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无家可归”,顾煜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其他奴隶见有个出头鸟入了侯爷的眼,纷纷俯在地上磕头,请求顾煜收留。 我不也无家可归嘛。顾煜想。 “来顾府当差吧。”顾煜淡淡地说。 于是王狗蛋便凭借着高超的骗术捡漏当了个总管,雄赳赳气昂昂入了顾府,发现顾煜新纳的小妾不但不受宠天天挨侯爷打,还性格温顺很好欺负,王狗蛋成天在顾煜面前点头哈腰,背地里拿萧灼华出气寻乐子。 反正萧灼华不讨侯爷喜欢,疼了也不会喊,委屈了也不告状,病了也不跟人说,跟个没长嘴的哑巴一样,活该,这不明摆着天生就是来受气的,不欺负他欺负谁。 顾侯心善,从不亏待下人,顾府的俸禄也丰厚,不轻易计较下人的过失。家里也没有正房立规矩,于是有些不老实的没了管束,倚仗着和王总管关系好便整日故作非为,顾府表面看着井井有条,其实早就被搅和得乌烟瘴气。 嘿嘿,顾侯这个没心眼的莽夫,活该一直被他蒙在鼓里。王狗蛋美滋滋地想。 正做着涨俸禄的白日梦,王总管昂首挺胸走到了侯爷的大院前,刚大摇大摆迈进门槛,却感觉今天气氛不太对劲。 诺大的院里黑压压站满了人,平日里嚣张的一个个低头垂手,不服规矩的此刻老老实实仿佛木头人,胆子小的吓得腿都哆哆嗦嗦发抖,空气仿佛凝滞,整个院子寂静无声。 院子里气派的正门前杀气腾腾,等着他的人并不是顾煜,是传闻里杀人于笑谈中的公主。 王总管迟疑着,这个平日里胆大包天的无赖第一次吓得走不动路。 夏知秋满面浓妆,杏眼凌冽,红唇似血,一袭黄鹂落银杏金线镶黑裙,肩上随意披着银丝蛇纹兔毛袍,整个人仿佛美艳带毒的花,弥漫着雍容狠厉的煞气,斜靠在红木雕梨花的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低头用黑鹿皮绒布擦拭着闪着寒光的流霜,听到王总管的脚步声犹犹豫豫地停滞,头也不抬,用冷得吓人的语调说: “走啊,怎么不敢往前走了?”
第29章 “没想到王总管架子还不小,慢慢吞吞才到,真是叫本宫好等。莫不是嫌本宫刚过门,对本宫有意见?”夏知秋明明是笑着,从骨子里散发的一股狠劲却让王狗蛋不寒而栗。 王狗蛋连滚带爬伏跪在夏知秋脚边,急忙认错:“殿下,小的错了殿下,饶了小的吧殿下。” 夏知秋用剑抬起王狗蛋的下巴,把他吓得牙齿都咯咯打颤。 “真是丑陋的嘴脸,本宫光是看面相就知你精于行骗的奸懒小人。你知不知道今日本宫受驸马之托帮他整顿府邸,顺带叫人查出了王总管一些有意思的事,您要不要听听?” 夏知秋的声音阴森森回荡在头顶,锋利的剑冰凉冰冷抵在脖子上,稍不留神就能割开他的动脉,王狗蛋此时魂都快吓没了,话都不会说了,呆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王总管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做奴才的还能欺负到主子头上了,敢使唤侯爷的宠妾,还把侯爷的宠妾关到柴房。现在就敢这么狂,以后不得欺负到本宫头上?”夏知秋眯着眼,用轻飘飘的语气慢慢说着,却把在场的所有下人都恐吓得一颤。 “你这么肮脏的人,本宫亲自动手杀了你都嫌脏了剑,嗯……那就乱棍打死吧。”夏知秋歪头想了想,随意给王狗蛋选了个死法。 “啊!殿下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啦!啊啊啊啊啊!”