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宥从不介意他对演员的态度,沉思于谈话中:“所以在平导眼里,对于原本的‘季嵘’来说,他的结局也是受到了‘正义’……仲裁?” 明明“季嵘”这个角色完全可以批写成配角,甚至可以写得丑恶一点:对,他就是自负过了头,根也不正,所以转身回归深夜的怀抱也并不怪异。 反而是改写后的剧情,前面摸不出“季嵘”到底在坚持什么,濒死时突然在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下与前生的是非分庭抗礼; 再者,为了遮掩真相,某些转角剧情编排得实在矫情尴尬。 没有必要为这个角色在剧里强塞老鼠屎。 “……看来小宥对演戏的天分,并不止于实体表现啊。”平伍彻底服气了。 京宥缓缓道:“所有人都以为,‘正义’一定是精准的、像‘季嵘’伪制.毒流程里的毫克天平一样,也是有朝向性的、像黢黑夜里直上云端的一支烟花棒。” 但好像……不完全是那样。 没有什么精度能把白从一个人的黑里完全抽丝剥茧,灿烂烟火席卷而来时,炸出的星点依然会灼伤天幕。 “好了,我算是完完全全知道那些传你没读过书的话是屁话了。” “‘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这句话可能要把耳朵听起茧子了吧?”平伍让京宥站起来往里面去,“但是我的剧里绝不会出现这句话。” 京宥不明所以往里:“……我有一点不明白。” 平伍停了扇,体态像个卖瓜的老大爷,动作又像个选妃的皇帝,轻佻地掂了掂扇尖: “嗯?说说看。” “您对剧里服饰场景等等的还原度要求高过百分之九十五,所以我觉得您可能对工作的态度并不宽松。” 京宥:“某些场景的逻辑缺陷早已大到影响还原度,但却是可以通过二次编撰规避的,您好像不太想……” “哈哈哈……”平伍扇尖一扬开,眼角笑出皱纹,“我这段时间快被你这小孩过人的深沉给吓死了。” “还好,你终于有点不明白的事来问我,不然显得我在这个行当混了好几十年的老鬼太没有面子了一点。” 京宥无奈,心道他这算过度深沉,平伍见到欲厌钦和京冗律那两个怪物是得活死活来回几次。 “不行,我要挣一点大导演的神秘感。”平伍心情不错,在许尚恒没莅临拍摄场的时候挺使小性格,“小宥太聪明了。” 他第一次称呼他的本名:“等《十五声》播出之后,你自己会想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京宥果然被卖了个关子,他也不恼。 平伍把他捉到场拍正对面去,叫人安安静静站着。 平伍拿着大喇叭冲中央换好衣服的演员开机:“褚狸!褚小祖宗,咱们Caesar就站在你那个方位的正对面,你要是实在找不好镜头感就把他那块儿当做是中央。” 场内都是熟人了,大家这几个月来有的没的八卦都闹过,坏心眼儿的好心眼儿的很少在Caesar面前明着来。 京宥一愣,往场景正中央看。 他今天确实没戏,提前过来是不想在欲家承受某个炸.药桶的低气压。 没想闲下来也躲不过被挡做移动摄像头。 场地中央的大男孩又剪了一次头发,刚长出来的栗色染黑,专业人员能看出好几层塑型发蜡的痕迹。 褚狸天生弱了一节的“凌冽”被妆造填补起来。 京宥的打戏很多,“季嵘”从套了“卧底”这个身份开始,不是在和杂碎打架、就是在准备和正反头目打架的路上。 相比“季嵘”,“禾正”在各种行动审核的“繁文缛节”上占更多斗戏。 褚狸穿着警服。 他身材不错,在开拍前经过一段时间的系统化军.事训练,腰身气度挺得板正。 之前演学生的时候还被平伍训了几顿,要他把“气势”收放自如。 褚狸曾小声与京宥私下抱怨过:练武“真气”都要十年闭馆苦练、搞不好还得坠崖重塑武功,哪儿那么容易收放自如。 没成想开窍后,褚狸不仅“气势”收放自如,平伍看他几乎要用来飞檐走壁。 表面大条内心龟毛的导演又检查了一遍办公室布置上面的案牍,与京宥擦肩而过时小声道: “你魅力实在是太大了,起先我还蛮担心你们之间闹矛盾。没想到这小子跟你的狂热粉丝一样。” “前个周你不在,他拍戏跟找不到苗头一样到处摆重心,没办法你既然来了就站这里站着吧,别尴尬。” 京宥有些讶异。 摄影师站到他身边,把黑家伙蹲放置在两人前。 青年这次和褚狸撞上了视线。 京宥方才滞留在神情里的无奈没有完全散掉,索性尝试着露出个鼓励性的微笑。 褚狸那深蓝制服上板正的脸徒然酝上一丝粉色。 平伍的大喇叭打散了中间若有若无的旖旎:“褚狸!你小子脸红什么?” 直男无所畏惧:“别给我想东想西的,人Caesar不是来跟你谈恋爱的!你争点气,把这条给我一遍过了!” 心都要偏到北极圈了。
