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手忙脚乱。 应岁与拿下他不知如何安放的手,握在掌中,笑得眼如新月。 “慌什么,为师又会真的嫌弃你不成?” 鹤云栎窘迫道歉:“弟子失礼。” 应岁与调侃:“为师还没觉得冒犯,你就觉得失礼?”不待鹤云栎辩解,他便将话题带往了别处,“方才为师在想一件事。” 鹤云栎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师父在想什么事? 应岁与继续道:“方才我们在说松松要孝敬你和我。但你说,如果有一天我这个师祖和你这个师父吵了架,松松要听谁的呢?” 鹤云栎被问住了。 这是什么问题?为什么要考虑这种事? 虽然不理解,但他还是想了想:“弟子觉得,出现意见相悖的情况,是我和师父之间出了问题,应该我们自己解决,而不是把问题丢给孩子。” “那我们要如何解决?” 应岁与将身子朝他倾了倾,似乎非常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常规的答案是弟子应该听从师父。但若情况真有这么简单,矛盾也就不会出现了。 “应该好好商量,多站在彼此的位置考虑……”这些答案实在含糊又空泛,可鹤云栎实在无法想象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他和师父产生争执,他无奈低叹,“弟子怎么会和师父吵架呢?” 且不说他们之间本就几乎没有过矛盾,就算有,他也舍不得和师父红脸。 “原来徒儿也不知道吗?”应岁与又靠近了些,充满期待地提议,“那要不要现在试试吵一吵?” 鹤云栎无奈,师父干嘛对吵架这么有兴趣? “好好的为什么要吵架?” 应岁与给出了自己的理由:“现在吵过了,找到解决办法。以后出现了矛盾就可以及时解决,以防事情变得更糟糕。” 奇怪的逻辑。 鹤云栎无法理解。 说得活像,活像准备过日子。 应岁与这念头让鹤云栎感觉他像个满脑子奇思妙想的小孩子,也不由地拿出了哄孩子的语气:“可就算我现在愿意和师父吵,我们之间也没有吵架的理由啊。” 应岁与仔细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也是。为师一时也找不出借口呢。” 他终于作罢,轻叹:“以后若是和徒儿吵起来,为师一定会输。”在鹤云栎不解的眼神中,他做出解释,“阿栎太可爱了,为师哪怕生了气,一看到你也气不起来了。泄了气,吵架自然就输了。” 若是以前,鹤云栎定会被他这话逗到发窘。可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的抗性也有所提高,反回了一句:“可师父如何知道先泄气的不是弟子呢?” 应岁与顺着他的话道:“这样说来,以后我们吵架,比得不是谁言辞更犀利,而是谁更先投降了?” “师父怎么说得我们像是有很多架吵一样?”鹤云栎感觉话题越来越往不着调的方向发展了。 “说不准呢。日子过久了,总有摩擦。” 奇怪的是,明明说着吵架的事,应岁与眼里却尽是亮闪闪的光芒,像有一条星河碎在眸底。 “徒儿现在确实处处维护为师,见为师怎么都好。但说不定以后,看到为师东西用了不收原位,衣服脱下来没有折好,喝完茶没有及时清理茶具,都要说上为师一顿呢。” “以前也没说啊。”鹤云栎不明白他这说法何来。 “以前是以前。若是……不一样了,徒儿对为师的态度和要求自然也会发生变化。” 他“若是”之后的两个字极为含糊,并没有发出音来,鹤云栎也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了。 “师父说的话弟子听不懂。” “徒儿不懂也不奇怪。”应岁与弯起眼,笑得难得地纯粹,“这是为师一个人的白日梦啊。” 不知何时,两人本就不远的位置愈发的近了,鹤云栎几乎能看到应岁与脸上的细节,光洁干净的皮肤似乎透着光亮,彰显着主人的生机与年轻。 他不禁地追问:“什么样的白日梦?” 师父的白日梦会和他有关吗? 应岁与颇为神秘地回道:“这个不能告诉徒儿。” 但才说完,他又口风一转:“但也能说一点相关的。”他抬起眼眸,认真看着鹤云栎,“这个白日梦能不能实现,和徒儿有很密切的关系。” 和他有很密切的关系?他能帮师父实现白日梦?可是—— “我要怎么帮师父实现?” “不用特地帮忙。徒儿只要一直在就好了。” 鹤云栎郑重点头:“弟子会尽力帮师父实现白日——”他迅速改口,“实现梦想的。” 连自己“白日梦”的内容都不知道,就毫不犹豫地承诺帮他实现。 弟子的心意教应岁与从指尖到心尖,都酥麻到战栗。 毫无疑问,弟子心里有他。 满满当当且毫不掩饰的珍视与偏袒,从不犹豫又坚定不移的选择与跟随,都在证明这点。但是—— 鹤云栎能否面对他对自己的心意,和接受自己对他的心意呢? 应岁与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小狐狸搂入怀中,却又怕动作太大惊吓了他,让小狐狸躲入洞穴再不露头。他从未如此忐忑与小心,智慧毫无用处,从容荡然无存。 他哑着嗓子,轻声感叹:“徒儿倾力相助,为师要怎么感 谢呢?” 鹤云栎摇头:“不用感谢,师父高兴就是弟子最想要的。” 他和师父之间若要说感谢,账就算不清了。 应岁与坚持如此,并有了想法:“你让为师高兴。那作为回报,为师也让你高兴如何?”