公主府陪嫁来的几个大汉虎背熊腰,个个拎着七八斤重的狼牙棒把王狗蛋围住,惨叫声越来越微弱,没一会儿就彻底停了。 下人们屏住气,眼睁睁看着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王总管被打得七窍出血,惨烈地抽搐着断了气。 王狗蛋的尸体血肉模糊没了人样,衣服被打烂,领口滚出一块形状奇特的玉玦,这是他前些日子跟萧灼华抢来的,还没来得及变卖。 夏知秋沉静地微笑着,踩过王狗蛋的尸体把带血的玉玦捡起来,浅碧色,月牙形,有刻意雕刻的缺口,似是还有另一半能与之相合。镶金精致工巧,勾勒出一只轻盈矫健的鹿。 鹿,不是北方部族的圣物吗?好像只有首领一脉才能佩戴。夏知秋迟疑了一下。 夏知秋右手握着滴血的玉玦,款款走回到太师椅上坐稳,左胳膊支着头,阴暗的眼底闪着凶光,幽幽开口:“本宫今日教各位两个字,就是规矩。你们其他人别以为自己就是好东西,一个个对萧公子干过什么恶心事本宫早就查得一清二楚。本宫今日没心情计较到底,丑话说在前头,以后要是再让本宫看见当狗的咬到主子头上,小心本宫不给你留全尸!” 二狗子高大的身形被自己驼着背缩成一团,裤裆湿了滴下水来,众人一看,二霸王竟是被吓得尿了裤子。 “从今天起你当总管,好好替本宫收拾收拾这群无法无天的畜牲!”夏知秋扭头对身后立着的绾娘说。 “是,殿下。”平日里的绾娘俏皮温顺,此刻眼神里却带着一幅与主子相似的毒辣,“奴婢一定好好管教,不负殿下信任。” 柴房内。 萧灼华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三年的破烂地方,稍微值点钱的东西要么被王总管抢了,要么被其他下人偷了,实在没什么好拿的,踌躇了半天,只拿走了一方巾怕,巾帕里包着一朵干枯的小白花。 顾煜倚着门憋笑:“这点东西还值得来拿?” “值得,”萧灼华很认真地用双手托着巾怕,“其他东西不重要,这是你给我的。” 顾煜在心里又和自己的巾怕吃醋。
第30章 过了几天,夏知秋把顾府的琐事处理完,去顾煜的院子看萧灼华。 萧灼华正发着低烧,哆哆嗦嗦抱着下人递来的小手炉,靠坐在顾煜房里的床上。 今日天气本就不冷,又暖又亮的阳光照进屋子,夏知秋走了半天更是觉得燥热,绾娘早上好不容易逮住她化的妆被细汗沾湿。夏知秋暗道不妙,回去难免又要听绾娘一顿数落。她褪去了月白银丝暗纹团花绸袍,脱下了绣着睡莲的藕粉色夹袄,仍是觉得不够凉快。 “公子冷吗?还是哪里不适?”夏知秋看萧灼华的嘴唇和指尖都在发抖,即使盖了冬天的锦被还是一幅受寒的样子。 “没事,老毛病了。小时候跳进过冰窟窿一次,从那以后天气一凉就会病,还格外怕冷。这两年身体更不好,也就越发畏寒。”萧灼华脸色不太好,可还是虚弱地对夏知秋笑笑,惹得夏知秋心疼。 “那公子可得注意身子,过两天天气转凉,记得添衣保暖。大夫开的药记得连着吃,可不能断。你现在就这么体弱,过几个月肚子里那个闹腾起来怎么吃得消?”夏知秋絮絮叨叨说着,掏出已经清洗干净的玉玦,“你认认,看是不是你的?” “多谢殿下,这确实是我的。”萧灼华虚弱地笑着,抚摸着玉玦。 “这玉玦看着不凡,可有什么来历?”夏知秋坐在床边的板凳上,好奇地托着腮。 “具体来历我也不清楚,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念想。我娘是个哑巴,也不会写字,是我父亲从青楼买的妾。她临死前把玉玦塞到我手里,没来得及和我比划什么意思,就断了气。”萧灼华想起小娘,心上仿佛被刺了一下。 