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感知到他的不适,欲厌钦松了力度,转身去拿湿巾,若无其事问:“……有什么想要的吗?” “上次说吃柠檬糖会好一点?” 京宥收回腿,自然盘曲,卷来抱枕缩靠在床头上,微微笑起来:“不吃。” 床头吊灯的微亮描过他的脸颊,生出几分违和的柔情:“上次的药是苦的,这次是酸的。” 像爱人撒娇捉弄的戏语,京宥又提起手腕去,近乎痴迷地望着那一节纹身。 他听见男人好似顿了一下,道: “宥宥。” “……再坚持一下。” “很快就能适应了。” 始因是京宥对入院时服用的固定药物产生了抗性,同前世京家医师团推料的一样: 重生产生的记忆铭刻致使MECT治疗没办法完全发挥效用,必须加以药物辅佐,然而再有用的药都会随着食用时间的延长而减效。 京宥是第一次换药,第一批药物不过控制了他三年。 然而这世上不存在无穷无尽的对症药种。 药效促使肢体乏力疲软,京宥松开力度,拢着抱枕倒入床铺:“……不是故意的。” “砸杯子,吓到他们了。” 他用药的杯子是欲家请人专门定制的,每一个都必须透明、雕刻不同立体花样。 算不上金贵的玻璃材质,但有心理暗示的作用:常住欲家时,以星期为周期,每个用药时间对应的杯身都不同,能让病人感知时间流动。 他对不上该对的时间,焦躁没控制住肢体动作。 脚底传来冰凉,京宥缩了缩动作,被大力捉住清理。 欲厌钦这回没有顺他的意,用湿巾擦走他脚下的灰尘,把人搂了起来,挨近他,又问了一遍:“太累了吗?” 《十五声》全剧预定大概三十集,剧本并不单单围绕“季嵘”和“禾正”两个人的年轻时段转。更准确地说,他们的角色是负责给剧情埋下“伏笔”和“情节”,后期的“博弈”和“昭雪”另有他人主导。 对,“昭雪”。 “季嵘”一角原设定含冤而死,京宥饰演的部分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 京宥手腕环住他的脖颈,贴近对方脸庞:“你不能让我做囚鸟。” 欲厌钦垂下眼来,定定直视他。 青年呼吸的潮气沾染在他的睫毛上,欲厌钦在极短时间内判断出他的状态,并不打算和病人计较:“难受就休息。” 他起身,脖颈依然被揽着。 京宥加重手上的力度,凑近去吻了吻他的眼角,重复着那句话:“你不能让我做囚鸟。” 欲厌钦呼吸加重,单手抬起他的膝弯,抬抱在怀里,埋头张口用牙尖轻触了触他颈旁的肌肤,声音哑了一个度:“宥宥,听话。” “难受就休息。” 男人刚洗了头还没来得及吹,湿润的黑发难得反方向塑贴在头皮上。 京宥指尖碰了碰欲厌钦的耳后,染了一手水润。 他眼角下坠,眉心蹙起,眼眶泛红,缩在身前的手落下,手指微曲去掀欲厌钦的睡衣角。 他说:“我想你了。” 又是这句话。 应该是喜悦的才对。 怪异从本能的知觉里抬头,像颤尾蛇拐行爬动,低冷的感触搅动蛮缠上神经梢头,在即将捕捉住那节蛇头时又豁地被热浪挤开。 欲厌钦猛地皱着眉,捉住他的手,把人压在床上:“宥宥?” 对上青年的眼睛,男人一字一句问:“我、是、谁?” 京宥半阖着眼,昏暗的室内把视野里能掠走的清晰都掳走了。 他张了张口,没能立刻出声。 藏在昏暗中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动了个来回。 “真是可惜……作为‘祭品’。” 星星点点的烟火掉落下地,那昏暗里推出个畸形人影:“我的儿子数不胜数,你既没有遗传到我的狠厉、也没有遗传到我的聪慧。” “蠢得和生你那个女人一样,自以为手持把柄便能从我身上撬走想要的东西。” “……你。” “哦——”畸形人影将烟斗递给身边的人,在轮椅上摘下独只眼镜,“忘了告诉你。” “你母亲也是这样死的,警方‘窗口’被迫给毒.枭诞下孩子……哈哈,真有趣。” “我猜猜,她要是还活着,要怎么看待你呢——季嵘?” “多肮脏啊,从她身上拔下来的骨肉。” “令她恨不得立马作呕而死的东西。” “害她死于生产,嗯……” “但是没关系,你继承了她惊人的美貌。” “美丽是原罪。” “无关性别。” “有好多人,想要从我手上得到你,甚至开出‘超越货物’的筹码。” 呼吸迫拧着他的喉管与肺叶,他几乎吞咽着口腔中的血肉,尤其艰难地嘶声:“你……” “哈哈哈,有趣。” 你不能。 “带去拍卖吧。” “温柔点,对我的‘儿子’。” 你不能让我做囚鸟。 他的肩膀被猛拍了几下,无法违抗的力道把他拖起扯拉上墙,热得滚烫的铁烙对准腰下。 太迟了。 恐惧。 原来他是害怕的。 被打上“烙印”。 感知到脖颈上双臂收缩的力道愈重,欲厌钦迟迟没能得到回应,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宥宥,看着我。” “我是谁?” “……” 良久,肩畔传来青年微弱的回应: “欲厌钦。” 男人松了口气,刚想起身,摩擦间骤然触到对方冰凉掌心里的猛汗。
