 骨瘴天劫爆发后,云盖宗作为修真界万宗之首,投入赈灾救世,与冥府九天共抗灾祸。 彼时南域护屏岌岌可危,生灵受骨瘴所惑,向修士队伍发起攻击。 此战历时三月,血流成河,紫红的云雾始终笼罩上空。 经各方协力,此地骨瘴终得控制,暂有了几月的安稳。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新的骨瘴爆发点,距离云盖宗不足百里。 两位宗主身处南地,收到传音时,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苏弥也脸色大。 二人全力赶回,可却仍来晚一步。 骨瘴所形成的屏障,已将云盖宗方圆百里全罩了进去。 “启禀宗主!此次法阵突破未成功!” “传声木鸢失去踪迹!” “九天仙使今早离去,神军那方遣人来信,他们最快也要三日抵达!” “狗.屁九天!”苏弥将法阵图纸重重摔在地上,“我当时就是昏了头,信他们的话再去南边那鬼地方补缺。” 苏弥咬牙切齿:“现今被偷了家,他们倒好,人先跑了!” 云盖宗的长老气得浑身打颤,狠狠灌了口冷茶道:“早知指望不上,又何必去求去请!” “这又如何怪得了我们。”冥府使者呵呵冷笑一声,道:“九天而今的行事作风,还不如当年。” 亦灌了冷茶,讽刺道:“怕不是当年跳诛仙台跳太多次,都摔短了脖子,变成了缩头乌龟。” 苏弥拿起下份图纸递给纪沉关,冥府使者也将他们的鬼术阵的方案递了上。 必须尽快封锁骨瘴,以防止与冥府的爆发点相连,招致更大的灾祸。 这使者嘴上不闲着,阴阳道:“好个灵活机动的九天,骨瘴在他们那爆发便是三界结盟,这次偏偏唯有他们相安无事,就各扫门前雪了。” 大帐帘被撩开,灰头土脸的修士单膝点地,大喘气道:“呼——报!九天神军传音,明日晌午可至!” “我是不敢再信九天的话了。”苏弥沉声对纪沉关道:“按你的推演,骨瘴侵袭地脉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此地今年有离火之象,此次必定是火劫。” 骨瘴侵入地脉后会衍生出异变的灾难,天地离火相通,若是能用九天银河水来扑灭,最是稳妥。 可要引九天银河接入人界绝非易事,所有阵修绝望地发现人界中,唯有天星阵能承载其神力。 可一旦动上天星阵,稍有不慎,天星阵外的骨瘴与地面的骨瘴呼应,人界便将呜呼哀哉大半。 人界哀哉,冥府亦不能幸免。 是大半人界被火烧干还是被骨瘴没顶,苏弥觉得这个选择是她此生最大的豪赌。 她将一支凤凰簪捏在手中,用大袖掩盖,借以疼痛来排解压力。 她道:“龙族属水,但我等绝不能将生死大事交予他人。传令下去,所有水阵启动,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地火蔓延!” “西南的相思河乃是黄泉在人界的弯道,莫大人特地交代过,若到万不得已之时,黄泉水亦可救急。” 冥使嘱咐道:“但黄泉中漂浮着大量七情六欲的结晶,所过处将百年不能让生灵靠近,万望慎重!” “好,纪沉关,天星阵对接银河你有几成把握?”苏弥问 从方才起便沉默画图的纪沉关答道:“五成。” “好家伙,终于有次从你嘴巴里听到了这么少的把握。”苏弥短促地吸了口气。 又转头对冥使道:“按你们对九天的了解,他们有没有可能突然封闭银河?” “苏宗主是指……” “不是说九天银河若降入人界,算是大因果,祸福不知的那种,你们对银河知悉多少?” “苏宗主,当年那次是雾灾,无孔不入,根本没有干系到银河。”冥使思索道:“依在下所见,要是天道让我们亡,九天允准开银河便是逆天而行,必定根基大损,但亡都亡了,有何比较可言。” “若是天有一线生机,那便是顺天意而行,气运大盛,左右都是他们占便宜,应当不会做如此吃力不讨好之事。” 冥使叹气道:“只是当年三界结盟,缔约的头一条便是避免凡人受灾,凡界死伤过多必冲毁轮回,而今轮回台上堵得走不动路,谁来管我们冥府?” “诸位修士,冥府人界息息相关,只怕这回还就唯有我们二界来顶了。” 苏弥冷哼,“真是算得精,而今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觉得飞升九天也不过如此了。” 冥使摇头道:“苏宗主有所不知,自九天乱象后他们大不如前,当年甚至能借骨瘴灾祸趁机打压我们冥府,可想而知是怎么个样子。” 长叹道:“我们的冥君主上还在黄泉河畔躺着,不都是他们的手笔么。” 苏弥突然想起来这茬,道:“等等,没记错的话你以前说过,你们黄泉边躺着的冥君是在九天诞生的,还是而今那个领军的砚辞的崽子,这龙君砚辞不会公报私仇,怪你们没保护好主君吧?” “苏宗主有所不知,吾府君上并非因冥府而陨,冥君乃古神天道亲定,非血脉传承,三界各生灵均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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