小娘曾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因为太多年没见,小娘的容貌在萧灼华的心里已经模糊成斑驳的光影一片。萧灼华只记得,小娘的笑很好看,看他时的目光很温暖;小娘的手很香,轻轻抚摸过他的面庞;小娘穿着破烂的衣服,戴一支朴素的木头簪子,用布满伤痕的手给他做小衣裳,绣上很精巧的花。小娘会教他烙很好吃的饼,会给他做一把小弓,陪他在简陋破旧的小院子里玩射箭,会在父亲打他时护在他身前。 后来小娘死了,再也没人对他那么好了。 泪水滴在锦被上绣的海棠,萧灼华才发觉自己哭了。 “对不起……殿下……我只是,有些……难过……”萧灼华捂住脸,抑制不住自己话里的哭腔。 “伤心之事难免使人泪下,不要憋着,痛痛快快哭一场就好。”夏知秋随手递上床边的巾怕,平静地安慰他。 “这个……我不能用的。这是少爷的东西,我已经洗干净了,再用了就脏了……”萧灼华接过顾煜的巾怕,摊开看看里面包着的小白花,小心翼翼叠好放回原处,掏出自己的准备的帕子擦擦眼泪。 不过一方巾怕,至于吗。夏知秋纳闷。 夏知秋不明白萧灼华究竟得爱得多卑微,才会把顾煜随手给的东西宝贝成这样。 顾煜以前对萧灼华好的时候很少很少,顾煜不在身边的时候,萧灼华看到这个巾帕就会想起顾煜对他好的时候,一个人能偷偷高兴很久。 顾煜风尘仆仆练兵回来,正撞上推开院门的夏知秋。 夏知秋见了顾煜就来气,狠狠掐他胳膊一把。 “疼疼疼师傅,怎么了?”顾煜皱着眉头捂住健壮的臂膀,不明所以。 “天天在外面鬼混,灼华都病了也不见你照料。小忘八犊子拎不清事理,练兵能有枕边人的病重要?你媳妇哭了,还不快去哄哄!” 顾煜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顾煜推开房门,见萧灼华在床上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眼角泪痕未干。 顾煜向来嘴硬不愿意说软话,正是年轻害躁的时候,坐在床边,脸憋得像酱肘子一样都没想出怎么哄。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萧灼华用冰凉的手触碰顾煜的额头。 顾煜抓住萧灼华的双手,用温热的手心笨拙地给他捂着。 “本来想去校场盯一会儿就回来陪你的,没想到今天将领们有个临时集会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你好好养病,过几日休沐我带你出去玩,想去哪?”顾煜搓搓萧灼华的手,心里忐忑得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说的算不算哄他开心的话。 听他说出去玩,萧灼华马上就高兴了,眯起眼睛,吸吸鼻子说:“好啊,我要去街上逛。” 顾煜摸摸他的头,心想这猫猫怎么这么好哄。
第31章 到了休沐那天,顾煜见萧灼华还是有些咳喘乏力,就说这次算了,下次一定带他去。 萧灼华一开始只是乖乖点头,但白天一直魂不守舍的。 到了傍晚,萧灼华终于忍不住,坐在床上揪着被子,可怜巴巴望着他,眼尾泛红,嗓音微弱沙哑,软绵绵说一声:“可是我真的很想去。” 顾煜觉得萧灼华怀了孩子后脆弱多了,好像他不是当年那个为他撑起一片天的华哥哥,变成了一只在他面前爱哭还会撒娇的猫猫。 顾煜被他看得受不了,摸摸萧灼华乌黑光泽的发顶,说:“多穿点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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