第94章 -十五声- 欲厌钦五指扣入,察觉到他细微的肌肉抽搐和颤抖,用唇试了试京宥额头的温度:“宥宥,我叫医生来一趟。” “没事的,他们很快就走。” “你有点发烧。” 病人显然对“医生”这个词的反应很敏锐,缩了缩相扣的手,拧着眉:“不严重,低烧而已。” 欲厌钦扯过床头的纸巾,松开动作,低头仔细擦过他的指节。 身体不适让京宥的四肢有些肿大,原本瘦削的骨节中膨出□□,修剪整洁的指甲盖被衬托得很圆润。 纸巾像团白絮漂浮环绕过指缝。 “听话。” 知道他这会儿思维不完全清醒,欲厌钦并没有理会他的话,拿起床褥上的手机就要拨通。 “都说了……” 病人带有不耐的声音戛然而止,京宥猛地翻坐起来,单手捉住欲厌钦的手腕,向身前拽动一节:“你到底能不能听人说话?” 本应琥珀般透亮的眼瞳恍惚间沉了墨,陌生情绪脱笼而出,名为烦躁、不耐、厌恶的深色毛毡一片又一片地覆盖在眼池里。 欲厌钦忽然皱眉,视线压在他身上,一言不发。 两人拉扯不到几秒钟,京宥忽地收了力,茫然一瞬划过,开始懊恼刚才的态度。 他又装进了那个名为“乖顺”的布袋子里,颓然地攘了攘头发,放软声线:“对不起……别叫医生好吗?我不喜欢白鸽在房子里飞。” 闪动翅膀,光泄下时,羽毛落在静谧里的样子。 男人抽回手臂。 欲厌钦在他收敛了负面情绪的眼神里重新拨通电话:“来一趟。嗯,不用很多人,他有点发烧。” 心底撕咬的焦躁和烦闷被诡谲的落空和无力感代替,京宥控制住想要扯拉肩侧发丝的力道,硬生生将那些怪物般失控的爆裂情绪吞咽下肚,轻轻仰倚在抱枕前。 男人的声音稍微放低了些:“……来的时候别上楼,就在下面。” 京宥揪着抱枕,视线失焦地打在天花板上,手背捻出了青筋。 欲厌钦把手机甩丢到一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俯下身来,并没有发怒的迹象:“宥宥,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疲惫开始打探京宥的神智:“没有。” “别撒谎。”欲厌钦掀走他额前的发丝,露出他完整的脸庞。 京宥依然望着天花板上繁复夸张的吊灯:“没有的。” 男人最不喜欢他们独处私人空间时,病人那歪到床帘、独凳、和花盆上的视线:明明他们已经同在一个世界了。 已经同时、同空间; 已经一栋房子、一间屋子、一张床; 已经鼻息贴近、呼吸交融、咫尺之间; 甚至已经紧密黏合了。 但只要京宥的注意有一瞬在别的地方——或许只是轻轻停在房间里的某个部位、或许是一直歪着头在观察什么。 他都会觉得,那一瞬间,他的金丝雀并不存于此世。 是能够随时消散的; 是两个重合在一起却无法互通的世界; 他永远、永远永远,也没有办法触及到的那个世界。 欲厌钦将他整个拢在怀中,依照他的角度,回头往卧房内的天花板看: “宥宥。” “谁在那里?” 欲宅是欲家祖辈就已经建造的房邸,这间卧房后来重新装修过。 吊灯的版样是从知名设计师手中花重金购制的:角勾缠着灯触,设计师将对称美巧妙地拖引展延,不论是从样式、材质,亦或者做工,都称得上精中之精。 京宥不感兴趣、或者说,从不欣赏欲宅中的这些花哨东西。 沉甸的坠感好像拽住了他的发尾,迫使京宥没能第一时间错开视线。 欲厌钦拧动他的下颌,挨近:“京宥,谁、在哪里?” 京宥下颌的皮肉蹦跳两下,仿佛正被什么东西蒸煮着:“没有,没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他尽力剥走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男人脸上:“什么都没有。” 就算已然料到对方的回答,那股拧曲的怒意还是堵酿在了胸口。 欲厌钦松开手指,凝视着他。 药效迫使青年连伪装的力气都卸去,不正常攀高的体温有节奏般跟着太阳穴鼓动。 京宥还想调出笑意来安抚他,但最终只能弯弯嘴角,呲出一个明显虚弱的表情:“欲……” 气若游丝,卷着还可以控制与塑造的讨好意味。 啊,别再说了。 一个字,都不要。 所有的、都吞咽掉。 野兽阖眼,猛地捧着他的头啃噬下去。 京宥剩下的话被迫堵回头脑。 他们像两个不太契合的破碎零件,略微大的尺码钳制住另一个呼吸的破口。 京宥推拒了一下,力度太小甚至没能引起男人注意。 平时的克制和收敛更能衬托无意间引爆出的疯狂肆虐。京宥大脑混沌,几乎跟不上他的节奏。 比沐浴香气更浓烈的欲念铺天盖地迎面罩来。 重生后这种事情的节奏一向把握在他的手里。 或许是男人怕完全失控时伤到他,或许是规避什么创伤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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