第97章 -十五声- 平伍到底是带着半开玩笑的意思。 京宥这么大一个人一直杵在正中间也有碍镜头晃动,于是开拍没多久,他就很自觉地抱着手靠到了不近不远的某处。 剧组很快进入状态,场内不停传来叽叽喳喳的闹声。 …… “禾正!你到底在搞什么??” 一只手拉过正要转角的男人,手肘死死抵压在他的脖颈上:“‘淤’已经叛变了,他害死了整个乐西西广场下的妇孺儿童,他们全都暴露‘坐标’被害!” 淤是季嵘在毒窟的代号。 “我知道他曾经是你爹收养的孩子,你亲爱的弟弟——你们之间那点‘情同手足’给我收起来!”他眼神狠厉,警告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想些什么。” “有些东西他就是‘东西’,再人性化的教育都不可能改善……” 褚狸猛地甩开他,视线下垂,微皱眉道:“别这么激动。” 季嵘在外出生入死,禾正就在缉毒队里像不要命般争功禄,性格磨砺得长袖善舞、油嘴滑舌,为的就是往上爬,配合新派的主股在或明或非中剔除蛆虫。 京宥稍怔。 于他而言表演是一场自控式“沉浸剧场”。Caesar极少受他人状态和演技水平影响,秘诀其实是他压根儿就没有把“人”看成“人”。 所有同事在片场里的存在只是给京宥的“幻想”载体。 与他人对戏并不能让京宥品鉴出对方演技是否优劣。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观众”角色先观早鸟票。 褚狸入戏需要等“技能前摇”,基本上早晨前两场戏会拍得有些僵硬。他本人跟机热,让平伍不得不再来几遍。 禾正的“急功近利”终于引来了队里人怀疑。 有人对“淤”恨之入骨,季嵘切换身份打入内部前只秘密进行过几个月的突击训练,连警服都未穿过的“淤”根本没有机会牵出一丝同理心。 “你就心黑着长吧,那种东西值得你这么拼命去做,你想证明的东西说不定别人压根儿不放在眼里!” 褚狸骤然把手拽紧:“你——” 他话一停。 靠在玻璃门前的青年用两个无痕夹把黑发左右撇开,连同刘海一起别在头上,鼓起小小的两个“双马尾”。 他抱着手,本就不壮硕的身形在这两个月里又瘪下去一圈,连深蓝色的卫衣都只能单单架着轮廓。 透着一点阴柔昳丽,但毫无女气。 他一直知道他极具吸引力。 不单单是外貌,身段、气质、举止、一抬手一蹙眉间…… 这样的模样气韵根本不可能生在普通人家,他身上却没有染上一丁点儿的娇奢,也没有什么不沾俗世的清贵。 反倒杂糅上另外一股,说不上来的…… “褚狸!!你原地死机了吗?!!”平伍的嗓音若是有真气怕是要把片场都啸出破洞,“别卡在那儿了好吗?再来一遍!” 京宥在平伍震声中重新拉回注意力,疑虑攀上眉梢,在片场中央两人绕了个来回。 对,卷携着的那股,不是自卑、也并不蓄意合众的怪异。 同“淤”那样,对所有事情都没有太强的执念:想去做便做了,不思及任何后果、不考量任何情感,甚至不明就里、不辨轻重。 对“他”到底为不为他辩护、本人会不会留下清证,根本不关心。 他刚才没有看他。 也并不关心他的表现如何,对整部剧产生什么影响。 一同一言不发陪着他无数次NG一样。 京宥扬了扬眉,显然不明所以。 他这一世的身体底子依然差,为了配合“季嵘”戒毒治疗的戏份,前不久暴减了十斤。减重于他而言并不困难,但加上六月治疗和前几天的过火。 凌晨开车过来导致发虚汗也不稀奇。 平伍重新a场,京宥歪头抵着玻璃窗开始低呼吸。 “……我说。”褚狸揪住对方衣领,眼神里终于剥出怒意,“我跟那个畜生没什么特别关系,你也不用这么三番五次提醒我。” “倒是你,上次行动晚上八九点说好蹲点,你传东西传到什么地方去了?” 两人在办公室里拧打起来,禾正一把将他抵在档案堆前:“你最好尾巴给我藏深一点,别叫我逮到你的什么小心思……” “你发什么癫!”对方不服,反过头去,“你怀疑我?你该不会是跟那个东西同一屋檐下被侵染——” 嗯浸染,被浸染成病态。 京宥皱了皱眉,把头上的夹子取了下来,用手指梳了一圈额发,引得身上好几个位点发酸。 状态不好。 片场蓄意摆置的玻璃门随着场内演员动作一开一关,关时宛若叠影,透色像吸纳了不同时段的光,缩蒙在剪映里。 “你以为你这么做就有用了吗?” 褚狸的体型力气不及他,来回纠缠了几次:“什么意思?” 京宥忽然脸色一白。 耳鸣像穿破大脑的线,牵头摆尾撕开。 他手指半曲,指甲陷入头皮,想发声又止住了。 一会儿就会好的。 “他一天警服都没穿过,被送出去就已定结局,怕是连死都难!”这人被禾正逼得狗急跳墙,本来没多少城府全都翻了出来,“你知道的吧,‘醒美人’在体内种多少年会引害人的性命?” 褚狸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这人是蛆虫残蜕,禾正知道他迟早会被人推出来当替死鬼,这一年来都没有撕破过脸皮。 “不是吧你还不知道吗?哈哈哈——他们逼着他吸食毒.粉,你猜他那么漂亮,用了这种东西会变成什么,又会遭遇什么?”这人的状态明显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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