他将脸贴到鹤云栎面前,“徒儿告诉为师,为师现在要做什么,才能让你高兴?” 他认真而沉静地看着鹤云栎,深邃的眼中全是青年的倒影,皎白的月色落在脸上,为俊美的轮廓勾出一圈光晕,活像惑人的精怪,教鹤云栎目眩神迷。 万籁俱寂,只剩娑娑的和风穿林声,潺潺的流水过石声,以及咚咚的心跳声。 从天利三十八院回来后,有好多次,鹤云栎都觉得师父在引诱自己,比如现在。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坏了,不但肖想师父,还肖想师父肖想自己,还肖想师父肖想自己肖想师父……伴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发酵,一抹绯红从脖颈飘到耳后。 鹤云栎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他撇开眼:“天……天色也不早了,弟子想……想休息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确认弟子不会再看自己,应岁与遗憾地退开了些许位置。 鹤云栎回过身去找鞋袜,但先一步被拿走了。 应岁与俯身握住他的脚腕,让他湿漉漉的脚踩在自己腿上。晶莹的水珠顺着修美白皙的脚背滑下,浸透整洁的道袍。 而道袍的主人毫不在意,专注地用手帕替鹤云栎擦去脚上的水渍。 他的手单看匀称修长,并不夸张,却能轻松包住鹤云栎整个脚腕,手温也热,隔着裤脚,依旧让鹤云栎感觉像被烧烫的铁镣钳住。 鹤云栎本就纷乱的心更慌了:“师,师父。这……” “怎么了?”应岁与毫无所觉地抬起头,双眸沉静清明。 心慌意乱的仿佛只有鹤云栎一人。 他不安地抽了抽脚,纹丝不动。 应岁与并没有刻意用力,他却毫无挣扎余地。 来自另一个同性的压倒性的力量,让他本能地畏惧,但因为是一直信赖的师父,又让他感觉可以屈服,可以将自己完全交出。 鹤云栎弱弱提醒:“这不合适。怎么能让师父给我——” 应岁与笑吟吟调侃:“为师都不介意你用脱鞋的手捂为师的嘴,还会嫌弃给你穿鞋吗?” 鹤云栎避开他的目光:“师父就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他在意的也不止是应岁与介意与否,还有此事本身的于礼不合。但他无法解释自身过度的心乱和在意,因而也没勇气挑明。 而不挑明,应岁与便当不存在不妥。 他给弟子套好鞋袜,再如法炮制地穿好另一只鞋,并轻声感叹:“很久没有这样给徒儿穿鞋了呢。” 他云淡风轻,似乎只想重温少时的师徒温情,却让鹤云栎心境难安,感觉灼烫感从脚踝蔓延至全身。 畏惧于那极富侵略性的,无法抗衡的力量,直到应岁与彻底拿开了手,鹤云栎才敢缓缓往回抽脚。 重新踩到地后,他立即站起身,匆忙告辞:“弟子先回房了。” 说罢扭头,逃也似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直感觉脚步发飘,好在还是保持着端正的仪态,回到了房间。 他没有也不敢回头,因而瞧不见应岁与幽深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摆在应岁与面前的选项有两个—— 一、乘胜追击; 二、缓一缓。 良久的衡量后,他选择了后者。 小狐狸的胆子小,脸皮也薄,他不希望吓到他。 应岁与并不急于一时,但要百分百的胜利。
第72章 是夜, 脚腕被钳制的触感始终挥之不去,鹤云栎辗转反侧半晌,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他似乎做了梦。 梦里有师父低哑的笑。 应岁与枕在他的身边, 贴着他的面颊说话, 呼出的热气在他脸上散开, 晕出一片红霞。 师父似乎说了什么。 那声音黏腻,又朦胧不清, 像隔着水雾与热气, 内容已然消融,只剩下与心尖共振的腔调。 灼热的大手解散腰带,顺着腰线滑入衣下, 另一只则握着他的脚…… 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鹤云栎有隐约朦胧的认知, 这教他既害怕又期待, 紧张得不知所措。 另一头,本已入定的应岁与突然睁开眼, 从怀中拿出一片小半个巴掌大小的, 发着彩色光辉的鳞片。 鳞片模样和鹤云栎头上佩戴的极为相似, 它们也确实同出一源,能算作一套“法器”。 事实上, 这些鳞片的属性更适合打造攻击法器,但附带的作用可以护佑佩戴者的心神, 包括但不限于防止意识入侵、感应心神状态…… 虽未神奇到能呈现佩戴者的梦境内容, 但可以呈现佩戴者睡梦中的状态。发光, 表示佩戴者入了梦;若还发热, 则表示梦境里有他——这套鳞片的真正主人。 光芒的颜色表示了佩戴者当前的情绪。 红色系一般象征喜悦激动,绿色系象征平静悠然, 蓝色系象征紧张恐惧……当然这只是非常粗略的分类,梦境的状态复杂多变,鳞片往往也不会只曾现一种颜色。 而现在光芒的颜色主要有三种:赤红,代表激动的;薄篮,代表不安;以及—— 桃粉。 代表动情。 而鳞片上传来的温度,烫得吓人。 应岁与难得地错愕了,在桌边一直坐到了天蒙蒙亮,直到弟子的梦境结束,鳞片不再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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